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有人主动投案自首。那个人,是孟槐与。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天意,孟逐在这时突然中风了,还出现了痴呆症状。看护团队几次联系孟厌修,传来的都是同一句话:“孟老已经认不出任何人,却一直喃喃喊着要见孙子。”
“你会去吗?”雾见微送孟厌修到家门口,林诀接过行李放进后备箱。
孟厌修伸手揽住她的腰,眸色低沉:“不去。”
雾见微踮起脚尖,手臂环上他的脖颈,趴在他肩头望着对面那栋别墅,叹了口气:“你妈妈又带着饼干去墓园了,天气好也去,下暴雨也去,还不让人陪着。”
“她被偷走了二十九年的记忆,需要时间慢慢找回自己。”孟厌修低头轻吻雾见微眼尾的泪痣,接着说,“有个项目临时出了状况,我要去海市处理。但我实在担心,你趁我不在,又会一声不吭地走了。”
雾见微勾起嘴角,一双杏仁眼忽闪着:“那可说不准,我想走就走。”
“是吗?”孟厌修贴近她耳边低语,“只要你敢走,我当天就把你带回来。”
雾见微低声笑了,用力推开他:“行了,你快出发吧,林诀等你很久了。”
不远处,始终背对他们的林诀立即开口:“不久,真的不久。”
孟厌修的手滑至她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深深看着她。停顿片刻,才不舍地转身上车。
看着车驶离,雾见微回到客厅,刚在沙发上坐下,手机便响起来。听着苏雅在电话里软声央求,她揉了揉眉心,最终还是松口:“下不为例。”
然而,手机刚从掌心放下,屏幕又一次亮起。看着“孟厌修”的名字,雾见微无奈地笑了。
就这样,孟厌修人虽然不在,存在感却丝毫未减。他依然是每天至少三通电话,规律得像闹钟,清晨提醒她吃早餐、带糖出门,晚上盯着她吃药,其余时间则见缝插针地找她聊天。
有时她忙没接到电话,或是手机不在身边,孟若庭就会举着手机找来:“雾雾,厌修又找你了。”
她甚至怀疑,孟厌修是不是根本没在工作,否则哪来这么多时间不停找她。
直到某个下午。
她佩戴着成套的名贵珠宝,坐在奢华酒店的大堂吧里享用下午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店香氛,可就在她端起咖啡杯的瞬间,一缕熟悉的苦艾香根草气息穿透这一切,隐约传来。
她回头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坐在她对面的男士仍在侃侃而谈,从体面的金融工作,到全款买下的江边豪宅,连银行卡余额都恨不得展示给她看。
“雾小姐,差不多到晚餐时间了。听说这里的牛排很不错,我在楼上西餐厅预订了位置,能赏光一起吃个饭吗?”
雾见微怔了怔,随即含笑点头:“好啊。”
电梯抵达十五层,门一打开,蒋榛便向迎候的服务生递去一个眼神,服务生立刻转身捧来一束包装精美的鲜花。
“雾小姐。”蒋榛双手将花送到她面前,脸上带着极为自信的微笑,“希望你能喜欢。”
“谢谢,很漂亮。”雾见微接过花束,指尖在花瓣上轻轻一触便收回。
蒋榛绅士地为她拉开座椅,待她坐下后,自己才回到对面,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我在这附近也有一套房子,一百来平,视野还不错。”
雾见微将花束放在一旁空椅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顺着他的话问道:“这附近的房价不便宜,你是什么时候入手的?很有投资眼光。”
蒋榛切割着盘中的牛排,语气带着几分自得:“我买得不算早,也就去年。那时候市场正好有一波回调,我买下后,房价很快就涨上去了。”
“哦,原来如此……”雾见微配合地露出赞赏的神色,又说了几句恭维话。
蒋榛将切好的牛排与雾见微面前还未动过的那份互换,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雾小姐,其实以你的资金实力,完全可以做一些更有效的资产配置。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帮你做个规划。”
“我就不用了。”雾见微摇摇头,拿起餐巾擦拭嘴角,“我这个人比较懒,对费心思的事情没兴趣。”
她展现出的这种看似单纯又不爱动脑子的特质,显然正中蒋榛下怀。
蒋榛立刻趁热打铁,向她发出第二次见面的邀请:“雾小姐,我就有话直说了,我对你一见倾心,希望和你继续深入接触。你周末有时间吗?听介绍人说你喜欢看音乐剧,我在这方面也略有研究。”
雾见微指尖轻点着桌面,沉吟片刻后说:“下次见面,不如去看看你附近那套房子?我最近也正好有在这边置业的打算。”
“当然可以!”蒋榛热情回应,又提议,“不如,我们吃完饭就去?正好顺路。”
她摆了摆手:“今天就算了,你把地址发我,我们下次再约。”
言谈间,那股熟悉的苦艾香根草气息再度若有若无地飘来。雾见微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迅速转头扫视四周,依然没有发现那个身影,但内心已然确信,他就在这里。
晚餐结束,蒋榛叫来服务生买完单,接着看向雾见微:“你住哪儿?我送你吧。”
“不用,谢谢。”话落,雾见微先站起了身。她只浅酌了一点酒,却表现得仿佛有了醉意,脚步一个虚浮,身子微微晃了晃。
蒋榛见状立刻伸手,想要过来扶住她。
就在蒋榛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她只觉腰间一紧,随即被人从身后稳稳托住。
雾见微淡然地侧过头,看见孟厌修眸色冷冽地站在身旁,手臂有力地环住她的腰。
“醉了?”孟厌修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嗯。”雾见微眨了眨眼,仰头对他漾开一个笑。
一旁的蒋榛看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语气带着惊疑:“这是?雾小姐,你们认识?”
没等雾见微回应,孟厌修抬起眼,视线扫过蒋榛,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太太。”
“什么?你有老公?!”蒋榛感觉自己被戏弄了,猛地将西装外套脱下,用力甩在椅背上,声音提高了八度,“那你还出来相亲!”
“那又怎么了?”雾见微皱起眉,讥讽道,“你难道就没有老婆?”
这句话引得服务生与邻座客人纷纷侧目。
蒋榛一下子僵在原地,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他嘴唇开合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随即,他扭头看向孟厌修,试图寻找同盟。
“你老婆背着你出来相亲,这你也能忍?”
“那又怎么了?”孟厌修面色无澜地拎起雾见微的包,冷眼瞥过椅子上那束花,语气淡漠,“男人而已,她想玩,就玩啊。”
“你们……你们简直……”蒋榛气得脸色通红,见他们转身要走,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去路。
孟厌修最后一丝耐心耗尽,眼神骤然结冰:“有完没完?”
蒋榛冷哼一声:“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合伙骗吃骗喝的饭托!这顿饭,必须你们来买单!”
“蒋榛,别太不要脸了。”雾见微也彻底收起之前的客套,“究竟是谁天天在这里相亲,你自己心里清楚。”
孟厌修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蒋榛,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他转向一旁的餐厅经理,语气冷然:“什么客人都接,只会拉低酒店档次。”
说完,他便揽着雾见微,头也不回地踏入电梯。
就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雾见微还怒意未消,孟厌修已一把将她抵在冰冷的金属壁板上。手托住她头的同时,指节重重撞上壁板,发出“砰”的一声。
“不给我一个解释?”
雾见微偏了偏头,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语气轻蔑:“解释什么?”
“你在酒店相亲,不需要解释?”孟厌修的指腹轻擦过她的眼尾,语气刻意放缓,“我才不在你身边三天。”
雾见微揪住他的衬衫领口,踮起脚不甘示弱地逼视着他:“你不信任我,还解释什么?”
“我当然信你。”孟厌修答得干脆。
“那还解释什么?”她忽闪着眼,指尖掀开孟厌修的外套,掐握着他的腰。
恰在此时,“叮”的一声,电梯在三十八层停下。
孟厌修伸手挡住即将闭合的门,侧头看她:“先出来。”
雾见微走出电梯,却停在门口不肯挪步。
孟厌修对她伸出手,手掌悬在半空:“去房间说。”
“不去。”她猛地从孟厌修手里拽回自己的包,声音里带着刺,“你这段时间都住这儿?不是说出差吗?从家里出到酒店来了?在床上忙项目呢?”
孟厌修眼帘微垂,轻叹了口气:“阿雾,过段时间我会跟你解释。”
“行啊。”雾见微点点头,反手按下电梯键,“那过段时间再见,拜拜。”
“别走。”孟厌修上前拉住她的手腕,“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么勉强。”她又按开电梯门,“算了,我不听了。”
孟厌修一把将她拢到身前,攥紧她的手腕,语气渐沉:“项目暂停了,我在等消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没回家。”
雾见微打量着他,眼神里仍有怀疑:“哦。”
“来。”孟厌修牵着她去房间,“你自己看,哪里有别人。”
她懒得巡视,径直在沙发上坐下:“你想藏人,有的是办法。”
“阿雾,我要想藏人,我何必还追你?我就差把心挖给你看了。”孟厌修贴着她坐下。接着,沉声问道,“现在该你说了,刚才那个男的是谁?”
“相亲对象,你不是都看见了?”雾见微边说边拿出手机,把蒋榛的住宅地址转发给了苏雅。
孟厌修手臂一收,将她揽近,下颌轻蹭过她的前额,语气冷硬:“你不说?”
“怎么,你威胁我?”她踢掉鞋,双腿自然地搭在孟厌修腿上。
孟厌修忽然低头笑了,周身气场瞬间软化:“雾雾,跟我说实话,好不好?”
“……你在撒娇?”她听不得孟厌修这种语气,倏地向后一缩,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哎,你好恶心!”
“恶心?”孟厌修眼底笑意更深,掌心托住她的腰往怀里带,声线又缓了几分,近乎呢喃,“雾雾,告诉我嘛。”
雾见微忍不住做了个干呕的表情,踹了他一脚:“你给我正常点!”
孟厌修笑出声,恢复了正常口吻:“那你好好跟我说。”
她懒懒地伸出手,指尖轻轻一指。孟厌修会意地俯身,拿起桌上的巴黎水,拧开瓶盖,递到她手中。
她接过喝了几口,润了润喉才说:“苏雅,你还记得吗?我大学同学,你给她颁过奖。”
“嗯。”孟厌修应着,从她手中接过瓶子,也喝了一口,随后将瓶盖拧紧,放到一旁。
雾见微坐直身子,脚踩在他大腿上,满眼嫌恶地接着说:“蒋榛和苏雅在闹离婚,苏雅发现蒋榛不仅婚内出轨、转移共同财产,还盘算着傍富婆。”
“然后呢。”孟厌修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大半,却仍想听她说下去。
“苏雅让我扮成富婆去见蒋榛。”雾见微一边说,一边伸手整理着孟厌修的衬衫领口,“才聊了几句,蒋榛就把买房的老底都交代了。”
孟厌修反手握住她的指尖,目光灼灼:“你不需要扮富婆,你就是富婆。”
她抽回手,指尖点了点孟厌修胸口:“你才是富婆,我不是。”
“那你怎么不来傍我?”孟厌修挑衅地问。
“原来你好这口?”雾见微若有所思,“那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蒋榛,他一定很乐意傍你。”
孟厌修垂眼看着她,低沉带笑的嗓音里混着宠溺:“我认输。”
“哦,那该我问你了。”雾见微揉玩着他的耳垂,质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盯着我的?从在大堂喝咖啡,到西餐厅吃饭,你全程都在?”
“嗯。”孟厌修答得简短。事实上,他刚在医院做完术前评估,回到酒店的第一眼就看见了雾见微的身影。
雾见微呼吸微滞,忽然关心地问:“你一直干看着?吃晚饭了吗?”
“没有。”孟厌修凝视着她,声音低哑,“看你跟人相亲,我连口水都咽不下,吃什么饭。”
“哦。”雾见微轻推他肩膀,“你去叫点吃的吧,客房服务还是我陪你出去吃?”
她话音刚落,孟厌修非但没起身,反而俯身压下,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息里。雾见微急忙抬手挡住他的脸:“先吃饭!”
孟厌修轻易就扣住她的手腕,挪到自己颈后。在鼻尖相抵的距离,低头吻上她的唇瓣,声音融化在交缠的呼吸间。
“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