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个尾

    竹笋鸡汤的锅被甩给了“因为怀念老夫人过度伤心而神志不清”的明诚。

    明诚一边抽抽嗒嗒感谢韩越峦的安慰,一边把沈道固给自己的小金砖往袖子深处又藏了藏。

    与此同时,已经被落在十公里后面的天骥行宫。

    不用工作的大家聚在一起,一边感叹司徒府里的人真是忠心爱主啊,一边暗暗猜测管事太监比自己多发了两块还是三块碎银子呢?

    第二处长云行宫里。

    晚上,姒墨和沈道固在院子里喝茶等狐狸。

    院子里种了两棵槐树,槐树下搭了一间凉亭,凉亭里挂了八盏灯笼。

    一张方桌。

    桌上铺满了黄纸。

    姒墨并不用笔,凝神在指尖,行云流水在黄纸上画符。

    沈道固左手拿着一沓画好的符纸,右手把新画好的符纸捡起来,对着灯笼照了照上面符咒的印记,心说这个能耐好,既不用等墨干,又不怕墨洇,还十分环境友好。

    左手的符纸越来越厚,沈道固有点高估了自己中指到大拇指的长度,抻头问姒墨:“要画这么多吗?”

    姒墨回过神:“已经这么多啦?”

    沈道固摊手。

    姒墨分类把符纸放进灵佩里。

    沈道固两只手捧着茶杯,“滋溜”了一口,十分乖巧地知道自己的定位:“这样就能防止妖气伤我吗?”

    “那还不够,”姒墨想了想,“有时间我还要制一批香,给狐狸随身带着,你以后也可以改熏这种香。”

    “多谢仙人。”沈道固揣着手拜了拜她。

    “我再教你念一个护持咒,你空闲时可以念一念。”姒墨伸出一根食指。

    沈道固十分自觉地把额头送过去。

    姒墨冰凉的指尖轻触沈道固灵台。

    仿佛一股灵韵当头而下,沈道固闭目缓了缓,在姒墨鼓励的目光中张了一下嘴:“……”

    “直接出声就可以吗?不用沐浴焚香感恩上苍吗?”沈道固两只手揣着空茶杯,又抻头确认了一遍。

    “嗯。”姒墨点了下头,她看不懂沈道固是故意轻松气氛,这样认真地一点头,就显得呆呆的。

    “你睡前也可以默念一遍,清心安定。”姒墨补充了一句。

    沈道固眼里原本残存的那一点浅淡笑意褪去,他看着姒墨仍旧没什么表情的清冷面容,飞速地垂了下眸。

    片刻,伴随着晚春缓缓拂人面的凉风,如击玉敲金般的清雅声音从凉亭被吹到院门外。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师傅,别念了。”

    一声呜咽划破院子里沉静安宁流淌的时光。

    院门口耷拉着一颗委屈巴巴的狐狸头。

    白狐回头叼上自己的妹妹,哒哒哒几步蹿上凉亭,把白团子妹妹献到姒墨身前,还不忘小声地埋怨沈道固一句:“公子,没有人说过您很有天赋吗?”

    “仙人容禀,我妹妹被人刚好伤了腿,躲起来了,这才寻她久了一点。”白狐人立而起,前爪合十作揖向姒墨告饶。

    小小的白狐团成一团,枕在自己的四条尾巴上,后腿还洇着血。

    沈道固起身去找明诚问药箱在哪。

    姒墨将小狐狸提起来揣在手上,小狐狸用硬硬的脑壳去贴姒墨的掌心,一张嘴软软一把嗓子:“上仙福安,我叫念窈。”

    “‘窈窕淑女’的那个窈。”她没名字的哥哥在旁边插嘴。

    “怎么弄的呢?”姒墨翻看她后腿。

    “在家里睡觉呢,好多士兵到处挖地,把我狐狸洞也挖了。幸好跑得快,不然被打死了。”小狐狸抖抖耳朵。

    “我们家在这里往西南三百里的地方。”她没名字的哥哥补充道。

    “那不是在离宫别苑那边?”沈道固正拎着药箱回来,听见这一句有些奇怪。

    桌上地上两只白狐一起转头看他。

    “前几年是有好多人在旁边盖房子呢。”桌上的小狐狸点点头。

    “后来停了一段时间,也没怎么听到声响,突然就挖到我们家里去了。”地上的大狐狸补充道。

    “离宫别苑不是已经快建好了?这倒是蹊跷。”沈道固把药箱放在桌上。

    两只狐狸一起摇摇脑袋。

    沈道固看姒墨没有动手的意思,自己熟门熟路地拖过狐狸腿,给它清理伤口包扎起来。

    伤口瞧着狰狞,像是被剑或是戟一类的兵器捅伤。

    地上的狐狸趁机人立而起:“上仙,我妹妹原身可还瞧得过眼?我见仙人出行没带侍女怎么行?正好让念窈留下服侍您。”

    桌上的小狐狸身后四条尾巴紧张地蜷缩起来,“唰”地扫掉了沈道固刚打开的药粉。

    药罐摔在地上“咚咚”弹了两下,大狐狸张嘴瞄准想帮忙叼住。

    ……连打了四个喷嚏。

    沈道固张着手:“……”

    幸好家里有钱。

    姒墨低头看了一眼,从善如流道:“那就先留在这儿把药钱还上吧。”

    小狐狸白光一闪化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乖巧漂亮,梳着双髻垂下两股发辫。

    狐狸爱美,往头上簪了些绒花毛球,香香软软一团,朝姒墨甜甜地、恭敬地磕了两个响头。

    姒墨在她头顶拍了两下,把瘸腿小姑娘拍回一只白狐。

    毕竟药还没有上完。

    四天之后一行人到达离宫别苑。

    由于圣人还没有赐名,门口气势恢宏的匾额仍旧空着,门内气势恢宏的章武王静等着他们前来拜会。

    除此之外,别苑里别说持戟挖地,连做软装施工的噪音都没有。

    章武王是当今圣人的幼弟,只比太子年长三岁,只差一年就到不惑之年。

    也就是三十九岁。

    太子如今就是三十六岁。

    圣人是十六岁上有的太子。

    那圣人如今就是五十二岁,比章武王年长十三岁。

    啊呀呀,真是一场酣畅淋漓酣畅淋漓的术数考试。

    兴许就是差了这么一年,章武王不免仍有许多疑惑。

    “你祖父如今可还好?”他拍着沈道固肩膀问。

    “多谢章武王惦念,祖父至情之人,如今也算得偿所愿。”沈道固答。

    “如今京中一切可安好?”章武王又问。

    “圣人仁政德化,京中百祥承平。”

    “依贤侄看,我奉圣人之命督造的这处离宫别苑可有什么疏漏之处?”章武王再问。

    “王爷与圣人同心同德,最是了解圣人喜好,道固一路行来只觉心神畅意、开阔眼界。看来圣人只是偏疼我,让我先来这里享受好日子罢了。”

    “哈哈,”章武王终于不惑了,他亲切地搂住沈道固的肩膀,“难怪圣人在这帮孩子里最喜欢你,不仅人长得清妙高踔,还这样讨人喜欢。只恨从前没有缘分,认识得晚了。”

    他压低声音,故作讪讪道:“也是你祖父那会儿太过严苛,给我们兄弟几个震慑得不敢亲近。我到这个岁数了偶尔还梦到你祖父那时力阻南征,与先帝吵得剑拔弩张,我们几个跪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哎,不过以后日子还久,你这孩子定要多来我府上亲近。”

    沈道固自然应承,两人正寒暄间却忽然有下属来报,说是章武王幼子犯了急病,府上急唤他回家。

    这给章武王吓了个够呛,幼子是他新近最为疼爱的小妾所生,最是宝贝。当下他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便让人备马回家,临走前连连嘱咐沈道固在别苑中吃好玩好、多吃多玩、多住两天。

    沈道固回来的时候,姒墨正抱着念窈听瀑布。

    念窈舒服地靠在姒墨肩膀上眯着眼睛,抬了抬嘴筒子算是和他打招呼。

    沈道固的脚步逐渐放慢,他忽然觉得别苑里的景致确实真是好,最好的便是这夏日阳光。

    姒墨回头。她今日衣裳淡雅,轻裾飘荡,行走间如洛水流波,在花圃里静静等着沈道固的时候像壁刻上的白玉仙子。

    她揣着狐狸,心想狐狸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她近些年喜欢站着发呆坐着发呆躺着发呆,但一抱起狐狸,不知道为什么就逛起了山石花木。

    等沈道固追上她们,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三个人继续沿着花圃晃荡。

    瀑布声渐大,已经快走到造景的巨石边,飞溅出来的水珠有时崩到念窈脸上,念窈就张着嘴傻傻去接。

    “别苑里还有其他的妖吗?”沈道固忽然问。

    姒墨失笑:“哪有那么多妖。”

    念窈也摇脑袋,但很难说是摇头还是想甩毛。

    “那阿瑶……”沈道固垂下眸子,“也是很难得的吧。”

    姒墨顿了一下,把不明所以的念窈放去地上扑蝴蝶。

    “你不用替你祖父愧疚。阿瑶确实是一个十分公平的妖精,她虽然在摘下长命锁那晚就已经生出这个计划,但后来也给了沈泉和自己一个机会。”

    “那颗木灵之心吗?”

    姒墨轻轻点头:“如果那几年里沈泉有意反悔,毁了她的木灵之心,阿瑶虽然会重伤,但魂魄不会有损,回到海棠木中孕养百年还能重新修行,沈泉已经失去的阳气和寿数却是回不来了。但沈泉直到赴死那刻也不曾动摇过,这个结局是他们共同写出来的。”

    绕过巨石,有一条小路蜿蜒至假山顶的六角亭,两人拾级而上。

    “阿瑶若是肯与祖父商议,祖父必然也不舍得她如此。”沈道固轻声感慨。

    “妖嘛,”姒墨随手招了朵云,托住找不见他们三条腿飞奔冲来的念窈,“就是这样的心性,他们能记在心里的东西不多,那一句‘福寿三多’,她记住了。”

    云朵把念窈托到姒墨身边,念窈想来扑她,被她一根手指摁住了。

    “洗脚了吗?”她问念窈。

    念窈哼哼唧唧在云里打滚。主仆二人往山上而去。

    沈道固独自站在半山腰,暖风中带着氤氲水汽,袭面而来。

    “凡人无知无觉,既见高山,岂非注定可悲?”

    ———第一卷·阿瑶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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