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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前世今生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时不时往上蹿,映得凌言卿脸上的红晕愈发鲜明。她被谢玹那句带着怒意的“燕惊月”喊得心头一梗,酒劲混着那股子执拗劲儿全涌了上来,像只炸毛的小猫,梗着脖子就来了句:“我不是燕惊月。”

    谢玹正被她下同心蛊的事搅得心烦意乱,又气她拿性命胡闹,闻言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气笑了。他挑眉看着眼前这张红扑扑的脸,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怒意,语气却染上几分戏谑:“哦?那你是谁?”

    凌言卿被他问得一怔,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她歪着头,眼神里的迷离渐渐被一种纯粹的执拗取代,忽然又往前凑了几步,再次伸手搂住谢玹的脖子。这一次她用了些力气,几乎要把自己挂在他身上,鼻尖蹭着他的下颌,温热的呼吸全喷在他颈间。

    “我是你的未来夫人。”

    她盯着谢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像是在宣告什么重大的决定。

    “所以,以后要叫我夫人。”

    谢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名分”砸得愣了愣。方才还在为同心蛊对峙,怎么转瞬间就跳到“未来夫人”的话题上了?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惊人,像盛着两汪浸了酒的清泉,又纯又烈,让人移不开眼。他本想板起脸说她胡闹,可话到嘴边,却被她眼底的认真堵了回去,只觉得心头那点残存的怒意,正被这抹清亮一点点焐化。

    见他半天不语,凌言卿有点急了,小幅度地晃了晃他的脖子,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意味。

    “你倒是说话呀……其实我真名叫凌言卿,不过我的小名就叫娇娇。”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不好意思,耳廓又红了红,却还是坚持道。

    “所以你不愿叫夫人,就叫我娇娇吧。”

    “娇娇……”

    谢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仿佛都染上了几分甜意。他看着她微嘟的嘴唇,看着她因为喝酒而泛红的眼角,看着她那双写满了“快叫我”的眼睛,心头的火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声音带着胸腔的震动,传到凌言卿耳里,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娇娇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纵容。从凤命试炼里的南梁旧事,到此刻不顾一切为他下蛊,再到这般直白又大胆的告白,她总能做出些让他意料之外的事,却又偏偏每次都能撞进他心里最软的地方。

    凌言卿听出他语气里的笑意,反而更较真了。她把他的脖子搂得更紧,几乎要贴在他身上,仰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酒后的坦诚和一丝不安。

    “那你呢?”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问得又直接又笨拙,像个初涉情事的小姑娘,把自己的心意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对方面前。周围的喧闹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篝火的噼啪声、远处的歌声、众人的笑闹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谢玹的眼里只剩下她,她泛红的脸颊,她亮晶晶的眼睛,她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有那句带着期待和忐忑的“你喜欢我吗”。

    他想起初遇时,她狡黠又灵动,像只偷溜下山的小狐狸;想起在南梁试炼中,她化作千诗雨,纵身一跃时的决绝,让他心头剜痛;想起这些日子,她为他奔波劳累,为他担忧焦虑,甚至不惜用同心蛊将两人的性命绑在一起……那些细碎的片段在脑海里一一闪过,最终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情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谢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很深,像蕴藏着无尽的温柔和珍视,看得凌言卿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他轻轻按住了后颈。

    他微微低下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温热的唇先落在她的眉骨上,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轻轻一啄,像是在吻去她眉间的忧虑;接着,他又吻了吻她的眼角,那里还带着酒后的微红,触感细腻柔软。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彼此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带着米酒的醇香和青草的清新。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压抑不住的深情,一字一句落在凌言卿的心尖上:

    “娇娇双瞳剪水,笑靥桃枝,我心悦已久。”

    凌言卿愣住了。她本以为会听到他的调侃,或是他的犹豫,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直白又温柔的告白。“心悦已久”这四个字,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甜意从心底蔓延开来,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她看着谢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毫不掩饰的爱意。酒意似乎在这一刻醒了大半,又似乎更加醉了,让她晕乎乎的,只想沉溺在这份温柔里。

    “你……你说什么?”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问道,声音带着点小小的颤抖。

    谢玹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又低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触感软乎乎的,像上好的白玉:“我说,我心悦你,很久了。”

    这一次,他说得更清楚,语气也更坚定。

    凌言卿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这些日子的担忧、害怕、委屈,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没说话,只是猛地把头埋进谢玹的颈窝,紧紧地抱住他,像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呜……你早就该说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哭腔,还有点撒娇的意味,“害我担心了那么久……”

    谢玹任由她抱着,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他能感觉到颈窝处传来的温热湿意,心里又软又疼。他知道,这个看似大胆直率的姑娘,心里藏着多少不安和勇气。

    “是我的错。”他低声道歉,声音里满是宠溺,“以后不会了。”

    不远处的安然看到这一幕,悄悄拉了拉严觉的衣袖,朝着两人的方向努了努嘴,眼里满是笑意。严觉看过去,见自家主子正温柔地抱着燕小姐,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和,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篝火依旧在燃烧,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周围的人们依旧在唱歌跳舞,欢声笑语不断,可这一角的安静和温柔,却仿佛自成一个世界,隔绝了所有喧嚣。

    过了好一会儿,凌言卿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刚哭过的小兔子。她吸了吸鼻子,看着谢玹,又想起同心蛊的事,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那……同心蛊的事,你不生气了?”

    谢玹看着她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说呢?拿自己的性命胡闹,还敢问我生不生气?”

    他的语气带着点责备,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怒意,只有化不开的心疼。

    凌言卿却不怕他,反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可这不是有用嘛!你现在身体好多了,而且……”她凑近他耳边,小声道,“这样你就跑不掉了呀。”

    谢玹被她这句话说得心头一颤。是啊,跑不掉了。从她为他下蛊的那一刻起,从他承认心悦于她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早已紧紧地绑在了一起,生死相随,再无退路。

    可他一点也不觉得抗拒,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低头,再次吻上她的唇。这一次不再是轻柔的点触,而是带着隐忍已久的情意,温柔而缠绵。凌言卿的眼睛倏地睁大,随即又缓缓闭上,笨拙地回应着他。

    篝火的光芒映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温暖而明亮。远处的歌声还在继续,仿佛在为这对心意相通的恋人,奏响最动听的乐章。

    夜色渐深,冼家庄的篝火焰会渐渐散去,人们带着醉意和笑意各自回房休息。谢玹抱着早已在他怀里睡熟的凌言卿,脚步轻柔地往客房走去。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谢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他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娇娇。”

    他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满足和珍视,“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怀里的人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蹭了蹭他的胸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谢玹看着她的笑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抱着她,一步步走在月光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前路或许还有很多未知的危险,凤命试炼的后续也依旧充满挑战,他体内的毒素更是隐患重重,可只要身边有她,他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因为他们是彼此的牵绊,是生死与共的依靠,是命中注定的归宿。

    回到客房,谢玹小心翼翼地将凌言卿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转身走到窗边,望着远方渐渐亮起的天色,眼神坚定而温柔。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最动人的篇章。

    凤栖台的云雾比上次更浓,凌言卿踏上石阶时,衣袂被风卷得猎猎作响。谢玹站在她身侧,指尖刚触到她的手腕,周遭的雾气便骤然翻涌,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碎了阳光,将两人一同拖进无边无际的昏沉里。

    再次睁眼时,凌言卿正蹲在宫墙下的阴影里,手里攥着半块吃剩的桂花糕。墙头上的琉璃瓦在残阳里泛着冷光,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惊得槐树上的寒鸦扑棱棱飞起。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往假山后缩了缩——今日偷溜出将军府,原是想给三皇子送些点心,却忘了这宫墙深处,连风都带着刀光剑影。

    “咳咳……”

    假山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凌言卿心头一跳,扒开垂落的藤蔓望去。石缝里蜷缩着个少年,玄色锦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额角淌下的血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进锁骨,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半睁着,像蒙尘的黑曜石。

    “隋安!”

    她几乎是跌进去的,桂花糕摔在地上沾了泥,“你怎么弄成这样?”

    少年抬眼望她,睫毛上还挂着血污,却忽然笑了,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长流,你来了。”

    这声“长流”像把钥匙,猛地撬开凌言卿混沌的记忆。她是将军府的嫡女,但她随母姓,名为凌言卿,谁曾想原来这时她就是凌言卿了。

    如今眼前这个被父皇弃置在冷宫的三皇子隋安,会叫她的小字。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那年宫宴她贪玩躲进假山,撞见被其他皇子推搡的他,也是这样蹲在地上,把母亲给的蜜饯全塞到他手里。

    “别说话。”

    她掏出帕子按住他流血的额角,指尖触到他皮肤时,少年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我带了伤药,还有……”她想起摔在地上的桂花糕,声音低了下去,“原想给你尝尝我新做的。”

    隋安的目光落在她沾了泥土的裙摆上,忽然伸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只要是长流带来的,就是好的。”他的手很凉,凌言卿却觉得那处皮肤像被火烧过,烫得她心跳都乱了。

    这时谢玹正站在御花园的拱桥上,手里捏着枚白玉棋子。他刚陪父亲从养心殿出来,远远望见假山后那抹绯红的身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姑娘蹲在地上,侧脸被夕阳镀得毛茸茸的,正小心翼翼地给个少年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摆弄易碎的珍宝。

    “那是将军府的凌小姐?”身后的随从低声问。

    谢玹“嗯”了一声,目光在那两人交握的手上顿了顿。他认得那少年,三皇子隋安,个连生母牌位都进不了宗庙的弃子。而凌言卿,是镇国将军燕无战捧在掌心里的独女,听说连陛下都要让她三分。这两人凑在一起,倒真是有趣。

    他转身要走,却听见假山后传来凌言卿的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隋安,你听我说,下次他们再欺负你,你不能只忍着。”

    “不忍着,还能怎样?”

    隋安的声音带着自嘲,“我母妃出身低微,父皇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儿子。”

    “谁说的?”

    凌言卿的声音陡然拔高,“我父亲说,这宫里的位置,从来不是靠出身抢来的。你看谢太傅家的嫡子,才十五岁就敢在朝堂上跟御史争辩,他们凭什么?凭的是脑子!”

    谢玹的脚步顿住了。这姑娘,倒是敢说。

    “脑子?”隋安笑了,“我连书都快没得读了,哪来的脑子跟他们斗?”

    “我教你啊!”

    凌言卿的声音里满是笃定,“我父亲的兵书,我都能背下来。那些权谋算计,比排兵布阵简单多了。你信我,不出三年,我保你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太极殿上,谁也不敢再轻看你一眼。”

    谢玹捏着棋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忽然想看看,这个大言不惭的姑娘,究竟有什么本事。

    接下来的日子,凌言卿成了冷宫的常客。她总是趁着给皇后请安的空档,揣着兵书和糕点溜到隋安住的偏殿,有时是教他如何在父皇面前不动声色地显露才华,有时是给他讲朝堂上各派势力的盘根错节。

    “你看,户部尚书跟丞相是死对头,你要是能让户部尚书觉得你对他有用,他自然会护着你。”凌言卿趴在矮几上,用炭笔在纸上画着关系图,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扫得隋安手痒。

    他伸手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凌言卿的笔顿了顿,耳尖腾地红了,却没躲开,只是声音低了些:“还有兵部,我父亲虽不管这些,但底下的人……”

    “长流。”

    隋安打断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凌言卿抬眼撞进他的视线里,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整片星空。她心脏漏跳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卷:“你是我……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其实她没说出口的是,每次看到隋安被那些皇子踩在脚下,她就想起小时候在将军府后院,他把唯一的糖人分给她一半的模样。那时他还是个眉眼弯弯的小不点,会追在她身后叫“长流姐姐”,会在她被父亲罚站时偷偷递来暖手炉。这份情谊,早就刻进骨子里了。

    而谢玹,总能在各种场合“偶遇”他们。有时是在藏书阁,凌言卿正踮着脚给隋安够高处的《史记》,谢玹恰好从书架后走出,伸手便取下了那本书,淡淡一句“三皇子想看,吩咐一声便是”,气得凌言卿直瞪他;有时是在御膳房外,她正指挥小太监给隋安送炖品,谢玹提着食盒从里面出来,目光扫过那简陋的食盒,慢悠悠道“太傅新得了些燕窝,三皇子不嫌弃的话……”,被凌言卿一句“不用了”堵了回去。

    “那谢玹是不是跟你过不去?”一次凌言卿替隋安擦药时,忍不住抱怨,“每次都阴魂不散的。”

    隋安笑了笑,按住她涂药的手:“他是谢太傅的儿子,自然看不上我这种人。长流,你以后少跟他起冲突,谢家在朝中势力大,我们现在惹不起。”

    凌言卿哼了一声,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她开始更谨慎地帮隋安铺路,先是借着将军府的名义,让几个不得志的官员注意到隋安的才华,又在狩猎时设计让隋安救了落水的七公主,引得陛下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夸了他。

    变化是从那年冬天开始的。隋安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弃子,他开始出现在父皇的书房,开始有官员主动向他示好。他长高了不少,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沉稳,只是每次看向凌言卿时,眼里的温柔依旧。

    “长流,”除夕夜宴后,他在宫墙下拦住她,手里攥着个锦盒,“我……”

    话没说完,就见远处传来一阵喧哗,谢玹陪着太子走了过来。太子眼尖,看到他们便笑道:“哟,这不是三皇弟吗?跟凌小姐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隋安的手猛地收紧,锦盒硌得他手心生疼。凌言卿却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笑着对太子福了福身:“回太子殿下,臣女正跟三皇子讨教书法呢。”

    太子显然不信,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正要再说些什么,谢玹忽然开口:“太子殿下,陛下还在等着我们呢。”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太子撇撇嘴,转身走了。谢玹跟在后面,经过凌言卿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低声道:“凌小姐,有些浑水,还是少蹚为好。”

    凌言卿瞪他:“谢公子管好自己就行了。”

    谢玹没再说话,只是看了眼隋安紧握的拳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日子像指间的沙,过得飞快。隋安在凌言卿的辅佐下,势力日渐壮大,他甚至在朝堂上扳倒了一直针对他的二皇子,成了陛下眼中越来越重要的儿子。而凌言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长流。”

    那天在御花园,隋安终于把那个锦盒递到她面前,“这里面是我攒了三年的东西,我想……”

    “三皇子!”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陛下召您去养心殿,说是有要事商议!”

    隋安的动作僵住,他看了眼凌言卿,又看了眼养心殿的方向,最终还是把锦盒塞到她手里:“等我回来。”

    凌言卿捏着那个沉甸甸的锦盒,心跳得像要炸开。她预感到,他要说的是什么。

    可隋安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三天后,宫里传出消息,三皇子隋安揭发二皇子勾结外戚意图谋反,证据确凿。陛下龙颜大悦,封隋安为安王,赐了新的府邸。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这位崛起的安王。

    凌言卿去安王府找他,却被侍卫拦在了门外。“王爷正在跟大臣议事,不见客。”

    她站在府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她又去了几次,每次都被挡在外面。直到半个月后,她在宫宴上见到了他。

    他穿着亲王的蟒袍,坐在离陛下很近的位置,正跟几位大臣谈笑风生。他比以前更耀眼了,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凌言卿望着他,想上前跟他说话,却见他转头看向了别处,仿佛没看到她一样。

    宴会上,陛下忽然开口:“安王年纪也不小了,朕看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就不错,温婉贤淑,配安王正好。”

    满座哗然。凌言卿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酒洒了她一裙摆。她怔怔地望着隋安,只见他站起身,对着陛下深深一拜:“儿臣谢父皇恩典。”

    那一刻,凌言卿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的喧哗、眼前的灯火,都变成了模糊的光影。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又好像没有。她只知道,那个在假山后对她笑、说“只要是长流带来的就是好的”的少年,不见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宴会厅的,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她喘不过气。宫墙下的风很冷,吹得她眼泪直流。

    “凌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凌言卿回头,看到谢玹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件披风。他走到她面前,把披风披在她肩上,动作很轻。

    “你都看到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谢玹点头,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是。”

    “那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凌言卿笑了起来,眼泪却流得更凶,“我费尽心机帮他爬到今天的位置,结果……结果他转头就娶了别人。我是不是很傻?”

    谢玹沉默了片刻,说:“不傻。只是……你看错了人。”

    “我看错了人?”

    凌言卿重复着这句话,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她想起那些年在冷宫的日子,想起他说过的话,想起那个没送出去的锦盒,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碾碎了。

    谢玹没有走,就站在她身边,静静地陪着她。月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过了很久,他才低声道:“凌小姐,起来吧,地上凉。”

    凌言卿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谢玹,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呢?”

    谢玹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或许……是因为想要的太多了。”

    那天之后,凌言卿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她不再去关注隋安的任何消息,只是待在将军府里,陪着母亲抄经,学着打理家事。燕无战和凌婉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什么也没说。

    隋安的婚礼办得很盛大,整个京城都张灯结彩。凌言卿那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出了那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白玉簪,簪头刻着个小小的“安”字。她看了很久,然后把它扔进了妆匣的最底层。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平静,直到半年后,边关传来急报,匈奴大举入侵,镇国将军燕无战奉命出征。

    这一战打得异常艰难。燕无战在前线浴血奋战,后方却传来消息,说他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散播消息的,正是已经成为安王的隋安。

    “不可能!”

    凌言卿拿着那封加急送来的信,手抖得厉害,“我父亲绝不会谋反!是他,是隋安陷害我父亲!”

    她疯了一样要冲进宫去找隋安对质,却被母亲拦住:“言卿!不可!现在外面都是安王的人,你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

    “那我父亲怎么办?”凌言卿的声音里满是绝望,“母亲,那是我父亲啊!”

    凌婉晴抱着她,眼泪无声地滑落:“娘知道,娘知道……但我们现在只能等,等你父亲回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他们没能等到燕无战回来。半个月后,前线传来噩耗,燕将军在突围中中了埋伏,力战而亡。

    消息传来的那天,将军府的上空飘起了雪。凌言卿穿着素服,跪在灵堂前,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凌婉晴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偌大的将军府,顷刻间就垮了。

    就在这时,安王府派人来了,说是安王请凌小姐过去一趟。

    凌言卿站起身,平静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跟着来人走出了将军府。街上的人看到她,都纷纷避让,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更多的却是畏惧。

    安王府依旧气派,只是处处透着冰冷。隋安坐在书房的主位上,穿着一身常服,看到她进来,眼神闪烁了一下。

    “长流……”

    “安王殿下。”

    凌言卿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不知殿下找臣女来,有何吩咐?”

    隋安的脸色白了白:“长流,我知道你恨我,但……”

    “恨?”

    凌言卿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我不恨你,隋安。我只是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帮你。我父亲说的对,这宫里的权谋算计,脏得让人恶心。”

    “我也是身不由己!”

    隋安猛地站起来,“长流,我不扳倒你父亲,太子和四皇子就会扳倒我!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回头了!”

    “所以,我父亲的命,就该为你的帝位铺路吗?”

    凌言卿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通红,“那我呢?隋安,你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隋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谢玹走了进来。他看了眼凌言卿,又看了眼隋安,沉声道:“安王殿下,陛下让你即刻进宫。”

    隋安皱起眉头:“什么事?”

    “燕将军的旧部在边关哗变,说是要为将军报仇。”

    谢玹的目光落在凌言卿身上,“陛下怀疑,有人在背后指使。”

    凌言卿的心猛地一跳。

    隋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我没有!”

    “是不是你,陛下自有判断。”

    谢玹说完,转向凌言卿,“凌小姐,将军府现在不安全,跟我走吧。”

    凌言卿愣住了:“跟你走?”

    “我已经安排好了,会送你和夫人去江南避避风头。”

    谢玹的声音很平静,“这里的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隋安看着他们,忽然吼道:“长流,你不能跟他走!他是谢家人,他也想利用你!”

    凌言卿看着他,又看了看谢玹。谢玹的眼神很清澈,没有丝毫算计。她想起父亲生前说过,谢家虽然势大,但谢太傅和谢玹,都不是奸佞之辈。

    她深吸一口气,对谢玹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

    走出安王府的那一刻,凌言卿回头望了一眼。那扇朱漆大门紧闭着,像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她忽然觉得很累,累得只想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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