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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暗流涌动

    师父的符纸被季裴压在了砚台底下,朱砂字迹透过薄薄的黄纸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团暗红,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他夜里总睡不着,坐在窗边看宋枝枝的睡颜。她睡觉不老实,总爱踢被子,九条毛茸茸的尾巴缠成一团,偶尔还会发出满足的呓语,多半是在念叨哪家的糖糕更好吃。月光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看着竟比画里的仙女儿还要真。

    “青丘异动”四个字像根刺,扎在他心头。天音阁的眼线遍布三界,宋枝枝私自离族的事怕是瞒不了多久。师父的性子他最清楚,看似温和,实则铁面无私,当年黑风岭的蛇妖不过伤了两个凡人,就被他亲自下令挫骨扬灰。

    他不能让宋枝枝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天练剑时,季裴的动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回风式的剑招偏了半寸,剑气扫过院角的桃树,震落一地花瓣。宋枝枝正蹲在树下捡花瓣做胭脂,见状抬头看他:“季裴,你今天怎么了?剑都拿不稳啦。”

    他收剑回鞘,喉结动了动:“想不想出去走走?”

    宋枝枝的眼睛瞬间亮了,手里的花瓣撒了一地:“出去?去哪里?能去人间吗?”

    他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那里面盛着的期待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烫人。他本该拒绝的,人间不比离人院,人多眼杂,更有天音阁的弟子巡逻,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可看着她那副模样,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他听见自己说,“去三天。”

    宋枝枝高兴得跳起来,九条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摆动,带起一阵香风。她扑过来想抱他的胳膊,又想起他总爱皱眉头,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最终只是拽住了他的衣袖,用力晃了晃:“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季裴的耳根有些发烫,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但有个条件。”

    “你说你说!”

    她连连点头,只要能去人间,别说一个条件,十个她都答应。

    “去了人间,不能随便动用妖力,更不能在人前露出尾巴。”他顿了顿,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你得有个身份。”

    “身份?”

    宋枝枝愣住了,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她转身跑回屋,没过一会儿抱来一本磨得卷了边的话本,正是她从青丘偷藏的那本。她献宝似的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插画给季裴看:“你看你看,书上说,姑娘跟着公子出门,都要扮成他的夫人!这样最方便啦!”

    画上是位穿着红衣的女子,正依偎在白衣公子身边,两人并肩走在集市上,身后跟着拎着大包小包的仆从,笑得一脸甜蜜。

    季裴的脸“腾”地红了,连额间的朱砂记都像是烧了起来。他活了近二十年,斩过凶戾的妖,闯过凶险的阵,从未有过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刻。他张了张嘴,想告诉她“夫人”二字意味着什么,可对上她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分明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话本里的样子好看,却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藏着多少凡尘俗世的牵绊。

    “怎么样怎么样?”

    宋枝枝还在追问,手指点着画上的女子,“我也可以穿红衣服吗?像她这样?”

    季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经平复,只剩下无奈的纵容:“……嗯。”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擂鼓似的响。明明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是她情窦未开的戏言,可心底那点莫名的欢喜,却像破土的春芽,怎么也压不住。

    出发去人间的前一晚,宋枝枝兴奋得睡不着。她翻出季裴给她画的那幅小狐狸图,借着月光看了又看,又把自己的尾巴梳了一遍又一遍,确保每一根毛都柔顺光亮。

    “你说人间的集市是不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

    她趴在床边,看着坐在灯下看书的季裴,“是不是有卖糖画的?有耍杂技的?还有搭戏台子唱曲儿的?”

    季裴放下书,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锁,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戴上这个。”

    “这是什么?”

    宋枝枝接过银锁,触手冰凉,上面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灵力。

    “能暂时掩盖你的妖气。”他解释道,“寻常人看不出你的真身。”

    她乖乖地把银锁戴在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肌肤,竟奇异地让人安心。她看着季裴,忽然想起话本里的情节,小声问。

    “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夫君’?”

    季裴正在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背对着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宋枝枝没看见,他转过身时,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第二天一早,季裴就带着宋枝枝下了山。他没用缩地术,而是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晨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宋枝枝的白裙子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鸟儿。

    “原来人间的路是这样的。”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路,“没有青丘的云阶软,却好像……更实在些。”

    季裴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心暖暖的,带着点桃花的香气,让他想起离人院的春天。

    山下的镇子比宋枝枝想象的还要热闹。青石板路上车水马龙,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包子铺的热气、胭脂铺的香粉气,还有铁匠铺传来的叮叮当当声。

    “哇!”

    她被路边糖画摊前的转盘吸引了,拉着季裴跑过去,“我要那个!要龙形的!”

    摊主是个胖乎乎的老汉,见他们郎才女貌,笑着打趣:“这位小哥好福气,娶了这么俊的媳妇。”

    宋枝枝没听懂“福气”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媳妇”大概就是“夫人”的意思,于是得意地挺了挺胸,偷偷看了季裴一眼。他正低头付钱,阳光落在他侧脸,嘴角似乎微微扬着,不像平时那样冷淡。

    拿着糖画往前走,宋枝枝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她指着布庄门口挂着的红裙子:“季裴季裴,我要那个!”又拽着他冲进首饰铺,对着铜镜里的珠花啧啧称奇,“这个好看!比青丘的珍珠还亮!”

    季裴耐心地陪着她,她指什么,他就买什么,很快就让身后跟着的小厮拎了满满一串包裹。宋枝枝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拉了拉他的袖子:“是不是花了很多钱?父王说人间的钱很难挣的。”

    “无妨。”

    他从善如流,“为夫人花钱,应当的。”

    “夫人”两个字被他说得自然,宋枝枝却莫名红了脸,低下头假装看糖画,心里却像揣了颗麦芽糖,甜丝丝的。

    他们在镇子东头的客栈住了下来。掌柜的见季裴气度不凡,又听说是带“夫人”来散心的,特意给他们留了间带院子的上房。推开窗就能看见街上的热闹,夜里还能听到远处戏楼传来的唱腔。

    第一晚,宋枝枝死活不肯和季裴分房睡。

    “话本里说,夫妻都是睡在一起的。”

    她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季裴房门口,理直气壮,“我们要是分开睡,会被人看出来的!”

    季裴头疼不已。他知道她是真不懂,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对他而言是极大的考验。他正想找个理由拒绝,宋枝枝已经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只偷腥的小猫:“你看,这样才像夫妻嘛。”

    她的唇软软的,带着糖画的甜味,像团小火苗,烫得季裴瞬间僵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来,宋枝枝已经抱着枕头钻进了他的被窝,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快睡呀,明天还要去看杂技呢。”

    那一晚,季裴在椅子上坐了整夜。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床榻上,宋枝枝睡得很沉,呼吸均匀,九条尾巴无意识地缠在一起,像朵盛开的白梅。他看着她的睡颜,心里又软又烫,第一次觉得,所谓的清规戒律,所谓的人妖殊途,或许……也不是那么不可逾越。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像真正的夫妻那样,走遍了镇子的角角落落。季裴带她去戏楼听《牡丹亭》,她听不懂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词,却喜欢看台上小姐公子的华丽戏服;他带她去河边放花灯,她把愿望写在灯上,说是要做只最快乐的狐狸,他看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悄悄在自己的灯上写了“平安”二字;他们还去了郊外的寺庙,她学着别人的样子拜佛,双手合十时,脖子上的银锁在香火中闪着微光。

    有个卖花的老婆婆见他们般配,笑着说:“小两口看着真是恩爱,将来一定多子多福。”

    宋枝枝没听懂,只是傻呵呵地笑。季裴却红了脸,拉着她快步离开,手心却沁出了汗。他低头看她,她正举着刚买的糖葫芦,吃得满嘴通红,像只偷喝了蜜的小狐狸。

    他忽然不想回去了。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天音阁,不想面对师父的质问,只想就这样,带着她在人间烟火里,做一对普通的夫妻,看日出日落,听柴米油盐。

    可离别的时刻还是来了。第三天傍晚,季裴看着正在打包糖糕的宋枝枝,轻声说:“我们该回去了。”

    宋枝枝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能再住几天吗?我还没看够呢。”

    “不能。”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离人院……需要我。”

    她低下头,小声“哦”了一声,没再反驳,只是把最后一块糖糕小心翼翼地放进油纸包,像是在珍藏什么宝贝。

    回去的路上,宋枝枝没像来时那样叽叽喳喳,只是牵着季裴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柔的画。

    快到离人院时,她忽然停下来,抬头看着季裴:“季裴,我们还能再来吗?”

    他望着她眼中的期盼,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

    他没告诉她,这次偷偷带她下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借口;没告诉她,师父的符纸还压在砚台底下,像颗随时会爆炸的雷;更没告诉她,他心里那个不敢说出口的愿望——他想让“夫人”这个身份,不止是戏言。

    回到离人院时,月光正好。宋枝枝抱着她的糖糕和珠花,像只满足的小松鼠。季裴看着她,忽然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枝枝。”

    “嗯?”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没什么。”

    他笑了笑,是那种很轻很软的笑,像春风拂过湖面,“睡吧。”

    那一晚,宋枝枝睡得格外安稳。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穿着红衣服,和季裴手拉手走在青丘的桃花林里,父王和阿桃都在笑,连天上的月亮都在为他们祝福。

    而季裴,依旧在椅子上坐了整夜。他看着床榻上的宋枝枝,伸手想去碰她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他知道,平静的日子不多了,青丘的异动,师父的催促,还有他自己那颗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心,都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但他不怕。只要能护着她,哪怕与整个天音阁为敌,哪怕逆天而行,他也认了。

    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离人院的桃花又落了一层,像谁撒下的一场温柔的雪。

    从人间回来后,离人院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宋枝枝总爱穿着那件从布庄买来的红裙,坐在廊下晒太阳,手里把玩着季裴给她买的珠花。阳光落在她身上,裙摆上的金线闪闪烁烁,像落了满地的星子。她不再喊他“季裴”,偶尔会学着人间妇人的样子,软软地叫一声“夫君”,每次都能让季裴耳根发红,手里的剑穗都差点攥断。

    他依旧每日练剑、作画、弹琴,只是目光总不自觉地追随着那抹红色的身影。画案上多了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集市上的糖画摊,一个红衣少女正踮着脚,伸手去够架子上的龙形糖画,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春光。

    可平静之下,暗流始终在涌动。

    这天傍晚,季裴正在书房整理符咒,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特别,落脚时带着天音阁特有的灵力波动,轻而迅疾,是门内弟子常用的踏雪无痕术。

    他脸色微变,快步走到窗边,只见一个灰衣弟子正站在离人院外,手里捧着个黑色的木盒,神色恭敬却带着审视,目光在院墙上扫来扫去,像是在寻找什么。

    “师兄在吗?”

    弟子的声音隔着结界传进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谨慎。

    季裴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他没解开封印,只是隔着门问:“何事?”

    灰衣弟子见他出来,连忙躬身行礼:“师父让弟子送来些丹药,说是师兄近日清修辛苦,补补身子。”他说着,将木盒递了过来,眼神却状似无意地往院里瞟。

    季裴的手按在门闩上,指尖微微用力。他知道师父的用意,哪是什么送丹药,分明是来探查虚实的。他接过木盒,指尖触到盒面的刹那,就感觉到里面不止有丹药,还有一张叠得整齐的符纸,上面萦绕着熟悉的威压——是搜妖符。

    “替我谢过师父。”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若无他事,便回吧。”

    灰衣弟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对上季裴清冷的目光,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躬身退下了。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山道上,季裴才转身回屋,将木盒重重地摔在桌上。

    木盒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个瓷瓶,还有一张黄符。他拿起符纸,指尖刚碰到,符纸就“腾”地燃起幽蓝的火苗,显然是感应到了妖气。他眼神一沉,将符纸扔进香炉,看着它化为灰烬。

    “是谁呀?”

    宋枝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探着脑袋往里看,“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

    季裴迅速合上木盒,转身时脸上已恢复平静:“没什么,是师弟送丹药来。”

    宋枝枝没怀疑,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把银耳羹放在桌上:“我学着炖的,你尝尝?阿桃说这个补身子。”她在人间听掌柜的娘子说,夫君辛苦时,做妻子的就要亲手炖汤,于是回来就缠着厨房的老仆学了半天。

    碗里的银耳炖得糯糯的,还撒了些桂花,香气扑鼻。季裴拿起勺子,小口喝着,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底,刚才的烦躁散去了不少。

    “好喝吗?”宋枝枝紧张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期待。

    “嗯。”他点头,“比山下酒楼的还好。”

    她顿时笑开了,尾巴在身后得意地摇了摇:“那我以后天天给你炖!”

    季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忽然一紧。他能瞒多久?师父不会善罢甘休,天音阁的眼线无处不在,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宋枝枝的存在。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夜里,他又坐在窗边看月亮,手里摩挲着那枚玉笛。笛声低低地响起,不再是欢快的《桃花引》,而是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像山雨欲来前的风。

    宋枝枝被笛声吵醒了,她悄悄走到他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季裴,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回头,看见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头发乱糟糟的,像只刚睡醒的小猫。月光落在她脸上,脖子上的银锁闪着微光。

    “没有。”

    他收起玉笛,声音放柔了些,“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往他身边凑了凑,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袖子上:“季裴,我不想离开你。”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像根针,轻轻扎在季裴心上。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小,软软的,需要他用力才能握紧。

    “不会的。”

    他低声说,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宋枝枝不是没察觉到季裴的变化。

    他最近总是走神,练剑时会突然停下,画画时笔尖会在纸上洇出墨团,连吹笛的调子都变得沉沉的,听得她心里发慌。他还总是在夜里出去,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虽然他说是斩了山里的小妖,可她总觉得不对劲。

    有一次,她偷偷跟在他身后,想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可刚走出离人院没几步,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是季裴新设的结界,比之前的符纸厉害多了,她的妖力根本穿不过去。

    “回去。”

    季裴的声音从屏障外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宋枝枝委屈地瘪瘪嘴,没敢再往前,只是站在结界里看着他的背影。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手里的剑在夜色中闪着寒光,像要劈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父王说过的话,捉妖师的世界很复杂,他们有自己的规矩,有必须要做的事。季裴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天,季裴又出去了。宋枝枝坐在院中的桃树下,翻着那本快被翻烂的话本。话本里的公子和小姐遇到了坏人,公子为了保护小姐,和坏人打了一架,最后带着小姐远走高飞,去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远走高飞……”

    她小声念叨着,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如果季裴遇到了麻烦,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像话本里那样,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过着看月亮、听笛声的日子?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连忙跑到书房,想等季裴回来就告诉他这个主意。可刚推开门,就看见桌上的木盒没盖严,里面露出半张黄纸,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还隐隐透着一股让她不舒服的气息。

    是符咒。她在青丘的古籍里见过,是专门对付妖怪的那种。

    宋枝枝的心猛地一沉。季裴为什么会有这种符咒?是……要用来对付她吗?

    她想起灰衣弟子送木盒那天,季裴紧张的神色;想起他夜里带着血腥味回来;想起他新设的结界……一个个片段在脑海里拼凑起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把她留在离人院,后悔带她去人间,后悔……认了她这个“夫人”?

    “不会的。”

    她用力摇摇头,想把这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季裴不会的。”

    可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怎么也压不住。她走到画案前,看着那幅未完成的画,画里的红衣少女笑得那么开心,可现在看来,却像是个易碎的梦。

    她不知道自己在书房里站了多久,直到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才慌乱地跑出书房,假装在桃树下看书。

    季裴推门进来,身上带着比往常更重的血腥味,脸色也有些苍白,像是受了伤。他看到宋枝枝,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过来:“怎么还没睡?”

    “等你呀。”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声音却有点发颤。

    季裴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带着点凉意:“以后不用等我,早点睡。”

    他转身往房里走,走得有些踉跄。宋枝枝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的袖口沾着点暗红色的血迹,不是妖的,是人血。

    她的心彻底凉了。他果然遇到了麻烦,甚至可能……和别的捉妖师打了一架。而这一切,是不是都因为她?

    夜里,宋枝枝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季裴就睡在旁边的椅子上,呼吸很轻,像是累极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化不开的忧虑。

    她悄悄爬起来,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想抚平他皱着的眉头。可指尖刚要碰到他的脸,就停住了。

    如果她走了,是不是他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回到青丘,父王会保护她,季裴也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不用再为她隐瞒,不用再和别人打架。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她看着季裴熟睡的脸,眼泪忽然掉了下来,砸在他的衣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对不起啊,季裴。”

    她小声说,声音哽咽,“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她转身回到床榻边,从枕头下摸出那幅季裴给她画的小狐狸图,还有他送的银锁。她把画小心翼翼地塞进他的怀里,又把银锁解下来,放在桌上。

    然后,她变回狐狸原形,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季裴,轻轻推开房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她没回青丘。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父王解释这一切,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没有季裴的日子。她只是凭着本能往山下跑,往人间的方向跑,她想去找那个他们一起逛过的镇子,想再看看那里的糖画摊和戏楼,想在没有他的地方,试着把他忘记。

    可她没跑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季裴带着惊慌的呼喊:“宋枝枝!”

    她回头,看见季裴追了出来,他没穿鞋,赤着脚跑在石子路上,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疯了一样。

    “别跑!”他大喊着,声音都在发抖。

    宋枝枝的心跳得飞快,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停下,还是该继续跑。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季裴已经追上了她,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你要去哪?”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后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小狐狸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他低头,看见她湿漉漉的眼睛,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对不起……”她哽咽着,用狐狸的声音说,“我不该给你添麻烦的。”

    季裴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终于明白,他的隐瞒和担忧,在她眼里竟成了要抛弃她的信号。他抱紧怀里的小狐狸,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

    月光下,他抱着她站在山道上,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为这对饱经忧虑的人妖低泣。季裴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狐狸,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他不能再等了。与其这样提心吊胆地隐瞒,不如主动出击。哪怕是与整个天音阁为敌,哪怕是逆天而行,他也要护着她,护着他的……夫人。

    他抱着宋枝枝往回走,赤着的脚踩在石子上,磨出了血,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疼。怀里的小狐狸渐渐安静下来,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沉沉地睡着了。

    离人院的灯光还亮着,像黑夜里的一颗星,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回家。只是他们都知道,从今晚起,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前方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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