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姐看着一圈人正盯着自己,她也不是个别扭的人,就顺势坐了下来,伸出手臂。
薛淮夕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沿,坐正起势,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腕处,微微颔首,闭上了双眼。
周围几人甚是疑惑,一般中医问诊讲求“望闻问切”,他们还没见过谁把脉的时候要闭起眼睛,难道这样能集中精力吗?
他们不知道的是,薛淮夕的手指触碰到甄姐脉搏的一瞬,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指尖拉扯,像是血液回流,拽着薛淮夕闯入了一个错位交迭的空间。
四周一片混沌,每个空间充满着弥漫着雾气的巨大“冰块”,像一只只集装箱,横七竖八地累在一起向四周扩散,直到延伸进黑暗之中,唯独她的头上打下一束光。
随着她的移动,周围的“冰块”开始挪动,这些巨物像是给她让出了一条小径。她定下心,仔细闻了起来,空气里陡然出现各式气味,这些气味似乎都是从“冰块”里飘出来的,辨认片刻,朝着一个泛着绿光的“冰块”走去,自然地抬手插入了“冰壁”,身体便被这“冰块”包裹住了。
周围的雾气散开,天光乍现,人影攒动,不知不觉间竟站在了圩集的早市。
各色瓜果蔬菜、鲜肉活禽、地道小吃摆在了道路两旁。叫卖的商贩和买菜的人群互动交易。
一个小贩举着个滋滋冒油的牛肉千层葱饼塞到了甄姐手中,口里喊道:“5块!拿好了!”饼子刚脱手,就急忙把头转向一边,弯下腰连打了几个喷嚏,再重新直起身用手指搓了搓鼻子,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摊饼。
甄姐迫不及待一口下去,糊了一嘴油花,心满意足地嚼着,感觉这饼喷香无比。薛淮夕也跟着咽了口口水,这市场在哪,待会一定要问一下甄姐。
鼻中忽然又钻入另外一种气味,像是雨后的泥土香。一个大冰块顶在了她的身后,她回手一掏,一脚踩进了一片松软的泥巴地里,是一片菜地。
薛淮夕前方五六米处,有一个人穿着睡衣女人,衣着单薄地蹲在那摘草莓,草莓小小一个,却都已经红透,她边摘边嘀咕:“快啊快啊,待会下雨浇了就坏了。”
薛淮夕正看着甄姐往嘴里塞一颗刚摘的草莓,就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吱呀”声,一回头看到刚才还混沌一片的地方,已经清晰无比,正是卫家的这栋老宅子。
三楼的玻璃门被人拉开,发出声响,她抬头望去,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门内的走道中间,竟站着拿着水杯的甄姐,而地里的那个甄姐依旧在捡草莓。
薛淮夕好奇地走入屋内想看个究竟,拿水杯的甄姐站在楼梯口,盯着上方,薛淮夕走近后,她就开始往楼上走。
这屋子冰冷异常,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甄姐像是看到了什么人,时不时停下来朝上观望,走到去三楼的楼梯口前,她停了下来,犹豫片刻,转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声声咳嗽从房里传来,但薛淮夕的好奇心已被锁在了三楼,到底是谁在上面,就在她想继续查看时,雾气封锁住了周围,一切又都看不清了。
从这幻境中出来的所有的信息糅杂着叠加在一起显现,泛着莹白亮色,又将她拉回到了现实。
薛淮夕慢慢睁开了眼睛,像是做了一个梦,其实离闭眼才不过十秒而已。
周围几人都眼睛不眨盯着她,包括被把脉的甄姐,期待她说出答案。
她抬起头,语气自信而果断:“甄姐,您的夜咳还没好透。”
女人像是被说中了,频频点头,而且惊奇于她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自己诊出了病症。
薛淮夕慢悠悠接着说道:“这病已经到了尾声,配些杏苏散煎服便好。但切记,不可再吃油腻的东西了。”
甄姐像是被人看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薛淮夕随即打开自己的旅行包,那个她去哪都背在身边,什么都装得下的包,从里边掏出来一只秀丽笔,几张黄草纸,写了起来。
她心中得意,这其实很容易判断,甄姐脉搏轻按即得,重按偏弱,浮脉。加上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的内容,画中人的经历、脸色气色,不难推断是外感风寒引发的咳嗽。
这“望闻问切”中的前三个,都能从那个奇异的空间中轻松获得。
她悄悄望了一眼卫祁,有些得意地想道:“我厉害不?姐给你个to签。”
落下最后一笔,洋洋洒洒一张药方便拟好,她递给甄姐:“照着上面的抓药,再煎服7日,就能好透。”
卫老爷子伸手要过了那张方子,喜形于色赞道:“好字啊,淮夕的字也写得这么好,我看要比你爷爷写得更洒脱些,想不到你还有艺术天赋,和我那儿媳妇一样。”
只听一旁光叔咳了一声,又瞟了一眼卫祁,像是在提醒什么。
卫老爷子讪讪地说:“不提,不提。”思绪却飘到了远方。
光叔眼见如此,说道:“薛小姐这看诊号脉的功夫了得,比薛老爷子要厉害呀。那望闻问切好像就‘切一切’,就能把这病瞧出来。”
“其实也有看甄姐的脸色,听了她的声音,也要靠观察。”薛淮夕不想人注意到自己拥有的“神力”,马上解释道。
此时,卫祁突然站起身,直直地朝她走来,甄姐忙让位,他一下坐在了刚刚甄姐坐过的地方。
一股艾灸的味道笼罩着这个男人飘过来。薛淮夕困惑地下意识向后闪避,他这是要干嘛。
只见卫祁伸出手,扒开白色的打底,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眼神由腕处慢慢抬升,望向薛淮夕的眼睛,虽不像之前那样犀利,但也盯得她直发毛。
可他的语调似乎柔和了许多,只慢慢吐出几个字:“薛医生,请你给我把下脉。”
突如其来的无理,又转变为突如其来的礼貌,让她有些无措。
看着卫祁伸过来的手腕,薛淮夕转头看向卫老爷子,老爷子还在神游。
卫祁又将手臂伸得更前,像是在催促。
好吧,那就让我看看,你是哪一款的病秧子,让他们对你如此小心呵护,可别让我洞穿你的秘密。薛淮夕摆正架势,优雅地将手搭上了这个男人的手腕,指尖接触皮肤,一股凉意袭来。
她心下一惊,这人怎么冷得像个刚从停尸间里拉出来的。
再细细感受,脉搏的确是在跳动,虽然跳得缓,好在是个活人。
卫祁垂着眼睛盯着自己手腕处,并没抬头看她,她按着寻常的操作,慢慢闭上双眼,等待那个被拉入虚空的力量。
一秒、两秒……十秒……一切平静,无事发生。
嗯?神力怎么还不启动?
她睁开一只眼查看,发现卫祁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慌乱下又赶紧闭了眼。
心中生出疑惑。
手指为什么没有那样的感觉了?怎么回事?
这人脉搏在跳,可是……可是自己为什么进入不了那个空间!
他没有过往的吗?那些画面呢?还是说……他根本没病?!
薛淮夕心下慌乱,情急之下蹦出一个想法:我的“神力”,不会消失了吧?!
她努力感受来自指尖的跳动脉搏,似乎除了慢一点,没有其他更特殊的反馈了。
是按错了吗?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她眉头紧拧,手指在他的手腕处游移,不时加大或缩减力度。
可试了几次,都重启失败……
她进入不了他的空间……
她的神力,失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