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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天涯海角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拍打在芈月宫的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凌言卿正坐在窗边临摹一幅《寒江独钓图》,笔尖在宣纸上拖出长长的墨痕,像极了北境荒原上的裂谷。

    “娘娘,陛下让人送了些新贡的暖玉来,说是给您暖手用的。”

    翠儿捧着个紫檀木盒进来,盒里的羊脂白玉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凌言卿没抬头,只淡淡“嗯”了一声,笔尖在画纸上勾勒出孤舟的轮廓。自她被封为贵妃,隋安送来的珍宝就没断过,从东海的夜明珠到西域的狐裘,堆满了偏殿的架子,可她连碰都懒得碰。

    “陛下还说,明日重阳节,要陪您去摘星楼登高。”翠儿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偷眼打量着她的神色。

    画中的鱼竿骤然断了墨线,凌言卿放下笔,看着宣纸上那道突兀的败笔,忽然笑了:“摘星楼?他忘了那楼是谢玹监造的?”

    翠儿的脸唰地白了,慌忙低下头:“奴婢……奴婢不知。”

    “无妨。”凌言卿拿起镇纸压住画纸,指尖抚过冰凉的玉石,“你去回禀陛下,臣妾身子不适,怕是去不了了。”

    翠儿应声退下,殿内重归寂静。凌言卿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想起谢玹离京前,曾指着皇城西北角说:“那摘星楼快建好了,等我回来,带你上去看北境的方向。”

    那时他眼里的星光,比楼顶上的琉璃瓦还要亮。

    可如今,楼建好了,人却隔了万水千山,连一句平安都传不到她耳边。

    次日清晨,隋安果然来了,还带着件银灰色的斗篷,上面绣着暗纹的流云:“披上这个,风大。”

    凌言卿没接,只坐在榻边翻着本兵书,书页上的批注还是多年前她写给阿安的。“陛下自己去吧,臣妾确实不舒服。”

    隋安的手僵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愠怒,随即又压了下去,他走到她身边,看着书页上熟悉的字迹,声音放得很柔:“还在看这个?当年你教我的那些,我都记着呢。”

    “陛下是天子,自然过目不忘。”

    凌言卿合上书,语气平淡,“不像臣妾,记性越来越差,好多事都记不清了。”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父亲战死的噩耗传来那天,隋安穿着崭新的皇子蟒袍,站在灵堂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是谢玹一身戎装闯进府,将她护在身后,对隋安说“燕将军的女儿,由我谢玹护着”。

    这些事,她想忘,却偏偏记得比谁都牢。

    隋安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斗篷落在地上,带着他身上龙涎香的气息:“长流,别这样对我。我知道你恨我,可我……”

    “陛下。”

    凌言卿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放开臣妾。您是天子,该有天子的体面。”

    隋安的手臂紧了紧,随即又猛地松开,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他看着她眼底的疏离,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体面?在你面前,我哪还有什么体面。”

    他转身捡起斗篷,大步流星地走出殿门,龙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着一阵急促的风声。

    凌言卿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抚上心口,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知道自己话说得太狠,可不这样,她怕自己会溺在他偶尔流露的温情里,忘了父亲的血,忘了谢玹的诺。

    重阳节过后,北境传来捷报,说谢玹率军大破北狄主力,斩杀了敌酋。消息传到宫里时,凌言卿正在给母亲凌婉晴写信——隋安允许她每月给母亲寄一封信,却要先经过他的审阅。

    笔落在纸上,墨迹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她看着那两个“捷报”的字样,忽然捂住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他没事。

    这个念头像道暖流,瞬间淌过她冰封的心河。她想笑,眼泪却流得更凶,落在信纸上,晕开了“母亲安康”四个字。

    翠儿端着点心进来,见她哭得浑身发抖,吓了一跳:“娘娘,您怎么了?”

    “没事。”凌言卿擦了擦眼泪,拿起笔重新写,字迹却抖得厉害,“只是……风迷了眼。”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紫宸殿里,隋安正将北境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瓷杯碎裂的声音惊得太监们跪地磕头。“谢玹……又是谢玹!”他低吼着,眼底布满红血丝,“传旨,让他班师回朝,即刻!”

    他不能让谢玹活着回来,绝不能。

    消息传到芈月宫时,凌言卿正在画一幅《雁门关图》。听到谢玹要回来的消息,她握着画笔的手猛地一颤,颜料滴在画纸上,像朵突兀的血花。

    “娘娘,您看您,手都抖了。”翠儿笑着打趣,“陛下说,等谢将军回来,要在宫里设宴庆功呢。”

    凌言卿低下头,掩饰着眼底的慌乱。他要回来了,以功臣的身份,回到这座囚禁着她的皇城。他们会见面吗?见了面,她该说些什么?

    说她成了皇帝的贵妃?说她忘了当年的承诺?

    心口的疼痛越来越烈,她几乎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日子,凌言卿开始失眠。夜里总是梦见谢玹浑身是血地站在宫门外,质问她为什么不等他;又梦见隋安拿着毒酒,逼她亲手送给谢玹。她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中衣,再也睡不着。

    隋安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只是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画画,一言不发。他的眼神越来越沉,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让她莫名地心慌。

    她知道,他在怕。怕谢玹回来,怕她会离开。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她该何去何从。

    谢玹回朝的前一天,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雪花簌簌地落在芈月宫的琉璃瓦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白。凌言卿站在廊下,望着漫天飞雪,想起去年此时,谢玹在府里的梅树下教她射箭,他的手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厚厚的锦缎传过来,暖得让人安心。

    “长流。”隋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雪粒的寒气,“明日谢玹回朝,朕带你去午门接他。”

    凌言卿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陛下说什么?”

    “带你去接他。”

    隋安走到她面前,雪花落在他的发间,很快融化成水珠,“让他看看,你现在过得很好。”

    他的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疯狂的挑衅。

    凌言卿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他不是要让她去见谢玹,是要让谢玹死心,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凌言卿,已是隋安的贵妃,和他谢玹再无可能。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看着漫天飞雪,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啊,臣妾……遵旨。”

    雪越下越大,将整座皇城都裹进一片苍茫的白色里。午门外的石板路上,积雪很快没了脚踝,仿佛要将所有的过往都掩埋。

    凌言卿站在廊下,望着宫墙的方向,那里是谢玹即将归来的路。她不知道明日相见,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得像要冻成一块冰。

    而远方的官道上,一支疲惫却精锐的队伍正冒着风雪前行。谢玹身披银甲,腰悬长剑,望着越来越近的皇城轮廓,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言卿,我回来了。

    他在心里默念着,马蹄踏过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重逢,奏响序曲。

    只是他不知道,这场期待已久的重逢,等待着他的,会是怎样一场撕心裂肺的结局。

    雪后的皇城像被裹进了素白的茧,午门的朱漆在皑皑白雪里愈发刺目。凌言卿站在隋安身侧,身上的紫貂斗篷是昨夜送来的,毛领柔软得不像话,却暖不透她骨子里的寒意。

    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雪地上的寂静。谢玹一身银甲骑在马上,甲胄上的雪粒在朝阳下闪着碎光,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渗着暗红血渍的内衬——那是北境战场上留下的印记。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仪仗,精准地落在城楼之下。当看到那个站在明黄龙袍旁的月白身影时,他握缰绳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是言卿。

    她瘦了,脸色白得像雪,发间簪着支赤金步摇,随着城楼的风轻轻晃动。那不是她喜欢的样式,她总说太沉,压得脖子疼。

    “平南将军谢玹,率部凯旋!”

    传令官的声嘶力竭,在凌言卿听来却像隔着层厚厚的冰。她看着他翻身下马,动作依旧挺拔利落,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战场磨砺出的凌厉。

    他跪下的瞬间,玄色披风扫过雪地,扬起一片细碎的雪沫。“臣谢玹,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隋安的手轻轻搭在凌言卿的肩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谢将军辛苦,平身吧。”他的声音温和,目光却像淬了冰,落在谢玹身上,“朕已备下庆功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谢玹起身时,视线再次与凌言卿相撞。她的眼神像蒙着层雾,复杂得让他读不懂,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疏离。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掩去眸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庆功宴设在太极殿,觥筹交错间,凌言卿坐在隋安身边,看着谢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的军功被反复提及,他的名字被众人称颂,可他始终沉默着,只有在看向她时,眼底才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光。

    “谢将军此次大破北狄,当赏。”隋安端起酒杯,笑容意味深长,“朕听说将军府的西跨院还空着,不如……”

    “陛下!”

    凌言卿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谢将军刚回朝,定是累了,封赏之事,不如改日再议?”

    满殿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探究与惊愕。谁都知道这位新晋的凌贵妃从不干政,今日却为了平南将军破例。

    谢玹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酒液溅在虎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震。

    隋安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道:“贵妃说的是。谢将军先好生歇息,封赏之事,朕自有安排。”

    宴席散后,凌言卿回到芈月宫,坐在梳妆台前发呆。铜镜里的步摇晃得她眼晕,她抬手想摘下来,指尖却被钩子缠住,扯下几根断发。

    “娘娘,您这是何苦。”

    翠儿拿着剪刀小心地解开缠结,声音里带着心疼,“方才在太极殿,您那样说,陛下心里定是不快的。”

    凌言卿看着散落的断发,忽然笑了:“不快又如何?我总不能看着他……”

    看着他落入隋安的圈套。她太了解隋安了,他的温柔都是假象,眼底的杀意藏得再深,也瞒不过曾与他彻夜讨论权谋的她。

    深夜,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凌言卿披衣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是谢玹的贴身亲兵,阿武。

    “娘娘,将军让属下给您带句话。”

    阿武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将军说,他在西跨院的梅树下,埋了坛桂花酿,等您回去喝。”

    油纸包里是块玉佩,上面刻着个“卿”字,是谢玹离京前她亲手给他戴上的。

    凌言卿握着玉佩,指尖冰凉,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给她留着念想,像当年在演武场,明知她剑法不如他,却总故意输给她半招。

    “告诉将军,”她哽咽着,声音轻得像叹息,“好好活着。”

    阿武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凌言卿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贴在胸口,那里传来清晰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都在说着“等你”。

    接下来的日子,隋安果然没再提封赏的事,却以“商议边防”为由,日日召谢玹入宫。有时是在御书房,有时是在演武场,两人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多。

    凌言卿听得心慌,却不敢再插手。她知道隋安在等,等一个能名正言顺除掉谢玹的机会。

    这日,她正在画一幅《寒林图》,忽然听到殿外传来喧哗。翠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娘娘,不好了!谢将军……谢将军在御花园与陛下起了争执,被陛下下令关进天牢了!”

    画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大片,像滩化不开的血。凌言卿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往外走:“我要去见陛下!”

    “娘娘!”

    翠儿拉住她,哭道,“陛下说了,谁也不见!您这时候去,只会触怒龙颜啊!”

    凌言卿甩开她的手,疯了一样往紫宸殿跑。宫道上的积雪还没化,她跑得太急,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掌心被碎石划破,渗出血珠,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想着要快点,再快点。

    她不能让谢玹有事,绝不能。

    紫宸殿的侍卫拦住了她,说什么也不让进。凌言卿看着紧闭的殿门,忽然跪了下去,声音嘶哑:“隋安,我求你,放了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放了他……”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隋安站在门内,看着跪在雪地里的她,脸色阴沉得可怕:“为了他,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是。”凌言卿抬起头,脸上沾着雪粒和泪痕,“我求你,放了他。”

    “如果我说不呢?”隋安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凌言卿,你别忘了自己是谁的人!你是朕的贵妃,是谢玹仇人的女人!”

    “我不是!”凌言卿吼出声,眼泪汹涌而出,“我爹的死,我永远不会忘!可谢玹是无辜的!隋安,你不能再错下去了!”

    “错?”隋安笑了,笑声里带着疯狂,“我最大的错,就是当年放你离开!就是让谢玹活着从北境回来!”

    他弯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想让他活可以,你乖乖留在我身边,做朕的贵妃,永远不要再看他一眼。否则,我现在就下令,让他死在天牢里!”

    凌言卿看着他眼底的偏执与疯狂,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她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冻结成冰。

    “好。”

    她听到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我答应你。”

    隋安的手猛地松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心口空荡荡的,赢了,却好像输掉了所有。

    “传旨。”他转身走进殿内,声音沙哑,“平南将军谢玹,虽有不敬之罪,但念其战功卓著,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凌言卿跪在雪地里,直到侍卫都退远了,才缓缓倒下。翠儿扑过来抱住她,哭着喊“娘娘”,她却只是睁着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眼泪无声地流着。

    她终究还是没能护着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换他一条生路。

    回到芈月宫时,她的手脚已经冻得失去知觉。躺在榻上,她握着那枚刻着“卿”字的玉佩,指尖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谢玹,对不起。

    这一次,换我等你。等你有足够的力量,将我从这囚笼里带走。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像在为谁的无奈哭泣。芈月宫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榻上日渐消瘦的身影,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孤单。

    而天牢的方向,谢玹正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手里紧紧攥着半块从北境带回来的狼毫——那是他答应过要让她教他画画用的。

    他知道她在等,他也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能将她从那座华丽牢笼里,重新带回阳光下的时机。

    皇城的雪,还在下着,覆盖了过往的痕迹,却盖不住两颗心之间,那道无声的牵绊。

    腊月初八的雪下得格外大,芈月宫的梅枝被压得低垂,枝头的红萼裹着白雪,像极了凌言卿此刻的心绪——一点殷红的执念,裹在无边无际的寒凉里。

    她正坐在窗边煮茶,银炭在铜炉里明明灭灭,水汽氤氲中,忽然听见翠儿在外间低呼:“谢将军?您怎么来了?”

    凌言卿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她却浑然不觉,只怔怔地望着门口。

    谢玹披着件玄色斗篷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未散的风雪气。他瘦了些,下颌的线条更显凌厉,唯有那双看向她的眼睛,依旧沉得像深潭,藏着她读不懂的汹涌。

    “陛下允我来给贵妃娘娘送些北境的特产。”他说着,将手里的木盒放在桌上,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

    凌言卿低下头,看着指尖泛红的烫痕,声音轻得像叹息:“将军客气了。”

    自他从“闭门思过”的禁足中出来,这是第一次踏足芈月宫。满殿的寂静里,只有铜炉里的炭偶尔发出细碎的爆响。

    谢玹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赤金步摇上,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移开视线,指着木盒道:“里面是些北境的雪莲,太医说对女子身子好。还有……”他顿了顿,“还有支狼毫,是我在敌营里缴获的,据说能画工笔。”

    凌言卿掀开盒盖,雪莲的清苦气息混着墨香扑面而来。那支狼毫笔杆温润,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像极了他离京前常用的那支。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笔锋,忽然想起他说过“等我回来,你教我画画”,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麻又疼。

    “多谢将军费心。”她合上盒盖,语气客气得像陌生人,“翠儿,替我收起来。”

    谢玹看着她刻意拉开的距离,眼底的光暗了暗。他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锦囊,放在桌上:“还有这个,是北境的牧民送的平安符,据说很灵验。”

    锦囊上绣着歪歪扭扭的草原图腾,针脚粗糙,却透着股质朴的暖意。凌言卿看着那个锦囊,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偷偷塞给他的平安符,也是这般模样,被他贴身带了许多年。

    “将军的心意,臣妾心领了。”她别过脸,不敢再看,“只是宫规森严,臣妾不便收外臣的私物。”

    “外臣”两个字像根针,扎得谢玹心口一紧。他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忽然低低地问:“言卿,你……过得好吗?”

    这声“言卿”穿过重重隔阂,撞在凌言卿心上。她猛地回头,眼眶瞬间红了,那些强撑的镇定轰然崩塌。

    好吗?

    被囚禁在深宫,做着仇人的贵妃,日日看着他的眼线在院里徘徊,夜夜被噩梦惊醒——这样的日子,算好吗?

    可她不能说。隋安的人说不定就在门外,她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刺向他的刀。

    “托陛下的福,很好。”她逼着自己笑了笑,眼底却蓄满了泪,“将军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免得让陛下知道了,又生误会。”

    谢玹看着她眼底的泪光,终于明白了。她的客气,她的疏离,都是刻意做给他看,也是做给暗处的人看。

    他弯腰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告退。”

    转身离开时,他的斗篷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寒风。凌言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再也忍不住,捂住嘴无声地哭了出来。

    平安符被她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布料磨得掌心生疼,却让她莫名地安心。

    谢玹离开后,隋安很快就来了。他看着桌上的木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谢将军倒是有心,还想着给你送东西。”

    凌言卿将平安符藏进袖中,端起茶杯掩饰慌乱:“不过是些寻常物件,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寻常物件?”隋安拿起那支狼毫,指尖在笔杆上摩挲着,“这可是当年谢老将军的遗物,谢玹从不离身。他把这个送给你,是想告诉你什么?”

    凌言卿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平静:“臣妾不知。或许……是将军觉得臣妾还能画画吧。”

    隋安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神色坦然,才放下狼毫,语气缓和了些:“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朕让人在摘星楼备了宴,就我们两个人。”

    凌言卿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谢陛下恩典。”

    生辰那日,摘星楼果然只摆了两副碗筷。窗外是皑皑白雪,远处的宫阙在暮色里若隐若现。隋安给她倒了杯酒,眼底带着难得的温柔:“长流,生辰喜乐。”

    凌言卿端起酒杯,却没喝,只是看着杯中的倒影:“陛下还记得我的生辰。”

    “怎么会忘。”隋安笑了笑,“小时候你总说,生辰要吃桂花糕,要去城外放纸鸢。”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忽然涌了上来,带着桂花的甜香和纸鸢的暖意。凌言卿看着他眼底的怀念,忽然觉得很累。

    “陛下,”她放下酒杯,声音很轻,“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对吗?”

    隋安脸上的笑容僵住,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知道。但我可以给你更好的,比从前好一百倍,一千倍。”

    “可我不要。”凌言卿抬起头,泪水终于滑落,“我要的,你给不了。你毁了我父亲,毁了谢玹,也毁了当年的阿安……隋安,你到底还要毁多少东西才甘心?”

    隋安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我没有!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凌言卿笑了,笑得眼泪直流,“为了我,你把我关在这笼子里?为了我,你要杀谢玹?隋安,你醒醒吧,你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执念!”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将军府的方向。那里的灯火亮得很稳,像他的人一样,总能给她莫名的安心。

    “陛下若真为了我好,就放我走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恳求,“放我离开这皇宫,去哪里都好。”

    隋安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忽然觉得心口空荡荡的。他赢了天下,赢了谢玹,却好像永远也赢不了她的心。

    “不可能。”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是朕的贵妃,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凌言卿没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风雪,眼神里渐渐生出一丝决绝。

    从摘星楼回来后,凌言卿开始频繁地“生病”。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开了无数方子,她的身子却日渐消瘦。隋安急得团团转,下令让将军府送些谢玹亲手种的草药来——他记得她小时候总说,谢玹种的草药比药铺里的灵。

    谢玹送来的草药用竹篮装着,底下压着张字条,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月初三更,西墙见。”

    凌言卿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将字条凑到烛火前烧了,灰烬混着药香落在地上,像个无声的约定。

    月初三更,月色正好。凌言卿换上一身素色男装,借着巡逻侍卫换班的间隙,悄悄溜到西墙下。

    谢玹早已等在那里,身披银甲,手里牵着两匹骏马。看到她的身影,他眼底瞬间燃起光亮,像风雪里的篝火。

    “我带你走。”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凌言卿看着他,忽然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你早就计划好了,对不对?”

    “是。”谢玹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从在天牢里开始,我就在等这个机会。言卿,跟我走,我们离开京城,去北境,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凌言卿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她熟悉的星光,有她渴望的自由。她用力点头,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而真切。

    “好,我跟你走。”

    “天涯海角。”

    两匹骏马踏着月色冲出皇城,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凌言卿回头望了一眼,芈月宫的灯火在夜色里越来越远,像个终于被挣脱的噩梦。

    她靠在谢玹的背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无比安心。风拂过耳畔,带着自由的气息,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

    而皇城深处的紫宸殿里,隋安看着空无一人的芈月宫,将那支狼毫狠狠摔在地上。窗外的雪还在下,落满了摘星楼的飞檐,像在为这场迟来的放手,落下无声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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