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东宫正殿中,太女羲阳端坐主位,指尖把玩着一枚触手生凉的羊脂玉扳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清溪庄、识字开蒙、习武学医?”她嗤笑一声,指尖用力,玉扳指几乎要嵌到肉里,“老三啊老三,你这“善举”可真是做得滴水不漏。收养一群小乞丐,还藏着掖着,尤其是那个阿云......”

    暗卫呈上密报:“殿下,查清了。当年沈尚书侍君柳氏调换正君亲子之事,虽做的隐蔽,却非天衣无缝。那被弃于乱葬岗的婴孩,正是阿云。靖王殿下在城西救下他时,恐已洞悉其身份。”

    “果然!”羲阳眼中精光一闪,“难怪如此反常!她定是知道了!为了她即将进门的沈家正君沈云意的“嫡子”身份,也为了靖王府和沈府的颜面,才把这精彩的秘密死死捂住,把一只真凤凰当野雀儿养在庄子里!”

    她越想越觉得羲月虚伪可恨,平日里硬是摆出一副不恋权势的模样,“呵!好一个深谋远虑的靖王!真是孤的好皇妹!既得了沈家的联姻助力,又捏着沈家一个天大的把柄!想的可真美!”

    她猛地起身,声音阴鸷:“去!想办法把那个阿云给孤“请”来!手脚干净点!还有,当年被柳氏收买、负责丢弃婴儿的老仆,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孤弄来!孤要送老三一份大礼!”

    自从被青梧安排到清溪庄后,阿云觉得自己的生活恍若进了云端。

    他和小伙伴们再也不用担心下一顿饭的着落了!石头二丫她们每日将靖王殿下挂在嘴边,奉若神明。

    阿云时常害怕这安稳是场美梦。

    他不解靖王为何如此厚待自己,可每当想起那道凛冽如霜的身影,心口便不受控地怦然作响。

    庄内管事和侍卫待他们甚是和善,日子过得温暖而充实。

    小伙伴们上午习文识字,下午则跟随不同师傅修习技艺。

    阿云因脚伤之缘,便跟随那位慈蔼的老大夫辨识药草,竟被夸赞颇有慧根。

    他暗暗期盼:若能让自己更有用些,或许……也能帮到殿下分毫?

    这日清晨,阿云推开房门,一眼看到院中自己精心侍弄的花盆里,那株绿萼梅竟悄悄开花了,点点莹绿缀于虬枝,清冽幽香浮动。

    他高兴地蹦起来,猛地冲回屋内,翻出柜底珍藏的一个硕大包袱,利落地背在身后,又无比珍重地抱起那盆初绽的绿萼梅,向门口守卫的嬷嬷告了声假,便脚步轻快地出了清溪庄。

    他低头看着怀中散发着幽香的梅花盆栽,满心雀跃地朝城中方向走去。

    然而,刚到半途,十数个训练有素、蒙着面的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直奔他而来。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阿云惊骇,抱紧花盆,色厉内荏地喝问道。

    黑衣人置若罔闻,其中两人探手如爪,便要擒拿住人。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骤然自旁侧巷口闪出,提刀挡在阿云身前!

    “阿云快走!回庄子!”其中一人急忙提醒阿云,声音绷得紧紧的。

    此二人,正是青梧查实阿云身世后,奉靖王之命暗中布下的护卫。

    见对方招招狠辣,皆是搏命死士的路数,她们寡不敌众,两人对视一眼,眸中皆露出决然之色!

    一人猛地自怀中掏出一支响箭,奋力拉响,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同时,两人拼死挥刀,为阿云逃跑争取时间:“快跑!”

    阿云惊慌失措地抱着梅枝往回跑。

    然而黑衣人势众,两名护卫浴血苦撑,不过片刻便被击倒。

    阿云还没跑远,便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扼住后颈,刺鼻的帕子死死捂住口鼻!

    他的垂死挣扎被轻易镇压,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原地,只落下一个沾着泥污的包袱,摔破的绿萼梅盆栽,以及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两名护卫。

    不知过了多久,阿云在一间阴冷潮湿的密室中醒来,手脚被粗糙的麻绳捆住,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铁锈般的腥气,几道模糊而森冷的身影伫立在不远处。

    为首者并未蒙面,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不屑。

    正是太女的人。

    “醒了?”那人声音暗沉嘶哑,“小子,可知为何‘请’你来此?”

    阿云强忍脚踝处的刺痛,咬紧下唇,警惕地瞪视着她,一言不发。

    “啧,你那‘恩重如山’的靖王殿下,待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这人冷笑一声,带着浓烈的嘲讽,挥手示意。

    一个衣衫褴褛、抖如筛糠的老夫郎被粗暴地推搡进来,瘫软在地。

    紧接着,一枚小小的、色泽黯淡的长命锁被随意丢在阿云面前冰冷的石地上,发出“叮”一声脆响。锁上刻着一个模糊的“云”字。

    阿云瞳孔骤缩!这长命锁……是乞丐娘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娘咽气前塞到他手里,说是捡到他时便裹在襁褓中的!

    几年前,为了给窝棚里一个高烧不退的小丫头买救命药,他当掉了长命锁,换来了小家伙的救命钱。

    那老夫郎涕泪横流,对着阿云砰砰磕头:“小、小公子……老奴该死!老奴当年猪油蒙了心啊!是、是柳侍君……给了老奴银子,让老奴将一婴儿与你调换,然后把你扔到乱葬岗去......老奴一时鬼迷心窍......”

    阿云脑中一片轰鸣,震惊与巨大的荒谬感交织,让他一时无法反应。

    阿云一脸震惊又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些人。

    暗卫“好心”地俯身,如同毒蛇吐信:“听明白了?你这小乞儿,根本不是什么贱籍!你是当朝户部尚书沈巍然如假包换的亲生儿子!是沈府名正言顺、本该金尊玉贵的嫡长公子!”

    “不……不可能……”阿云声音嘶哑干涩,本能地抗拒。

    他幻想过无数种身世,或意外离散,或被人拐卖,却从未敢奢望攀附那些云端上的高门贵胄!

    “不可能?”这暗卫逼近一步,语气充满恶意,“那你猜猜,你那恩重如山的靖王殿下,为什么明明查到了你的身世,却把你像个见不得光的秘密一样藏在这庄子里?还特意叮嘱要好好照顾你,不让你接触外人?”

    阿云猛地抬头,清澈的眼眸中难得露出了一丝迷茫和动摇。

    “因为她娶的,是被赐婚的那个冒牌货——沈云意!”暗卫的声音阴冷如冰,“为了沈家的体面,为了她的婚事顺遂,为了不让那个鸠占鹊巢的假货身份暴露,她当然要把你这个真正的嫡子藏起来!让你永远做个见不得光的小乞丐!她对你的那点好,不过是怕你这颗不安分的棋子闹出事端,坏了她的棋局罢了!你还真当她是悲天悯人的菩萨下凡?”

    每一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进阿云的心。

    他想起了王爷将他安置在庄子里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叮嘱他养伤时那公事公办的语气……

    难道、难道这一切温情,真的只是冰冷的算计?只是为了沈云意?

    绝望和愤怒如同野火般不受控制地在他胸中燃烧。

    不!不是的!

    靖王殿下......绝不是这样的人!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却不自知。

    “现在,机会来了。”暗卫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太女殿下仁慈,给你一个认祖归宗、拿回你应有的一切的机会!去沈府!去敲开那扇朱红大门!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沈尚书,告诉那个抢了你身份、抢了你父爱、甚至可能去抢了你本该拥有的婚约的沈云意,你才是真正的沈家嫡子!闹得越大越好!让整个京城都看看,靖王和沈家练手掩盖的丑闻!”

    “我凭什么信你?”阿云双目赤红,恨恨地盯着她,声音颤抖。

    纵然心绪杂乱,疑虑重重,他脑中却固执地闪过那道挺拔如剑的身影。

    他绝不信!即便要知晓身世,他也只愿亲耳听三殿下道出真相,而非信这掳他至此的恶人!

    “放我回去,我要见三殿下!”阿云奋力挣扎,手腕摩擦出血痕。

    暗卫诧异地看向这小乞丐,没想到他如此信任靖王羲月,“冥顽不灵!”她冷哼一声,失去了耐心,“既然你敬酒不吃,那便休怪本统领‘帮’你一把了!”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呜、呜、”一人上前,再次捂住阿云口鼻,他徒劳的挣扎迅速微弱下去。

    几乎在阿云被劫走的同时,消息便传到了靖王府。

    “阿云被劫?”青梧的声音带着怒火和难以置信。

    刚查到阿云的身世时,殿下就暗中加派人手保护阿云。

    果不其然,他们刚安顿好乞儿与阿云,城西旧窝棚便遭人暗中翻了个底朝天!

    谁知人在清溪庄里还会被劫走!

    亲卫单膝跪地,汇报道:“对方手段狠绝,目标明确,只为捉阿云。那两名姐妹拼死抵抗,身受重创,若非援兵及时赶到,怕是早已丧命。”

    羲月正在擦拭佩剑的手猛地一顿,剑锋在烛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她抬眸,眼中是山雨欲来之色。

    “呵,”羲月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杀机尽显,“除了本王那“好皇姐”,还有谁会如此下作龌龊,专行这等后宅腌臜阴私之举?她也就这点上不得台面的能耐了。”

    她将佩剑归鞘,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备马,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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