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帐外就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宋夫子!”
宋怀安走出去一看,那日苏正牵着白天的那匹大马,后面还跟着一匹体型稍小的马。
见他出来,那日苏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将小点的马牵到帐前。
“我扶你上去。”
宋怀安对草原不熟悉,腿上又有伤,那日苏便给他找了匹性格温顺的马驹。
“干什么去?”
“你只管跟我走就行了,披好,我们这晚上冷得很。”
那日苏把大氅一抖,披到了宋怀安的身上。
“你呢?”
那日苏将大氅给了宋怀安,自己还是白天的那副打扮。
“我经常晚上跑出来玩,已经习惯了,穿上反而束缚。”说罢便翻身上马,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帐区。
看宋怀安的表情异常严肃,那日苏还以为他是害怕,便安慰道:“你不用紧张,像寻常一样骑马便可。招云不跑起来,你骑的这匹是不敢跑的。”
“你经常晚上跑出来玩?”
“父亲对我们兄弟俩管得紧,每次从王廷回来都要考我,考不好还要加罚。”
“你已经是王族了,王汗为何还会对你如此严格?”
言语间宋怀安已经将四周观察了一遍,方圆千里皆是一马平川,百里之内看不见一丝属于人类的痕迹。
夜间的草原就如同一只沉睡的巨兽,仿佛哪怕有一点声响,怪兽就会惊醒,然后张开它那能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
“就因为是王族,所以才混不得呀!”那日苏显得有些无奈,“王族的子弟还要定期去大营轮值,想想就烦!”
“轮值?”难不成像大晟皇宫的禁军一样?
“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只有晚上的时间是自己的,所以就要抓紧时间出来玩儿!”
那日苏似乎一想到这些就头疼,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那你这王爷当得也挺乏味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每天就只是骑马射箭、打仗抢劫,别的啥正事儿不干?”
宋怀安笑了。
那日苏哼了一声,“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本王能耐多着呢!”
“你说的和我曾经以为的确实是大不一样。”
“是不是发现我其实特别有魅力?”那日苏引着招云围着宋怀安转了一圈儿。
“你还会大晟的老话,看来你对大晟很熟悉?”宋怀安不答反问道。
“少给我下套儿,我才不上你的当!”
说着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那日苏勒了勒缰绳,招云便停下不再前进。
“我们快到了,你听!”
此刻天边虽已可以见到朦胧的乳白色光边,可视线依旧不甚明朗。
宋怀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冰凉的空气,突然吸入的凉气激得鼻头直发酸。
他裹紧了大氅,屏气凝神,闭上双眼侧头认真地听了起来。
是河流的声音,可以听出来水的流速很缓慢,时不时还有水花刷过河岸的动静。
“前面有条河?”
“嗯,很近了。”说罢,那日苏一夹马腹,率先向前走去。
又骑马走了近百丈,一条宽阔悠长的河流映入宋怀安眼帘。与此同时,遥远的东方天光乍破,现出了鱼肚白。
少顷,太阳还未露头,橘色的光芒已迫不及待地在地平线晕染开来。
此时一望无际的草原有如点缀了屡屡金线的绸缎,美的让人惊叹。
最让宋怀安震撼的还是眼前的河流,只见那静默流淌的河面上如同撒了一层被揉碎的金子,随着水波摇摇晃晃,令他目眩神迷。
“好看吗?”那日苏问。
“嗯。”
“以后不仅是你,天下万民都能看到如此美景!”
那日苏不知何时下的马,现在正负手站在宋怀安的旁边。他的脸上丝毫不见疲惫,眼神之中是掩盖不住的向往。
“这里是草原,别国的人怎么可能看得到?”
那日苏没有回答,伸手递了一个水囊,道:“喝几口酒就没那么冷了。”
“酒?”
“嗯,我们草原的马奶酒是好东西,你尝尝。”
宋怀安从未喝过马奶酒,其实他在大晟时也只喝过糯米酿的米酒。
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抿了一口,居然不难喝,也没有想象中的呛人。酒中有一股奶香味,虽不似牛乳浓厚,却也很香,香中还带着淡淡的酸,酸中又透出一丝丝甜来。
他颇为惊讶的看了那日苏一眼,在对方一脸“没骗你吧!”的表情中又喝了好几口。
“行了行了行了,马奶酒虽然好喝,但是后劲可大着呢。我看你也不像会饮酒之人,喝几口热热身子就行了,万一喝醉了我还得把你弄回去。”
说罢,那日苏拿回水囊,仰头就着宋怀安嘴唇接触过的地方喝了好几大口。
溢出来的酒液顺着那日苏的嘴角滑过颈部,最后没入衣领。
宋怀安挪了视线,扭头看向了别处,草原人和中原人果然有许多不同。
他们又并肩站了一会儿,直到太阳完全跳出地平线,勃发的晨光先是给二人的身上镀了一层金,之后又完全笼罩了他们身后的大地。
按理说,小二十年的时间里会有七千多次清晨,可在宋怀安现有的记忆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心无旁骛地看日出,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美。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样动人心魄的第一次居然还是和草原人一起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