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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共抵蛮族

    北境的风总带着砂砾,刮在人脸上像小刀子割。凌言卿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袍,往手心呵了口白气,刚要握紧长枪,手腕却被人轻轻攥住。

    “枪杆上凝了霜,仔细伤着。”

    谢玹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布料渗过来,带着熟悉的暖意。凌言卿抬眼时,正撞见他眸底映着的猎猎军旗,比江南烟雨中那双含笑的眼多了几分凌厉,却依旧藏着只有她能看懂的温柔。

    帐外的号角突然吹响,绵长的调子在雪原上荡开。谢玹松开手,转身时腰间佩剑已半出鞘,银亮的剑身在晨光里晃出冷光:“按昨日排的阵形,带第三队去左翼坡。”

    “是。”

    凌言卿抱拳应着,刻意压粗了嗓子。三年来她早把这副“凌兄”的扮相刻进骨子里,束胸勒得肋骨发疼,喉间总像卡着团棉絮,可每次对上谢玹的眼,又觉得这点不适算不得什么。

    第三队的新兵们正围着篝火搓手,见“凌兄”过来,纷纷直起身。后生们大多是北境农户家的孩子,脸上还带着冻伤的红痕,看她的眼神却满是敬佩——谁都知道这位“凌伍长”看着清瘦,耍起枪来比谁都狠,上次和老兵比画,枪尖离谢将军咽喉只剩寸许时稳稳停住,惊得满营叫好。

    “都打起精神!”

    凌言卿一脚踹在旁边摞着的木柴上,“昨日教的枪法,今日要是有人出岔子,看我不把你们扔去喂雪狼!”

    后生们嬉笑着应和,扛起长枪往左翼坡走。凌言卿断后,眼角余光瞥见谢玹正站在帅帐前望着这边,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玄色劲装。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忽然抬手,用只有两人能懂的手势比了个“暖”字。

    凌言卿心头一热。江南的春天总下着绵密的雨,她那时总爱坐在院落的回廊下绣荷包,谢玹就撑着伞站在雨里看她,看她冻得指尖发红,便会像这样无声地催她进屋暖手。

    北境的雪来得比往年早。练兵到第七个月时,第一场暴雪封了营门,帐里的火盆烧得再旺,也抵不住从缝隙钻进来的寒气。凌言卿缩在铺着干草的榻上,听着帐外巡逻兵的脚步声,忽然听见有人轻叩帐帘。

    “进来。”

    她翻身坐起,手已按在枕边的短刀上。

    谢玹挑帘进来时带了股寒气,手里捧着个陶瓮。他解下沾雪的披风,把陶瓮往矮桌上一放,揭盖时冒出的热气里飘着酒香。

    “军需处刚领的烈酒,掺了姜母,驱寒。”

    凌言卿盯着陶瓮里翻滚的姜片,忽然想起江南的冬夜。那时谢玹总偷着把她的冷手揣进怀里,在她耳边呵气:“等开春,我带你去采新茶。”可开春没等来,北境急报就送进了京城,谢玹作为主将,三日内就得领兵北上。

    她记得出发前夜,谢玹攥着她的手,指节都泛了白:“言卿,等我三年。”他从怀里掏出枚玉佩,是块暖玉,被他体温焐得温热,“三年后,我八抬大轿接你进谢府,风风光光的,让全京城都知道,你是我谢玹的妻。”

    她当时没说话,只把玉佩塞进贴身的衣襟。三日后,她剪了及腰的长发,换上男装,混在应征的士兵里,跟着他的队伍来了北境。

    “在想什么?”

    谢玹递过陶碗,酒液在碗里晃出琥珀色的光。

    凌言卿接过一饮而尽,烈酒滑过喉咙时烧得发疼,眼眶却热了:“在想江南的梅子酒,比这个甜。”

    谢玹低笑起来,火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等回去,我让后厨给你酿一缸,埋在院子里的梅树下,等到来年梅子黄时开封。”他忽然伸手,指尖在她额角轻轻擦过,“这里沾了灰。”

    凌言卿猛地偏头躲开,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帐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她起身往榻边走:“将军该回主帐了,明日还要练兵。”

    谢玹望着她紧绷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淡了些。他知道她在怕什么——这满营的士兵,谁都以为“凌兄”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要是被人发现她是女儿身,流言蜚语能把人淹了。可他总忍不住想靠近她,想看看她束起的长发下,是不是还留着江南时那道不小心用箭划伤的疤痕。

    暴雪连下了三日,第四日放晴时,瞭望塔的士兵突然敲响了警钟。急促的钟声穿透云层,惊得营里的马匹直刨蹄子。

    “是蛮族!”

    哨兵在塔上嘶吼,“黑压压的一片,往东门来了!”

    凌言卿抓起长枪冲出帐时,谢玹已经站在城楼上了。他披着玄色披风,手里握着绘制北境地形图的羊皮卷,见她过来,扬手把一面盾牌扔给她:“带你的人守西南角,那里城墙最矮。”

    “将军放心!”凌言卿接住盾牌,入手沉甸甸的。她转身时,听见谢玹在身后喊:“言卿——”

    这声喊得又急又轻,像怕被旁人听见。凌言卿脚步一顿,回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担忧,比三年前在城门口送他出征时还要浓。

    “我会守住。”她用力点头,转身冲下城楼。

    蛮族的骑兵像潮水般涌来,马蹄踏在积雪上溅起粉白的雪沫,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嗜血的光。凌言卿把盾牌往地上一顿,长枪横扫,枪尖精准地刺穿了第一个冲上来的蛮族士兵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带着铁锈味。

    她忽然想起谢玹和她一起练枪法时总说:“枪要稳,心要狠,但不能乱。”那时她总笑他小题大做,江南的日子太平,哪用得着这般拼命。可此刻她才懂,北境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刀尖和鲜血守住的。

    厮杀声震耳欲聋。凌言卿的胳膊被弯刀划开道口子,血顺着军袍往下淌,在雪地上滴出串红梅似的印记。她咬着牙把长枪插进一个蛮族士兵的胸膛,刚要拔出来,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是支冷箭,直冲着她后心而来。

    “小心!”

    熟悉的声音刚响起,凌言卿就被一股大力扑倒在地。谢玹压在她身上,玄色披风盖住了她的视线,只听见“噗”的一声,箭羽穿透布料的声音清晰可闻。

    “将军!”

    凌言卿猛地推开他,看见那支箭插在他背上,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谢玹脸色发白,却还扯出个笑:“傻站着做什么?想让蛮族踏平我们的营寨?”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城墙后推,“带伤兵退到第二防线,这里我顶着。”

    “要走一起走!”

    凌言卿的声音发颤,她想去拔那支箭,手却被谢玹攥住。

    “听话。”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忘了,我还欠你一场八抬大轿的婚礼。”

    凌言卿望着他染血的唇角,突然想起江南的桃花。那年她在谢府的桃树下崴了脚,谢玹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眼神里的认真让她心跳漏了半拍。她咬着唇,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混着脸上的血珠砸在雪地上。

    “我在第二防线等你。”她转身,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谢玹望着她冲进硝烟里的背影,忽然低咳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他抬手按住背后的箭,指尖触到箭杆上刻着的蛮族图腾,眼底猛地燃起怒火。他拔出腰间佩剑,对着冲上来的蛮族士兵嘶吼。

    “北境的儿郎们,随我杀——”

    厮杀持续到黄昏。当最后一个蛮族士兵倒在雪地里时,谢玹终于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他背后的伤口还在流血,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却死死盯着西南角的方向,那里是凌言卿撤退的路线。

    “将军!”

    亲兵冲过来想扶他,却被他挥手推开。

    他想起京城的雨夜里,凌言卿坐在窗边哼着小调,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他说:“言卿,等我回来。”她说:“我等你。”

    就在这时,西南角传来熟悉的号角声,是他们约定好的平安信号。谢玹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眼前一黑,栽倒在雪地里。

    再次醒来时,谢玹发现自己躺在主帐的榻上,背后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帐里点着安神香,火盆烧得正旺,暖融融的。他动了动手指,忽然摸到身边有片温热的布料——是凌言卿的军袍,上面还沾着淡淡的血腥味。

    “醒了?”

    凌言卿端着药碗从帐外进来,头发有些散乱,额角还有道新添的疤痕。她把药碗放在桌上,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沙哑,“大夫说你失血过多,得好好补补。”

    谢玹望着她,忽然笑了。他伸出手,这次凌言卿没有躲。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额角的疤痕,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这里,会留疤的。”

    “留疤才好。”凌言卿低头搅着药碗,声音闷闷的,“这样我就忘不了今天,忘不了是谁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谢玹攥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瓣很凉,带着药草的苦味:“等回去了,我请京城最好的大夫给你祛疤。”

    “不用。”

    凌言卿抬头看他,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我要留着,等我们老了,我就指着这道疤告诉你,当年在北境,有个傻瓜为了救我,差点把命丢了。”

    谢玹低笑起来,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倒吸口凉气。凌言卿连忙扶住他,嗔怪道:“别乱动。”她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吹凉了递到他嘴边,“快吃药。”

    药很苦,苦得谢玹皱紧了眉头。可看着凌言卿专注的侧脸,他忽然觉得这苦味里,竟藏着一丝甜。像江南的梅子酒,初尝时酸涩,回味却绵长。

    帐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口号声,整齐有力,穿透了薄薄的帐帘。凌言卿喂他喝完最后一口药,轻声说:“蛮族退了,但肯定还会再来。”

    “我知道。”

    谢玹握住她的手,“但只要我们在,北境就丢不了。”他顿了顿,补充道,“等守完这三年,我们就回江南。”

    凌言卿点头,指尖触到衣襟里的玉佩,暖融融的。她想起谢玹说的八抬大轿,想起江南的桃花和梅子酒,忽然觉得北境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夜色渐深,凌言卿起身要回自己的营帐,却被谢玹拉住。他从枕下摸出个东西,借着烛光递给她——是支木簪,雕着江南常见的莲花,簪头被摩挲得光滑温润。

    “上次去山下的镇子,看见个老木匠在做这个。”谢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想着……等你头发长起来,能用得上。”

    凌言卿捏着木簪,指腹抚过莲花的纹路,忽然笑出了声。她把木簪小心地插进发髻里,虽然束着头发,簪子歪歪扭扭的,却像开在心里的花。

    “谢将军的眼光,比在江南时好多了。”她故意逗他。

    谢玹低咳一声,耳尖微微发红。帐外的风声渐渐平息,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寂静的夜里。

    凌言卿走到帐帘边,回头望了一眼榻上的谢玹。他望着她,眼里的温柔像江南的春水,能把人溺进去。

    “好好养伤。”她轻声说。

    “嗯。”谢玹点头,“明日……我去看你练兵。”

    凌言卿笑着掀开帐帘,走进清冷的夜色里。北境的星空比江南的亮,星星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像撒了把碎钻。她摸了摸发间的木簪,又摸了摸衣襟里的玉佩,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还有两年。她想。等守完这三年,她就把束胸解了,把头发放下来,穿着谢玹为她准备的嫁衣,在江南的桃花树下,等他用八抬大轿把她娶回家。

    那时北境的风雪,蛮族的弯刀,军营的艰苦,都会变成过往。她会和他在谢府的院子里种满梅花,酿上一缸梅子酒,看春去秋来,等青丝染霜。

    凌言卿握紧了手里的长枪,枪杆上的霜已经化了,带着北境特有的凉意。但她心里是暖的,像揣着团火,能把这漫长的三年,烧成转瞬即逝的光阴。

    远处的军营里,灯火次第熄灭,只有帅帐的烛火,还亮着,像黑夜里的星,守着一个关于江南,关于等待,关于八抬大轿的约定。

    蛮族退去后的北境,雪融得极慢,营外的冻土上总凝结着一层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凌言卿带着第三队操练时,总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谢玹的伤还没好利索,却总披着厚披风站在点将台边,手里捏着那柄从不离身的狼毫笔,看似在批注军报,余光却始终追着她的身影。

    “凌伍长,再来一个!”

    队列里的新兵蛋子王二牛突然喊了一嗓子。这小子上次守城时被蛮族的箭擦伤了胳膊,还是凌言卿背着他退到第二防线的,如今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崇拜。

    凌言卿挑了挑眉,手中长枪猛地旋出个枪花,枪尖划破空气带起呼啸,在朝阳下划出道银亮的弧线。她足尖点地跃起,枪杆横扫时带起的劲风竟将旁边摞着的木柴扫得噼啪作响,最后稳稳落在地上,枪尖恰好抵住块拳头大的石头,石屑簌簌往下掉。

    满队士兵轰然叫好,连点将台上的谢玹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放下笔,指尖在羊皮地图上北境与蛮族的交界线轻轻敲了敲——上次蛮族虽退,却在离营十里的黑风口留下了不少马蹄印,看痕迹竟像是在试探防线的薄弱处。

    “将军。”

    亲卫悄声走近,递上碗热腾腾的药,“大夫说这药得趁热喝。”

    谢玹接过药碗,目光却没离开演武场。凌言卿正弯腰给王二牛纠正枪势,侧脸迎着光,能看见她耳后没藏好的几缕碎发,被风一吹轻轻晃悠。他忽然想起江南的夏夜,她也是这样坐在廊下教丫鬟们绣花,月光洒在她发间,像落了层碎银。

    “黑风口那边,加派三倍巡逻兵。”

    谢玹呷了口药,苦涩的味道漫开时,眼底已凝起寒霜,“让斥候营悄悄摸过去,看看蛮族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亲卫领命而去时,演武场的操练正好歇了。凌言卿摘了头盔,露出束得紧紧的发髻,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她刚要拿水囊,手腕就被人拽住,谢玹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干净的帕子。

    “擦汗。”

    他声音压得低,眼神往周围扫了一圈,见士兵们都在忙着喝水休息,才敢把帕子塞给她。

    凌言卿接过帕子的手有些发烫,指尖触到帕子角绣着的小莲花——这是她当年在江南给他绣的,没想到他竟一直带在身上。她低着头胡乱擦了擦汗,刚要把帕子还给他,就听见王二牛咋咋呼呼地跑过来:“凌兄,将军!你们看那边!”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西北方的天空泛起诡异的橘红色,像被火烧过一样。谢玹脸色骤变,猛地转身往帅帐走:“是粮草营的方向!”

    凌言卿心头一紧,抓起长枪就跟了上去。北境的粮草本就吃紧,去年冬天又遭了雪灾,要是粮草营出了岔子,这几万士兵怕是撑不过开春。

    等他们赶到时,粮草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几座粮仓的顶被烧得焦黑,火苗还在往旁边的帐篷窜,士兵们提着水桶疯了似的扑火,却被冻得邦硬的地面绊得东倒西歪。

    “怎么回事?”

    谢玹的声音带着冰碴子,抓过个满脸烟灰的粮官。

    “是……是蛮族的细作!”

    粮官吓得声音发颤,“刚才摸到营里放了火,还抢走了两车火药!”

    凌言卿猛地攥紧了长枪。火药是守城的关键,北境的城墙本就不如京城坚固,全靠火药桶才能抵挡蛮族的攻城锤。她刚要说话,就见谢玹突然往西北方向望去,那里是通往黑风口的密林。

    “言卿,带五十骑追。”谢玹的声音冷得像北境的冰,“把火药夺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凌言卿翻身上马,身后的五十名骑兵迅速集结。她回头望了一眼,谢玹正站在粮仓前指挥灭火,玄色披风在火光里翻飞,像只蓄势待发的黑鹰。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忽然做了个口型——“小心”。

    马蹄踏过冻土,在雪地上留下串串深痕。凌言卿把长枪横在马鞍上,冷风刮得她眼睛生疼,却不敢眨一下。密林里越来越暗,树枝上的积雪不时往下掉,砸在头盔上砰砰作响。

    “伍长,你看!”前锋突然勒住马,指着前面雪地上的车辙印,“往这边去了!”

    凌言卿眯起眼,只见车辙印旁还散落着些黑色的火药渣,显然是那两车火药留下的。她打了个手势,骑兵们立刻分散开来,呈扇形往密林深处包抄。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咻”的破空声。凌言卿反应极快,猛地俯身贴在马背上,一支羽箭擦着她的头盔飞了过去,钉在旁边的树干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有埋伏!”她嘶吼一声,长枪脱手而出,精准地刺穿了藏在树后的蛮族细作的喉咙。

    密林里瞬间乱成一团。蛮族的细作不知藏了多少,从树后、雪堆里、灌木丛中涌出来,弯刀在林间的缝隙里闪着冷光。凌言卿拔出腰间的短刀,翻身下马时顺带踢翻了个扑过来的蛮族士兵,刀光起落间,已有三人倒在她脚边。

    厮杀声惊动了林中的飞鸟,黑压压的一片往天上窜。凌言卿的左臂被划开道口子,血很快浸透了军袍,冻在皮肤上又冷又疼。她咬着牙砍倒面前的敌人,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辆马车正往密林深处跑,车辕上插着的火把明明灭灭——是那两车火药!

    “拦住马车!”

    凌言卿喊着就要追,却被两个高大的蛮族士兵缠住。这两人显然是练家子,弯刀使得又快又狠,招招都往她要害上招呼。

    她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到棵老树上,树干震得积雪簌簌往下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左边那个蛮族士兵的咽喉。凌言卿趁机矮身,短刀从下往上挑,划开了另一个士兵的肚子。

    她抬头望去,只见谢玹正策马奔来,手里还握着长弓,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他身后跟着的亲兵队迅速加入战局,很快就把残余的蛮族细作清理干净。

    “你怎么来了?”

    凌言卿迎上去,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刚才那一下,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

    谢玹翻身下马,一把攥住她流血的左臂,指节都泛了白:“我要是不来,你打算把自己埋在这林子里?”他的声音很凶,眼底却藏着后怕,“谁让你追这么深的?不知道密林里容易设伏吗?”

    “火药不能丢。”凌言卿梗着脖子反驳,却在看见他发红的眼眶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谢玹没再说话,从怀里掏出伤药,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时微微发颤,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旁边的亲兵们都识趣地转过头,谁都看得出将军对这位“凌伍长”的不同,只是没人敢多问。

    “粮草营那边怎么样了?”凌言卿轻声问。

    “火灭了,损失不大。”谢玹系紧最后一个结,抬头时眼神软了些,“你没事就好。”他顿了顿,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用油纸包着的糕点,“刚才从伙房拿的,还热着。”

    凌言卿看着那几块梅花糕,眼眶突然就热了。这是江南的点心,北境的伙房怎么会有?想来是他特意让人做的。她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甜糯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带着熟悉的江南气息。

    “慢点吃。”谢玹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碎屑,“又没人跟你抢。”

    就在这时,亲兵突然喊道:“将军,凌伍长,你们看那马车!”

    两人同时望去,只见那辆装着火药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雪地里,车辕上的火把不知何时掉了下来,正滚向车厢底部。凌言卿脸色骤变——火药遇火会炸!

    “快闪开!”

    她嘶吼着扑过去,想把火把踢开。可已经来不及了,火星溅到散落的火药上,瞬间燃起一道火光。

    谢玹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进怀里,转身扑倒在地。巨大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气浪掀得人耳膜生疼,无数碎石和雪块砸在背上,疼得凌言卿眼前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一片耳鸣中清醒过来。谢玹还压在她身上,后背的披风被火药烧得焦黑,有几缕碎发落在她脸上,带着烟火的味道。

    “谢玹?”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

    谢玹动了动,抬起头时脸上沾着灰,嘴角却带着笑:“还活着。”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没吓着吧?”

    凌言卿摇摇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刚才是真的怕了,怕这爆炸把他们俩都埋在这里,怕他许的那八抬大轿的承诺,再也兑现不了。

    “哭什么。”

    谢玹替她擦掉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我们还要回江南呢,还要喝梅子酒,还要……”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还要娶你进门。”

    凌言卿把脸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刚才的爆炸也没那么可怕了。只要他在,好像再大的危险,她都能扛过去。

    亲兵们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扶起来,谢玹的后背被碎石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渗出来的血把玄色披风染得更深。凌言卿想扶他,却被他按住手:“我没事,先看看火药怎么样了。”

    两人走到马车旁,只见车厢已经被炸得粉碎,火药桶也裂了好几道缝,好在大部分火药都被雪埋了,没引发更大的爆炸。谢玹松了口气,转身对亲兵说:“把剩下的火药清点一下,能回收的都回收了。再派个人回营,让他们送些伤药和干粮过来。”

    亲兵领命而去,密林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凌言卿靠着棵老树坐下,看着谢玹正弯腰检查爆炸现场,背影在林间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挺拔。她忽然想起江南的雨,那时他也是这样,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挡在她身前。

    “在想什么?”谢玹走过来坐下,递给她一壶水。

    “在想,等我们回去了,要不要在院子里种棵树。”凌言卿喝了口水,声音很轻,“就种北境这种耐寒的松树,这样就算冬天,院子里也是绿的。”

    谢玹笑了:“好啊,再在树下放张石桌,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坐在那里下棋,喝你酿的梅子酒。”他顿了顿,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给你的。”

    凌言卿接过来一看,是枚用红绳系着的狼牙,磨得很光滑,显然是被人经常摩挲。“这是……”

    “上次杀蛮族首领时得的。”谢玹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骄傲,“北境的人说,狼牙能辟邪,保平安。”

    凌言卿把狼牙系在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却让她觉得很安心。她抬头望着谢玹,忽然觉得,这北境的日子虽然苦,却也不是全无乐趣。至少,他们还能并肩作战,还能一起盼着回江南的那一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亲兵们送来了伤药和干粮。谢玹替凌言卿重新包扎了伤口,又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夜里冷,披上吧。”

    凌言卿没有拒绝,裹紧了带着他体温的披风,闻着上面淡淡的药草味,心里暖融融的。她知道,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第二天一早,他们带着剩下的火药回了营。士兵们见他们平安归来,都欢呼雀跃起来。谢玹把火药交给军需处,又安排了人手加强巡逻,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帅帐。

    凌言卿跟着他进去,见他刚坐下就开始咳嗽,脸色也有些发白,知道他是昨天的爆炸震到了内伤。她皱了皱眉,转身去给她倒了杯热水:“别硬撑着了,找大夫来看看吧。”

    谢玹摆摆手:“没事,老毛病了。”他拿起桌上的军报,刚看了两行,就被凌言卿一把抢了过去。

    “现在不许看了,赶紧躺下休息。”凌言卿把他往榻上推,“你要是倒下了,这北境谁来守?我们还怎么回江南?”

    谢玹被她推得笑了起来,只好听话地躺下。凌言卿给他盖好被子,又在火盆里添了些木炭,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他没看完的军报看起来。

    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谢玹看着凌言卿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虽然身处北境,战事不断,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再苦再累,也值得。

    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江南,回到了那个桃花盛开的春天。凌言卿穿着粉色的衣裙,站在桃树下对他笑,手里还拿着他送的木簪。

    “谢玹,你看,桃花开了。”

    “嗯,开了。”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言卿,我们回家吧。”

    ……

    帐外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打断了谢玹的梦。他睁开眼,凌言卿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握着长枪,眼神坚定。

    “将军,蛮族又来犯了。”亲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谢玹翻身下床,拿起墙上的佩剑:“走,去看看。”

    凌言卿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出帅帐。北境的风依旧很冷,刮在人脸上生疼。但她看着身边谢玹的背影,忽然觉得充满了力量。

    她知道,这场仗还会打很久,这北境的日子还会很苦。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他们还记得那个回江南的约定,就一定能撑下去。

    等守完这三年,她就可以卸下伪装,做回真正的凌言卿。她要穿着最美的嫁衣,等着谢玹用八抬大轿把她娶回家。他们会在江南的院子里种上松树,在树下下棋、喝酒,看日出日落,直到地老天荒。

    想到这里,凌言卿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跟着谢玹冲向了战场。北境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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