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丞相一向与项国公不睦,他怎么会有东西存在洛贵妃手中?”
“奴不也知……贵妃她近日境况不佳,日日都在说什么‘父亲不该与他合作,父亲糊涂啊’。”
当日洛贵妃污蔑明妃与臣子有染,的确是让贺兰闲借机掌控了局面。两人虽在前朝不睦,彼时却很可能是联手的。
兔死狐悲,况且江南案的账目上也少不了将项国公牵扯进来,洛贵妃此番更有可能是在借机求情。
那宫女见他犹豫,又“咣咣”磕了两个响头:“求陛下垂怜,今日请不到陛下,奴回去只有一死。”
“洛千华身在冷宫竟能霸道至此?”
玄铭见她额头磕得通红,又事涉贺兰闲,无奈道:“别嗑了,带路吧。”
刚走几步他又转身回返,向池柳嘱咐:“朕去冷宫一趟,你去向明妃知会一声,稍晚一些过去。礼部呈上来的封后流程还要她来亲自过目”
……
冷宫虽然人迹罕至,但洛千华并未失了贵妃称号,生活上虽不似从前奢靡,却也没有坏到哪里。
她一身素袍,长发披肩,没有任何妆饰。见玄铭来了,一副盈盈泪眼望过去,旁人见了定要心疼不已。
偏偏玄铭避之不及,走到院子正中便停了脚步,远远便道:“朕来了。贵妃此番传话所为何事?”
洛千华见状面色一沉,一扭身进了房间,放出话来:“陛下想要贺兰丞相遗物那便进来取,不想要就请直接离开,何必这样羞辱臣妾。”
这一掉脸让玄铭顿时心虚了几分,心知自己有些太过草木皆兵了。于是敛起神色,迈步进了正房。
冷宫房屋透光不好,房中又没生炭火,踏进去便觉阴冷潮湿之气扑来,玄铭吸了几口就忍不住咳起来。
“辛苦陛下纡尊降贵。”洛千华依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只将一杯热茶搁在他面前的桌上,“还请稍等片刻,那物件臣妾锁起来了,现下去取。”
冬末天气本就寒凉,加上玄铭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好,咳嗽便有些止不住了。
他上前摸起桌上的热茶饮了几口,胸口一股暖意流淌,这才稍稍缓了过来。
只是这房间太冷了,实在不宜久留,便想走到外面阳光充沛之处,刚到门口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站也站不稳了。
他伸手想要扶住门框,却不知洛千华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挡在门框前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身上。
她恢复了以往的笑颜如花,盈盈道:“陛下不能亲近女色,都是假的吧。”
*
明伦殿中,姬昭左手握着话本子,右手支住额头,这本书太过无聊,只读了几页便起了睡意。
刚刚睡着,外面就传来池柳的声音:“娘娘,陛下回紫宸殿路上遇见了冷宫宫女,说是洛贵妃有急事相见。”
蓦地惊醒,手中的书跌落到地上。
“可有说是什么事?”
“宫女只讲与陛下听了,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陛下让奴来报一声,说去去就回。”
“去了多久了?”
“算算脚程,应该已经到那里有一会儿了。”她抬头看了看天光,近午时了。
本想开口唤流瑛,却突然想到流瑛早已去了军营——过去了这么久依然没有习惯。
“走吧,随我去接陛下回来。”
仪仗缓缓前行,一路上却没有遇见返回的玄铭,一阵不安从姬昭心中蔓延。
行至冷宫门前时,心中已如擂鼓一般。
推开宫门,院中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只透过窗纸看到一间房中隐隐有摇曳的火光。
她疾步往那间房走去,将手放在房门上时,在心中推演了无数可能发生的事情。
房门洞开,房中温暖如春,炭火燃得正旺,屏风后有身影摇曳。
转过屏风,姬昭心中如一块巨石重重压下——赫然映入眼帘的是衣冠不整的洛千华,长发散落,香肩微露,此刻正坐靠在床边,妩媚妖娆。
“妹妹来得好快。”洛千华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将衣服披好缓缓起身。
离开她的遮挡,玄铭此刻正倚靠在床上,似是陷入了睡梦之中。
“陛下疲累不已,刚刚睡下,妹妹有什么话就去外间聊吧。”
姬昭闭上眼睛努力镇定心神,心知一切都是洛千华的圈套,却无法抹去眼前的香艳画面。
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凌厉,几步跨到床前,一把推开挡路的洛千华,轻轻拍了拍玄铭的肩膀,见他眉头紧皱却难以醒转。
“你下药了?”她转头剜了洛千华一眼。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方才陛下情难自已,此刻身体虚弱昏睡过去,妹妹莫不是心中吃醋,容不下我了?”
“池柳。”姬昭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冷静且无情,“扶陛下回紫宸宫。”
*
返回紫宸宫后,姬昭立刻召太医为皇帝诊脉,太医回报:
“陛下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他昏睡不醒,可有用了药的痕迹?”
“若不是什么猛药,仅仅昏睡在脉象上是判断不出的。”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说了一番废话,“陛下近日本就状态不佳,这个……臣也无从判断。”
“静待醒转即可?”
得到太医肯定的答复,姬昭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前脚太医刚走,池柳便匆匆上前解释:
“娘娘,陛下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她努力扬了扬嘴角,却实在笑不出来,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有些累,先回宫去了。陛下醒了差人到明伦殿知会一声。”
池柳口中答应着,神情还是有些无措。没有亲自跟着皇帝到冷宫以至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心下千万个不安。
“不怪你。”
姬昭喃喃说着,迈步出了寝殿,仿佛一切行动都是身体的不由自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明伦殿。
池玥关切地上前与她讲话,她也仿佛没有听见,自顾自回了卧房,钻进被窝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却很快陷入了深睡,梦中不知现实如何,心情便也放松了许多。
越是如此越不愿意醒来,直到第二天午膳时分,才被池玥强行唤醒过来。
“娘娘,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天又要黑了。”
姬昭睁开眼睛,昨天在冷宫看到的画面倏地钻入脑中。
她躺在床上单手握拳,轻锤着自己的额头,缓缓叹出一口气。窗外天朗气清,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可惜她没有这个心情。
“陛下醒了吗?”
“陛下…已经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了。”
姬昭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惊道:“外面?院子里?”
“奴劝陛下进来烤火,他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只道要等娘娘醒来原谅了他才肯进门。”
“胡闹!”
姬昭来不及换衣服,鞋子也只踩住后跟便跑了出去,果然见玄铭孤零零站在那里,虽是披了一件斗篷,脸色却苍白得很。
她见姬昭走出来,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波澜,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匆匆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到她肩上。
“阿昭,昨天是我大意了,我……”他想说自己与洛千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只有走到门前眼前一黑的记忆,后来的事情还是从池柳口中听说的。最终只能咬了咬唇,把后面半句话憋了回去。
“还不快进去?”姬昭抓住他的胳膊,半拉半拽将他拖进门去,“自己身体什么样子自己没有数吗?你哪有倒下的资格。”
从室外走进室内,温度的变化让姬昭一时失神,却听玄铭道:
“昨日礼部尚书在朝会上递了封后大典的流程,我本想着拿过来,让你过目一番。”
“封哪个后?洛氏皇后?”
话一出口姬昭只想给自己两巴掌。明明知道对方并非有心,却忍不住将这些酸话脱口而出。
进了房间身体回暖,玄铭的脸也开始有了血色,急道:“洛氏托人传话,说有舅舅遗物要转交。我也是一时不察才上了她的当,怎会对她有什么旁的心思?你是知道我的啊!”
姬昭怎会不知?可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偏不愿意原谅他,只紧抿着嘴唇,坐在那里
玄铭见状,急得咬牙握拳团团转,半晌停下脚步唤道:“池柳!”
池柳闻声推门而入。
“去传旨,封后大典下个月按期举行,让礼部按奏报的流程去办。朕要给阿昭最盛大的仪式。”
“是。”
他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姬昭,神情淡淡的,方才的事情似乎没有提起她的兴致。
在外面冻了太久,进了有炭火的卧房身体乍暖,此刻玄铭觉得自己的脸上火热一片。
道歉没有用,立刻安排封后大典表明态度亦不管用。思索良久,他突然双手抱头,“哎呦”一声。
她果然有了反应。
“怎么了?诅咒又发作了?”
姬昭上前搀住玄铭,眼神中流露出藏不住的关切。
他顺势将身体倾到她的身上,虚弱道:“兴许只是寻常头痛。最近总是反反复复,也习惯了。”
她恍然意识到这病是装的,却没有拆穿,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玄铭见她终于笑了出来,立刻正色道:“洛氏这样蓄意构陷,挑拨你我关系,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池柳,再去传旨,褫夺洛氏贵妃封号,着人彻底搜查冷宫,务必还朕一个清白。”
此时已经是冬末,天气虽冷却也没有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