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施暴者察觉出不对。

    冯瑄从不疏于锻炼，故而他的三角肌部位极具力量。冯玥习惯了那处肌肉的紧绷状态，清楚她咬上一口不过是蚍蜉撼树。

    然而此刻却不是这样，嘴唇接触到的地方远没有往常那般刚硬。她的牙竟能在铜墙铁壁上占得便宜，显然是肌肉主人故意为她放水的结果。

    即使触觉的灵敏度没有那么精准，味觉总不会出错。冯玥松口，后脑勺跌落回枕头上，喃喃道：“你流血了。”

    哪怕伤口小到不值一提，出血依旧是事实。冯玥感到抱歉，可道歉的人却是冯瑄。

    “对不起。”

    男人道完歉便低头亲她。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直接越过了表面，专注于内部缱绻。明明是符合深吻标准的动作，但意外地不带情感上的欲望。甚至不要求冯玥的配合，只需要她容纳他即可。

    细致地清洁完每个角落，反复确认再无铁腥味的残留，两人的连接才得以分开。

    平静下来的冯玥，羞赧于刚刚那个歇斯底里的自己，垂下眼眸，回避他的视线。“你去处理下伤口。药箱在客厅，里头有碘伏。”

    受伤的人纹丝不动，说话的语气异常柔软，“玥玥，口水也可以消毒，帮帮我。”

    僵持了半分钟，冯玥再次仰头。头一回做这种事，也没啥经验，只能一味地润湿后吮舐，期望能起到些效果。

    完成后，冯瑄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她为他伤口消毒，他为她净化味道。

    屋内恢复平静，先前的各种奇怪声响都不再出现。

    “我要睡觉了。”冯玥的语音平淡，逐客的意味不能更明显。

    男人自觉地翻身下来，平躺在她的身边。

    相安无事的片刻过去，冯玥变了睡姿，朝向床沿侧卧。谁料同伴的模仿能力极强，跟着她改动姿势。

    几乎刹那间，她缺乏防守的身体一面被人上上下下全方位贴合。从后脖颈到脚后跟，无论她的曲线如何，没有一处能逃开热源的碰触。

    其他地方冯玥都能忍，唯有一个位置实在窘迫。滚烫又坚硬，戳得她难受。同样的话，没什么感情地重复了一遍，“我要睡觉了。”

    “好。”答应得倒是爽快，有本事把口鼻的呼吸调顺了再说。

    冯玥郁闷得很。这让她要怎么睡？但心里的不满没有发泄出来，任其在后面贴着不动，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抬不起来。

    晚上刚闹过这么一场别扭，而且责任百分之百都在他身上，冯瑄明白他必须要克制，绝不能再惹女朋友不快。

    亏得他的小姑娘脾气足够好，心地又善良，轻易原谅了他的恶行不说，报复回来的那一口，他根本没怎么样，而她的脸上却是掩盖不了的愧疚。

    该说不说，人类确实是这地球上具备高度适应性能的物种。夜里那么恶劣的生存条件，冯玥居然睡得挺香。

    大清早自然醒来，姑娘舒服得想伸展一下四肢，能够活动的幅度小到感人。她忘了，身上的锁还没开。

    “劳驾，能把我松开吗？顺便你的手……也拿出来。”

    司空见惯的事情，冯玥早就不会大惊小怪，虽说刚开始谈恋爱那会儿，她确实一度佩服男朋友拥有异于常人的身体机制。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睡眠状态下，克服衣服的阻碍，准确找到地方，且长时间抓着不放的？

    手部的肌肉记忆吗？左右手都有这样的神奇功能？问题是她的睡衣款式各式各样，有些想要探进去可并不容易，比如现在她身上的这件。

    对方时好时坏的信号接收系统，这会儿没出故障。右手服从指令，利用扩大后的布料缝隙原路撤回，沿途没揩一点油。出来后，甚是贴心地为她扣好中间那颗纽扣。

    过程中没讲一句话，冯玥下床，他也跟着下床。双人洗手台前，他们的刷牙和洗脸同步进行。

    女生的护肤步骤繁琐，冯瑄站着等她。他耐心十足，冯玥却截然相反。镜子里的眼神严厉，虽没直接看向他，依然起到了震慑作用。

    冯瑄不得已转身离开。可方向不对，卫生间的门又不在那边。眼看着男人神情自若地掀起马桶盖，冯玥急了。

    “你懂不懂礼貌？”

    下一步动作被成功喝止。冯瑄很想问女朋友一句“你讲不讲道理？”，但他不敢。显然女性对礼貌的判定受场合与心情的影响颇大，哪怕同样性质的活动在她面前上演过无数回，她想翻脸就翻脸。

    马桶盖被重新放下，冯瑄又回到洗手台前，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扫了他一眼，心平气和地建议道，“憋着对肾不好，你去客卫上厕所。”

    “我不想上厕所。”

    可真犟啊！不想上厕所，那你刚是在掀马桶盖玩儿呢？冯玥懒得理他，可又极不情愿旁边站着个人监视她的举动。

    “你别等我，我要化妆，会很久。”

    竟然还要化妆？！冯瑄的眼神里透露出强烈不满，抗议的话却只能埋在心里。他一个正牌男朋友都鲜少有的待遇，单宸他凭什么？

    “玥玥，我不赶时间，你慢慢来。”

    听着还怪善解人意的，可这是能不能慢慢来的问题吗？重点在于被你盯着，我描眉的手会抖好吧？

    冯玥忍不住腹诽，本就是今年夏天为了实习才开始学的手艺，离娴熟还远得很。待会儿的眼线十之八九画出界后要被擦去重来好几遍，哪个女生会愿意在男朋友面前出这种丑？

    “你站在这里挡着我的光了。”

    冯玥放下手里的粉扑，大又不清场她就不继续的架势。早上有视频会议的另有其人，她才是真的不赶时间。迟到一会儿也没关系，单宸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挡光的指责可谓无中生有，而冯玥却丝毫不畏惧他的目光，甚至摒弃了迂回的媒介，转过身子，直接和他对视。

    面对面的站姿，冯瑄得以看清镜子里一直看不到的那处。位置他不会记错，冯玥的留痕体质他亦清楚，但反常的一幕出现了。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没办法解释眼睛所看到的，他只能上手去确认。

    “别摸。”冯瑄一抬手，冯玥秒懂他的意图。明显男朋友对女性化妆品的强大遮瑕力一无所知，她很厚道地没有开口嘲笑，而是耐心为他揭秘。“涂了好多层粉底，好容易才盖住，你别给蹭了。”

    男人的反应平平，“哦”了一声。视线扫过洗手台上的那些瓶瓶罐罐，拿起盖子被打开的一支软管，问她，“这就是粉底？”

    “这是隔离。你看不出颜色吗？它是绿的呀，怎么可能是粉底？隔离只有提亮效果，没什么遮盖力。”

    冯瑄细细观察管口，里头的乳液的确呈现淡绿色。“我以为这种化妆品需要自己调色，毕竟每个人的皮肤状态不一样。”

    隔离被人抽走，拧上盖子，送回台面。“均价几百块的彩妆买回来，我还要自己研究配比重新调色？女生的钱有那么好挣吗，还是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傻子？”

    老师的教学态度一般，受教的学生却相当勤勉，眼前的新生事物不懂的实在太多。“怎么会有这么多支笔？”

    冯玥的耐心值逐步往下降，不高兴去给他介绍眉笔、眼线笔、唇线笔的种类和色号。

    “这支笔是不是太粗了？干嘛用的？”

    “这不是笔，是睫毛膏。”

    看着他放下睫毛膏，转战口红架。“你还不去晨跑吗？”

    “今天不想跑步。”

    “别玩儿我的口红，很贵的，断了找你赔。”冯玥没好气地说完，一把将人拽低，方便她不费力地解开靠近领口的纽扣，一连开了两颗，接着往后掀睡衣。

    担心手指不卫生，只用眼睛去看。凌晨她咬的那道口子很小，小到用不着结痂就会愈合的那种。

    确定男人没事后，冯玥心里生起一股无名火。自己多懂事啊，下口知轻重，还会挑地方。他换件衬衫上班，别人啥也看不到。

    可对比一下，冯瑄又是怎么对她的？夏天这么热，总不能穿着高领毛衣出去玩，害她盖粉盖了半天。为什么偏偏要啃她脖子啊？可恶！

    真想再咬上一口，考虑到他发达的胸肌，只能算了，冯玥不想崩了自己的牙。“换衣服的时候，在那儿贴个创口贴。”

    女朋友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帮他系扣子的打算，更不可能亲自为他去找创口贴，冯瑄颇为识趣地站直身体，说了声“好”。

    整理好睡衣，意识到再不离开这里，冯玥可能真要发火，冯瑄自认大度地提议道：“晚上你们吃饭的话，要不要Emily帮忙订位子？”

    冯玥瞅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建议莫名其妙。“Lung Court吗？”

    “也可以。昨晚只点了几道，他们家还有不少值得一试的菜品。”

    “呵——”冯玥冷笑了出来，“你是不是昨天压根儿没看菜单上的价格？我，和单宸，还没有那么好的交情。”

    “哦。”

    冯玥不知道他这声“哦”是在答复她话里的哪一句，但看得出男朋友的脸像小孩儿的一样，说变就变。

    早上起来后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迁就她，无论怎么骂他，无视他，不耐烦他，依旧赶不走。现在不知怎的，情绪突然间攀上了峰值，喜悦之色肉眼可见，而且也不粘人了。

    冯玥两步贴近女朋友，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玥玥，我去跑步了。你今天玩儿得开心，要是累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