大师兄愣在台上,只能双掌合十,解释道:“柳姑娘,小僧原是陪...”
未等他说完,柳姑娘便疾行几步,执火尖枪平刺而来,忠言连连后退,躲了她三招。
柳姑娘喝了句“好!”,收了枪式,劈了过来。台下是仰着面的人头,忠言退无可退,只能使偃月刀挡了,他仍想解释,“姑娘”二字才开口,柳姑娘鬼魅般出现在身侧,拿□□他。
忠言侧身躲开,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台去,他脚勾着台柱,旋了一圈,借力站回擂台上。他有些恼了,便也执刀砍了起来,刀光枪影,你来我往,二人过了几十招,仍是没有分出胜负。
白袅几人看得正津津有味,身边人突然分开一条路,明谛自身后走来。白袅和两位师兄均行了礼:“师父!”
明谛应了,朝台上唤道:“忠言!”
忠言听闻白袅他们唤“师父”时便收了气力,这会听师父唤他,便卸力收了刀。柳姑娘脚尖点地,逼到他身侧,枪尖直指他心口。
忠言岿然不动,柳姑娘耍了个花枪,右手收式,将火尖枪立于身侧。台下有看客沉浸于二人高手见招拆招的武功里,又为她利落姿势惊叹,竟响起淅淅沥沥的掌声,伴着几人人叫好声。
柳姑娘自高台低头看向明谛,笑道:“明谛小师父,许久未见了。”
柳姑娘唤作柳清风,原是明谛要寻的那女子。她从擂台上跳下来,引着白袅几人归家去。
有好事者问道:“柳姑娘!怎的?是要招一和尚作婿?”
那几人哄笑起来,柳清风啐他一口,道句“手下败将”。她抱拳向众人行礼:“今儿个遇着故人,比武招亲一事暂且搁着,各位先歇去。”
白袅一行人到柳家,在上次来的厅中落了座。小厮一一给上了茶。是今岁新摘的君山银针,茶汤清亮,味甘甜爽。
明谛品了口茶,将手中茶杯放下,先开了口,问道:“柳姑娘,贫僧徒弟前些时日可来寻过?”
柳清风将火尖枪摆到墙上的兵器架,又扶了扶一旁的红缨枪,笑道:“是么?我近日记性不太好。”
她坐到主座,明谛继续道:“姑娘可还记得泉灵?”
柳清风又笑一声,道:“过去的人,提他作甚,我早忘了。”
明谛双掌合十,行了个礼:“我与她那年答应姑娘的,算是完满了。今日来叨扰姑娘,是有一事相求。”
柳清风凤眸中终于有了兴趣,她挑眉道:“哦?何事?”
明谛道:“姑娘该知晓,佛珠顶不了多少时日...”
白袅听得云里雾里,她偷偷瞥几位师兄一眼,见他们或是茫然,或是好奇,竟都不知情。
她又听明谛和柳清风说了许多佛珠福报之类的话,大概猜了个囫囵。
师父之前的同伴得了个什么佛珠,而这佛珠权靠师父的福报养着,那劳什子佛珠顶不了许多时候,得寻个别的法子给这人续命。
白袅刚听个大概,柳清风却走到她身旁,俯身问道:“白姑娘年方几何?”
白袅答道:“今岁刚及笄。”
柳清风便道:“还有五年光景。”
明谛面色一白,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睁眼问道:“可有别的法子?”
柳清风在空中画了个符,念了句“ 乾坤定位,八卦有序 ”,她掐指一算,摇头:“我只能算到这,她命中有一劫,但亦福亦祸,算不准。”
白袅摸不着头脑,怎的说着说着,突然转到她身上来了?那五年光景又是个什么意思?
柳清风挥挥手,半空中飘着的闪着绿光的符便散了,她双手抱肩,说道:“明谛小师父,我倒是对你徒弟颇有兴趣。”
她转向忠言:“小和尚,你上了我比武招亲的高台,可想入我柳家门为婿?”
忠言没料到柳清风居然当着师父的面问他。他面皮一下子全红了,“蹭”一下站起来,攥着偃月刀窘迫地说道:“施主莫要胡说!”
柳清风哈哈大笑,道:“你跟了本小姐,本小姐绝不亏待你!”
忠言气急,只默念“阿弥陀佛”,闭着眼不看面前的柳清风。明谛道:“莫要取笑贫僧弟子了,柳姑娘。”
柳清风倏地收了笑,她一挥衣裙,坐在主位:“泉在哪?”
明谛未答,只说柳清风若寻到续命法子再来“万客来”寻他。
辞了柳清风,几人跟在明谛身后回客栈。
三师兄神神秘秘凑到白袅身边,低声说道:“小师妹,你可还记得师父的佛珠少一颗?”
白袅点头,忠行继续说道:“今儿个终于晓得,师父那少的佛珠原是给了个故人!”
白袅恍然大悟,她之前竟从未朝这说辞想过,她道:“还是三师兄机敏,我竟从未将这两桩事想到过一起。”
忠行露出个得意的神色,抹了下鼻子,看了走在前面的明谛一眼,道:“就是不知师父和这故人有甚因缘,这宝贝竟也舍得给他。”
白袅不解,问道:“不就是一颗佛珠么?”
忠行摇头,他晃晃手指:“此言差矣,佛珠是师父的法器,少了那么一颗,师父的修为便少了那么一截,若不是看重那人,做什么给他佛珠?”
白袅觉得有理,给了他那么个赞赏的眼神,忠行万万没想到,别的事情样样比他先想一步的小师妹竟没想到这桩事。他便又起了个头:“就是不知,那泉灵到底在哪里,师父和柳施主打哑谜似的。”
白袅突然想到面皮通红的大师兄,她悄悄看大师兄一眼,同三师兄叹道:“我倒是忧心,明儿个会不会传遍了,大师兄上那擂台比武招亲。”
第二日倒是风平浪静。
待过了几日,来客栈的食客都对一行五人投来个探究的眼神。有好事者终是耐不住,看着用斋的几人,大声道:“明谛师父,传言你的大弟子要还俗入赘柳家,这桩事是真是假?”
他话音未落,有其他食客跟着哄笑起来。忠言本就老实,他吃面条的动作顿住,搁下手中的碗刚想拍桌,白袅同三师兄按住他,对他摇摇头。
二师兄接到师父眼神,起身对着众人行了合掌礼,刚要开口,客栈门口“砰”一声,振得个桌椅抖了三抖,众人均看了过去。
客栈门前杵着柳清风那杆红尖枪,她靠在枪上,一一扫过那几个多嘴的食客,挂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道哪个在这里嚼舌根,原是几个长舌汉。”
柳清风在这柳芽亭是个远近闻名的奇女子,那几个嚼舌根的看她到了,均噤了声,做的个鹌鹑模样。
柳清风继续道:“明谛师父共他的几位弟子是我柳家贵客,莫要让我知晓有人当那阴沟老鼠。”
她话里暗带威胁,白袅看刚刚那个带头的并几个起哄的,丢了满桌珍馐从侧门溜了,有一个还在门槛那摔了一跤,却是不吭声,踉踉跄跄飞也似的逃了。
柳清风走到他们桌前,拖了个椅子坐下:“明谛小师父,今儿个我倒是想到一个续命法子。”
明谛让忠善坐下,说道:“请柳姑娘赐教。”
柳清风道:“南面有个五虫亭,亭中该住着个金蝉子,那金蝉子习的是金蝉脱壳的法术,你不若死马当活马医,试试能不能让她也脱壳,骗得过天,许能再偷几年光景。”
明谛双掌合十,道了谢,柳清风将下巴放在白袅肩上,叹口气,若无其事道:“明谛师父可否将那泉的下落道与我?”
明谛看柳清风一眼,道了句“近在眼前”,柳清风先看忠言一眼,忠言撇过脸,脖子却是一寸寸红了。她又看忠善,忠善和她对视,眼中古井无波。柳清风眼神移到忠行身上,忠行对她眨眨眼睛。
柳清风有些恼他竟入了佛门,又盼着是那薄面皮和尚,她掐诀算这三人命数,却都是算不到,道不清的命格。
她讶然看向明谛,明谛淡淡道:“因缘际会,阿弥陀佛。”
柳清风倒也不急,她得了明谛这话,便和众人挥别,临走前又特地和忠言道:“我那擂台撤了。”
她只说了一句,便脚尖点地,使了个轻功飞走了,只留白袅几个扭头看着烧着火的个忠言师兄。
入夜,白袅在榻上辗转反侧,连着打了十几个滚儿却也睡不着。自从跟着明谛师父下山后,她可从未如此过。不知为何,那日三师兄的话老是在她心头萦绕。
故人是何人?师父从未讲过。且柳清风道她有五年光景,那她廿十岁时会有何事发生?金蝉脱壳,是说她,还是说那故人?
白袅叹口气,她在榻上坐了一会,又穿好僧袍,念了个疾行决,登了客栈的屋脊。
她修为较师兄们涨得慢,疾行决也只能移个几丈距离。师父说她先天不足,有师父和众师兄在,不必忧心。白袅未挽发,只坐在屋脊上,双手托腮看空中的星星。
今儿个月亮只剩小牙,细细尖尖挂在东方,给星星点点的星子做个陪衬。白袅看了会,觉得心中仍是烦扰,她盘起腿,开始默念《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念到第三遍,心却越来越乱,白袅猛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