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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初动心弦

    季裴最终还是拔了箭。

    小狐狸疼得浑身发抖,却硬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只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他,像是在记恨这突如其来的痛楚。他从袖中取出伤药,是天音阁特制的金疮药,对妖邪的皮肉伤也有奇效。

    “忍着点。”

    他低声说,指尖刚碰到它的伤口,小狐狸就猛地挣扎起来,雪白的爪子在他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

    季裴皱了皱眉,没松手。他见过太多狡猾的妖,受伤时装可怜,一旦恢复力气就露出獠牙。可这只小狐狸不一样,它的挣扎里只有纯粹的疼,没有半分算计。

    他按住它的后颈,强迫它别动,另一只手迅速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布条缠好。整个过程,小狐狸都在发抖,却始终没咬他,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浸了水的宝石,亮得惊人。

    “好了。”

    他松开手,看着手背上的抓痕,那里已经渗出了血珠。他没在意,起身想把小狐狸抱起来,却被它躲开了。

    小狐狸一瘸一拐地往后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警告他别靠近。可它刚退了两步,就因为失血过多,晃了晃脑袋,晕了过去。

    季裴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弯腰将它抱了起来。小狐狸很轻,毛茸茸的一团,缩在他怀里像个雪球。他能感觉到它微弱的呼吸,还有那透过皮毛传来的、带着点颤抖的体温。

    他没把它带回天音阁。按规矩,私自闯出山界的妖物当就地正法,就算要带回,也该关进锁妖塔。可他看着怀里这团毫无防备的小东西,竟鬼使神差地转了方向,往离人院走去。

    离人院的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院里的锦鲤被惊动了,纷纷游到水面,吐出一连串的泡泡。季裴将小狐狸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又取了条干净的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它身上。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这只不速之客。它的毛很长,雪白雪白的,只有尾巴尖带着一点淡淡的粉色,像是被桃花染过似的。九条尾巴此刻乖乖地蜷缩着,只有偶尔因为疼痛,才会轻轻抽搐一下。

    “真是麻烦。”

    季裴低声自语,却没起身离开。他取过桌上的医书,想静下心来看,目光却总不自觉地飘向床榻。

    不知过了多久,小狐狸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季裴放下医书,凑过去看。它的眼睛半睁着,似乎还没醒透,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什么,声音太小,听不真切。

    他屏住呼吸,才勉强听清几个字:“……糖……麦芽糖……”

    季裴愣了愣。他想起上次从山下带回来的糖糕,还有兔子妖说的,这小狐狸曾从人间得到过麦芽糖。原来她也喜欢甜食。

    他起身走到桌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他没吃完的糖糕。他掰下一小块,轻轻凑到小狐狸嘴边。

    小狐狸的鼻子动了动,像是闻到了香味,下意识地张开嘴,把糖糕含了进去。它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温热而柔软,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让他的指尖莫名有些发烫。

    他猛地收回手,心跳竟有些乱了。他是天音阁的天才捉妖师,斩妖除魔是本分,怎么能对一只狐妖产生这样奇怪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只是只刚化形的小狐狸,不懂世事,暂时留着或许能问出些青丘的事。他这样告诉自己,却没意识到,这个理由有多牵强。

    夜里,季裴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打坐。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额间的朱砂记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红光。他试着运转灵力,却发现丹田处的躁动比往日更甚,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与他体内的道力相互冲撞。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低声自语,握紧了手中的清心剑。剑身冰凉,却没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忽然,屋里传来一阵响动。他起身推门进去,只见小狐狸已经醒了,正挣扎着往床底下钻,大概是想逃跑。可它脚腕上的伤还没好,刚走两步就跌了个跟头,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

    季裴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小狐狸在地上挣扎,雪白的毛沾了灰尘,显得有些狼狈。它抬起头,看到他时,眼神里又闪过那种倔强的光芒,像是在说“就算摔死也不要你管”。

    “安分点。”

    季裴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没了往日的戾气,“你的伤还没好,跑不了。”

    小狐狸似乎听懂了,不再挣扎,只是蜷缩在墙角,用屁股对着他,像是在赌气。季裴看着它那毛茸茸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走过去,把刚才没吃完的糖糕放在它面前:“吃吧。”

    小狐狸没动。

    他也不勉强,转身走到桌边,继续看医书。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小狐狸正小心翼翼地叼着糖糕,小口小口地吃着,尾巴还因为安心,轻轻摇了摇。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它身上,给它镀上了一层银辉。季裴的心跳又慢了半拍,他忽然觉得,这离人院似乎太久没有这样的生气了。

    宋枝枝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没有青丘的桃花香,只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还有一种清冷的草木气息,像是……像极了话本里写的那些道士身上的味道。她猛地想起晕过去前看到的那个白衣少年,额间一点朱砂,眼神冷得像冰。

    是捉妖师!

    她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逃跑,却忘了脚腕上的伤,刚一动就疼得差点叫出声。她这才发现,自己还维持着狐狸的原形,九条尾巴因为紧张,根根竖起,像炸开的毛球。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很简单的屋子,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墙上挂着一把剑,剑鞘是鲨鱼皮的,看着就很锋利。窗外传来流水声,还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安静得让人心慌。

    这里是哪里?那个捉妖师为什么没杀她?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那个白衣少年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碗,里面似乎盛着什么东西,香气飘过来,让她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宋枝枝连忙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他。她想起父王说的话,捉妖师都是心狠手辣的,他们最喜欢用甜言蜜语骗小妖放松警惕,然后再一剑斩杀。

    少年走到床边,把碗放在桌上。碗里是肉末粥,熬得很烂,香气扑鼻。他看着她,眼神依旧清冷,却没了初见时的杀气:“能化形吗?”

    宋枝枝愣住了。他怎么知道她能化形?她犹豫着,没动。化成人形就意味着失去狐狸的敏捷,万一他要动手,她连跑都跑不掉。

    少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我若想杀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话虽然难听,却很有道理。宋枝枝咬了咬唇,试探着运转体内的灵力。化形对现在的她来说有些吃力,尤其是在受伤的情况下,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慢慢变回人形。

    粉色的纱裙不知何时已经被换过了,变成了一件宽大的白色袍子,大概是少年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她的脚腕还缠着布条,隐隐作痛。

    “吃吧。”

    少年指了指桌上的粥。

    宋枝枝没动,只是看着他。她想不通,这个捉妖师为什么要救她,还要给她东西吃。难道他有什么阴谋?

    “你是谁?”

    她终于忍不住问,声音还有点沙哑,带着刚化形的稚气。

    “季裴。”

    “我叫宋枝枝。”

    说完她就后悔了,怎么能把真名告诉捉妖师?可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

    季裴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她:“青丘的?”

    宋枝枝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她不知道该不该承认,青丘与天音阁是敌是友,她一点也不清楚。

    季裴似乎没在意她的闪烁其词,转身往屋外走:“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走后,宋枝枝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抵不过肚子的抗议,端起碗小口喝了起来。粥熬得很糯,肉末也很香,比青丘的花蜜粥多了点烟火气,让她想起偷偷在人间吃过的馄饨。

    吃完粥,她觉得有力气多了。她走到窗边,想看看外面的情况。窗外是个小院,种着几棵松柏,还有一方小池,池里的锦鲤正悠闲地游着。院门关着,上面似乎还贴了符纸,闪着微弱的金光。

    是结界。她心里一沉,看来自己是被软禁了。

    接下来的几天,季裴每天都会来看她,给她送吃的,还会给她换药。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她看不懂。

    宋枝枝一开始很怕他,总是躲得远远的。可渐渐地,她发现这个捉妖师似乎和父王说的不一样。他没打她,没骂她,甚至没提过要杀她的事。他给她的药很有效,她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他给她的食物也很可口,每天都换着花样,有甜的糖糕,有咸的肉脯,甚至还有她最爱吃的麦芽糖。

    “你为什么不杀我?”这天,季裴给她换药时,宋枝枝忍不住问。

    季裴的动作顿了顿,没看她:“你没作恶。”

    “可我是妖啊。”

    宋枝枝不解,“父王说,捉妖师见了妖就会杀,不管好坏。”

    季裴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谁说的?”

    “父王说的,阿鸾也说过……”

    宋枝枝越说越没底气,她忽然想起阿鸾说的苏妲己前辈,不就是被捉妖师杀了吗?

    季裴没再说话,换好药就走了。宋枝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疑惑。这个捉妖师,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她开始试着和他说话。她问他人间的事,问他天音阁是什么样的,问他斩过多少妖。季裴大多时候都不回答,只有偶尔,会被她问得烦了,才敷衍地说一两句。

    “人间有很多好玩的吗?”

    “不知道。”

    “天音阁的弟子都像你这么厉害吗?”

    “嗯。”

    “你斩过最厉害的妖是什么?”

    “……蛇妖。”

    宋枝枝觉得这个捉妖师很无趣,却又忍不住想靠近他。她喜欢看他练剑,他的动作又快又好看,剑光像流水一样,把阳光都搅碎了。她也喜欢看他打坐,那时他的眉头会微微皱着,像是在想什么烦心事,让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平。

    这天,季裴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枝桃枝,上面还开着几朵粉色的花。他把桃枝插在桌上的空瓶里,整个屋子似乎都香了起来。

    “这是……桃花?”

    宋枝枝眼睛一亮,青丘也有桃花,可她觉得,这枝桃花好像比青丘的更艳。

    “嗯。”

    季裴应了声,“后山摘的。”

    “我能摸摸吗?”

    季裴没说话,算是默许了。宋枝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花瓣,就像在青丘时一样,花瓣化作一道粉烟,钻进了她的掌心。

    她愣了愣,看向季裴。他也在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这是……”

    “你的妖力与桃花相契。”季裴缓缓道,“青丘的狐狸,果然与桃花有缘。”

    宋枝枝没听懂他的话,只是觉得手心暖暖的,很舒服。她看着那枝桃枝,忽然想起了青丘,想起了父王和阿桃,鼻子莫名有些酸。

    “我想回家。”她小声说,声音带着点哽咽。

    季裴的眼神暗了暗,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等你伤好了再说。”

    宋枝枝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那枝桃花。她不知道,这个叫季裴的捉妖师,到底会不会放她走。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想回家,还是想继续留在这个有他的小院里。

    月光又一次洒满了离人院,锦鲤在池里吐着泡泡,桃枝上的花瓣轻轻摇曳。季裴坐在石凳上,看着屋里那抹粉色的身影,手里的清心剑,第一次觉得有些沉重。他知道自己不该对一只妖产生这样的情愫,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或许,从他把她抱回离人院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偏离了轨道。

    脚腕的伤彻底好透那天,宋枝枝偷摸着溜到院墙边,试着用爪子去扒那贴在门上的符纸。指尖刚碰到黄纸,就被一股灼热的气浪弹开,疼得她“嘶”了一声。

    “别碰。”

    季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她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她转过身,看见他正站在廊下,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新鲜的蔬菜,大概是刚从山下回来。

    “这符纸好厉害。”

    宋枝枝揉着发红的指尖,小声嘟囔,“比父王设的结界还讨厌。”

    季裴没接话,径直往厨房走。宋枝枝跟在他身后,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这些天她也算摸透了他的脾气,看着冷淡,其实心肠不算硬。就像她昨天说想吃青丘的桃花糕,今天他篮子里就多了袋新磨的糯米粉。

    “你今天不练剑吗?”

    她扒着厨房门框问。这些天她最爱看他练剑,清晨的阳光穿过松针落在他身上,剑光劈开晨雾时,会洒下一片碎金似的光,比青丘的霞光还要好看。

    “下午练。”

    季裴的声音从烟雾缭绕的灶台后传来,带着点模糊的闷响。

    宋枝枝眼睛一亮。她跑到院子中央,选了棵最粗的松柏,盘腿坐在树荫下。这里视野最好,能看清他练剑的每一个动作。她甚至还学着话本里的样子,找了片光滑的青石片,用树枝在上面画小人——一个挥着剑的白衣少年,旁边蹲着只圆滚滚的小狐狸。

    午后的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宋枝枝趴在石桌上,看着季裴从兵器架上取下清心剑。他今天穿了件月白的道袍,乌发用同色的发带束着,额间的朱砂记在阳光下红得像团小火苗。

    “看仔细了。”

    他忽然说,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话音未落,他已拔剑出鞘。剑光如练,带着破空的锐响,在院子里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时而凌厉如惊雷,卷起地上的桃花瓣,化作漫天粉雨;时而轻柔如流水,剑尖点过池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惊得锦鲤四散游开。

    宋枝枝看得痴了。她在青丘见过族里的长老演练法术,金光闪闪的,却没这般惊心动魄。季裴的剑像是活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藏着章法,收放之间,竟有种说不出的韵律,像是……像是阿鸾弹过的琵琶曲。

    “这招叫什么?”

    她忍不住大喊。

    季裴手腕一翻,长剑归鞘,动作行云流水,连鬓角的发丝都没乱。“流云。”

    “那刚才那个转圈的呢?”

    “回风。”

    “还有那个刺向天空的!”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藏着笑意:“惊鸿。”

    宋枝枝把这些名字记在心里,手指在石桌上画着刚才的招式,嘴里念念有词。季裴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帕子:“擦擦口水。”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看得流了口水,脸颊腾地红了,抢过帕子胡乱擦了擦,却闻到帕子上有股淡淡的药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从那天起,季裴练剑时,宋枝枝总会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有时他会停下来,给她讲剑招里的门道,虽然她大多听不懂,却听得格外认真。他的声音清冽,像山涧的泉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串脆响。

    除了练剑,季裴还爱丹青。

    他的书房在东厢房,里面摆着一张巨大的画案,案上堆满了宣纸和颜料。宋枝枝第一次闯进去时,正看见他在画一幅山水图,笔尖蘸着浓淡不一的墨,在纸上勾勒出层峦叠嶂,竟有几分天音阁后山的影子。

    “你会画画?”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在她看来,捉妖师都该是舞刀弄剑的,怎么会做这种文雅事?

    季裴放下笔,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乌云。“略懂。”

    “给我画一张!”

    宋枝枝跑到他身边,尾巴兴奋地摇着,差点扫倒案上的砚台。

    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宋枝枝赶紧摆出最乖的样子,用爪子扒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就画个小狐狸嘛,好不好?”

    她很少撒娇,这还是第一次对他这样。季裴的耳根似乎红了,别过脸,低声道:“坐好。”

    宋枝枝立刻乖乖地蹲坐在地上,努力把尾巴摆得好看些。季裴拿起笔,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低头作画。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宋枝枝盯着他的侧脸,看他认真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看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笔:“好了。”

    宋枝枝连忙凑过去看。画上是只雪白的小狐狸,蹲坐在桃花树下,九条尾巴蓬松地展开,像朵盛开的白梅。最妙的是眼睛,用朱砂点染而成,灵动又倔强,竟和她平日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画得真好!”

    她赞不绝口,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画纸,“能送给我吗?”

    季裴没说话,只是把画仔细地卷起来,递给她。宋枝枝欢天喜地地接过,找了根红绳系着,挂在自己的床头。从那以后,她总爱往书房跑,有时看他画画,有时自己拿着毛笔乱涂,把雪白的宣纸染得乱七八糟,他也从不生气,只是默默地重新铺一张。

    季裴的琴弹得也好。

    那是一张古琴,琴身是深褐色的,据说是用百年梧桐木做的,摆在窗边的矮榻上,琴尾刻着两个小字:“忘忧”。

    他很少弹琴,只有在月圆之夜,或是打坐时心不静了,才会抚上琴弦。宋枝枝第一次听到琴声时,正趴在房梁上打盹,那声音像流水漫过青石,又像春风拂过桃林,清越又缠绵,听得她浑身的毛都软了。

    她悄悄从房梁上跳下来,蹲在矮榻边,仰着头看他。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辉,连额间的朱砂都变得柔和起来。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琴弦上跳跃时,像有只无形的鸟在展翅。

    “这是什么曲子?”

    她轻声问,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归鸿》。”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和琴声融在一起。

    “是讲大雁回家的故事吗?”

    他顿了顿,指尖的动作慢了些:“算是吧。”

    宋枝枝没再说话,静静地听着。她想起青丘的月亮,想起父王讲过的关于迁徙的候鸟的故事,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归鸿”,也不知道哪里才是真正的“家”。

    琴声停了,季裴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想听别的吗?”

    她点点头:“有欢快一点的吗?”

    他想了想,指尖重新落在琴弦上。这次的调子活泼了许多,像林间跳跃的小鹿,像溪里嬉戏的鱼,听得宋枝枝忍不住摇起了尾巴,还跟着节奏哼起了青丘的歌谣。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跑调的天真,和琴声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季裴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除了琴,季裴还会吹笛。

    他的笛子是玉做的,莹白通透,据说是他师父送的。他吹笛时总爱在池边的柳树下,笛声清亮,能传到很远的地方。有时会引来飞鸟,落在他肩头,歪着头听,他也从不驱赶。

    宋枝枝最爱听他吹《桃花引》。那曲子里有漫山遍野的桃花香,有风吹过花海的簌簌声,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听得她总想打瞌睡。

    有一次,她实在困得厉害,竟趴在他脚边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他的外袍,上面有淡淡的松木香。窗外,笛声还在继续,只是调子温柔了许多,像在哄孩子睡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离人院的桃花开了又谢,池里的锦鲤肥了又瘦。宋枝枝渐渐忘了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青丘小公主,忘了要做像苏妲己那样的狐妖,甚至忘了眼前这个白衣少年是个捉妖师。

    她只知道,季裴的剑很快,画很好,琴音能安抚人心,笛声里有桃花香。她知道他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也总记得给她买麦芽糖;知道他打坐时怕吵,就乖乖地在旁边数蚂蚁;知道他看月亮时会发呆,就默默地陪他一起看。

    而季裴,似乎也习惯了身边这只毛茸茸的小尾巴。练剑时会下意识地留几分力气,免得吓着她;画画时会多备一张宣纸,供她乱涂;弹琴吹笛时,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在她身上。

    他甚至开始允许她碰他的剑,允许她在他打坐时趴在他膝头,允许她喊他“季裴”而不是“喂”。

    这天,宋枝枝又在石桌上乱涂,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穿着白衣,一个穿着粉裙。季裴走过来,看了一眼,没说话。

    宋枝枝有点紧张,用袖子想去擦:“我画得不好……”

    “别擦。”

    他按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有点烫,“挺好的。”

    她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竟像落了星子,亮得惊人。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彼此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宋枝枝的脸颊红了,像熟透的桃子。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尾巴不知何时已经缠上了他的手腕,毛茸茸的,像条温暖的围巾。

    她想,或许这样也不错。不用做什么轰轰烈烈的狐妖,就守着这个小院,看着他练剑、画画、弹琴、吹笛,好像……也挺好的。

    只是她没注意,季裴望着她的眼神里,除了温柔,还有一丝深藏的忧虑。他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里藏着一张师父刚送来的符纸,上面写着。

    “青丘异动,速除狐妖,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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