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文臣死谏沈沧浪托孤,武将死战衞将军悬命。(十六)
舆论的剑不仅仅指向官员的品行与皇威,也指在了唐王的脖子上。许多百姓议论这炸药火器是伤天和之物,不应该存在。伤人的东西迟早伤己。
“祖宗之法不可废,火器就是新物妖精!这是···是礼崩乐坏!”
“一定是之前的战争用了火药,伤了阴鸷。才有这样的报应。传说北边的山有条黑龙修行了几百年,被炸药伤到后,南下来索命啊!”
“那天我是真的看见一条黑龙了,隔壁老李也看见了!”
轿子摇摇晃晃,轿子里面的唐王无心跟一群传老公舌的平民百姓生气。儿时她常听母皇说,驭黎民百姓易,驭臣子则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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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停车在沈府门口,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这几日,沈大人那样刚烈性子的人,未置一词、毫无动静,熟悉她的人便都道奇怪。直到她写了封密信,邀唐王殿下深夜来访,唐王才惊觉她想做什么。而唐王也只带了芍华一个护卫。
沈娘并未说什么,连寒暄也没有。只见小角门里面,出来了两个瘦小的身影。小厮斟溶手里捧了一样包袱,而沈银湖只穿了一件素色小衫,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
小小的人儿才多久没见,便又长高了几分。只是人看着瘦削了许多。轻轻哭咽了两声,才发现他连声音都变了。似乎儿郎到了这个年纪总是会变声的。不知道是因为知道沈娘意欲何为,还是银湖当日着实可怜。唐王竟然听了他的哭声着实萌生了许多莫名的怜爱。
他盼了多久能嫁到唐王府上。而今如愿,竟然是这样的光景。任谁不慨叹世事无常呢。
唐王知道沈娘要做什么。两个人虽未说话,却似乎有某种默契。
她伸手将银湖的小手牵着,扶着他跨过低矮的小角门的门槛。定睛看了看他哭红的眼眶。
又转头对着沈大人说道,“沈大人当真想好了?”
沈娘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撩开暗紫色的袍子,纵身一跪。唐王连忙上去要扶,却被她辞了又辞。
“唐王殿下若是当真看得起小臣,就请听小臣说完这段话。”
唐王松开手,直起身。静静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言辞。
“小臣沈沧浪,蒙殿下与宋书生相助,才得以重见天日。原欠两位莫大的人情,可恨此身非沧浪独有。沧浪入官场已有十年之久,常自警醒、摆袖却金。想来,为官至今,用职位谋利之事,唯有一件,便是家弟的婚事。家弟钟情殿下许久,也曾得到过皇上的允准。但,今夜仓促所求,是为保家弟一命,不至将来随小臣一并发配。”
发配二字一出,银湖哭得愈发哽咽。斟溶在一旁连忙用帕子把他的嘴捂上,又慌忙看了看四周。
“殿下知道的,银湖他只有嫁人才能逃过沈氏一族的处罚。只有嫁了人,他才能算作别人家的人。沈氏门风,原是望族内人都能得到两厢情好的姻缘。沧浪知道殿下原对家弟无意。但,仍迫切恳求殿下能今夜带银湖走。沧浪不求殿下如何待家弟好,只求殿下给家弟一个名分,哪怕是做王府的小侍、奴才也好。愿家弟寄居王府,能躲过一劫。沧浪若有来生,缬草衔环相报。”
她重重伏拜叩首。衣袖上沾染了不少泥土。唐王躬身要扶,“可你的母父与夫婿呢?”
“母父来信,愿与小臣同路。家夫亦是如此。此生终是我对他们不住。所以···但求殿下,能带银湖走,也算成全此身能做个好姐姐了。”
唐王知道沈侍娘的性子,此时如何都不能劝她回头。
“有臣子如此,本应是我大宁国之幸事···本王答应沈侍娘,不会让银湖在府上受委屈。”她牵住银湖的手,唤他与姐姐告别,“不论大人日后如何,本王仍会以姑姐之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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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辇摇摇晃晃,走得太急,仿佛生怕有什么差错,会有人来拦住一般。颠得银湖这个小孩子头疼。疼得顾不上哭。
唐王把他的小身子揽在怀里,让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谁知这小少年,竟然咬住了唐王肩上的衣裳。一个朝廷大员的亲生弟弟,本该风光出嫁的。现在和姐姐有如生离死别一般,陡然间这样大的落差,一个小孩子怎么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