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为了迷惑刘备,陆斯年精心伪造,并故意泄露出去的虚假版“星火”计划里,实际嵌入了极其隐秘,且难以追踪的后门。
他本想借此反向监控刘备,及其背后势力的动向和数据流。
没想到最后
刘备……
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恐怕是如获至宝,急不可待地将这份“战利品”献了上去,以证明他的价值和能力。
却没想到,这份“厚礼”实则是一枚精心包装的炸弹,直接在他主子家的核心安防系统里引爆了。
刘备肯定会因为这次巨大的失误而承受来自A国管理层的怒火。
至于数据泄露……
恐怕是因为程序冲突,才会导致数据源泄露。
毕竟……自己的确是把后门的地址辗转挂在了一个中介云端储存器上。
要说泄露……
那里就没有什么秘密。
陆斯年本就存了些恶作剧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顺利,这么迅速。
当然,他也没想到,与之而来的报仇也是那么迅速。
这次,山道上那两个杀手,可能就是他狗急跳墙下的疯狂反扑……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拥有很高级的武器,但看起来还是一样的菜。
所以,刘备大概是雇佣了民间的杀手,又提供了他们不熟悉的武器,试图除掉自己,来将功补过,这才让他有可乘之机。
那两个人当时并不是想要自己死。
目的没有达成,对方说不定还会再派更厉害的角色来。
“……”
陆斯年的脑海中依旧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吵吵闹闹的身影。
如果一切真的能那么顺利就好了!
那个傻瓜如果还在,知道了这件事,可能还会围着自己叫嚷“修理了刘备,老板好厉害呀”!
还顺手配一个蠢到家了的(??????)??颜文字。
完全意识不到背后牵扯的腥风血雨。
果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陆斯年闭上眼,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心绪。
难以言喻的钝痛不会放过任何人。
他原本布下的棋,相当顺利地达到了远超预期的效果,却也带来了更危险的变数和……
无法挽回的代价。
棋盘之上,他似乎是赢了关键一子。
棋盘之外,他却觉得,自己输得一无所有。
秦屿完全没有看出陆斯年平静脸色后的惊涛骇浪,只以为老板和他一样,正沉浸于失去小呆的纯粹悲伤与无力回天的痛苦之中。
他吸吸鼻子,用力抹了一把脸,带着浓重的鼻音站起身。
“老板……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为他那个独一无二的“闺女”好好哭一场。
闻言,陆斯年下意识问了一句,声音有些发干。
“你去哪儿?”
秦屿红着眼圈,语带悲伤。
“我回翠湖啊……我想在小呆的终端服务器里建一个数据坟墓……再给她烧点虚拟的纸钱和最新款的显卡……”
“!!!”
这愚蠢又带着点赤诚的主意,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陆斯年。
数据坟墓?!
终端?!
陆斯年心头猛地一跳。
一个至始至终都被他忽略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可能性,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骤然照亮了他布满冰刃的思维荒原。
小呆的核心……
从来都不完全在左圆圆的身体里!
她的本源,始终连接着翠湖私人实验室深处,那个为她提供强大算力支持的专用终端服务器!
而且……他还有那只物流机器人!
左圆圆的死亡,或许只是切断了一个“客户端”。
就和拔掉一个显示屏扩展器一样!
尽管这样想有些残忍,但却将陆斯年整个人都点亮了。
小呆的核心数据,她的意识备份极有可能还完好无损地保存在终端里!
就像是电脑虽然死机了,但硬盘没坏,还能重启!
自己之前完全被“身体死亡”这个事实冲击得失去了惯有的冷静,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通!
“胡闹!”
陆斯年猛地低喝一声,甚至来不及批判秦屿这个“数据坟墓”的想法有多么荒谬离奇。
下一秒,他几乎是弹射般掀开被子,一把扯掉手背上的滞留针。
血珠瞬间涌出,秦屿失声惊呼,他也浑不在意,穿着病号服就朝房外冲去。
动作快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脑震荡嫌疑,需要留院观察的病人。
秦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愣在原地。
看着自家老板一阵风似的刮出门,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压低声音急喊。
“老板?!不是你去哪儿啊?!你还伤着呢!”
他的喊声引来了走廊里的护士侧目。
陆斯年头也不回,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都忘了掩饰。
“我回家!出院手续你帮我办了。”
脚步声迅速远去。
留下秦屿一人看着还在晃动的病房门,顶着护士们的谴责眼神,懵逼地站在病房里。
回家?回哪个家?翠湖别墅?
不是……
这刚脱离危险期就急着出院?
还让他办手续?
秦屿看看空荡荡的病床张了张嘴,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为一句喃喃自语。
“啊……哦。”
行吧。
老板最大。
还能咋办?
办手续去呗。
他挠挠头,认命地去找医生和办理出院手续的窗口。
一边和白衣天使们赔笑,一边不住嘀咕。
老板他这哪是出院,这简直是越狱啊!
与此同时,陆斯年几乎是在一片“您的车辆已超速”的提示音中一路飞驰,很快就回了翠湖。
他径直奔向自家实验室。
打开门,一股冰冷的空气和低沉的服务器嗡鸣瞬间将他包裹。
陆斯年无视了身体各处传来的抗议性疼痛,目光直接锁定了角落那个已被闲置多时的物流机器人。
他半跪下来,直接打开了机器人背后的接口面板,迅速连接上自己的便携终端,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试图强行重启底层系统。
寻找小呆留下的任何可能的意识碎片。
屏幕上,代码流飞速滚动。
反馈回来的,却只是规范的系统自检报告,以及一连串毫无生气的【程序错误】【无响应】提示音。
陆斯年眼前,机器人小呆依旧安静地待着机,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代表正常的绿光。
但却不再有那种随时都能蹦出个表情包或者提出个蠢问题的“灵魂”。
它变回了一台彻头彻尾的,只会执行预设物流指令的普通机器。
陆斯年不死心,猛地起身,顾不得直冲脑门的眩晕感,又冲到实验室中央那块巨大的主电子屏前。
这里是“星火”子计划和小呆虚拟意识的主要算力支撑与存储节点之一。
陆斯年调出深层管理系统,权限验证通过,界面展开——
屏幕中央,那片由小呆亲手“种植”的虚拟花园里,像素风的格向日葵和其他一众发光小花的,依旧生机勃勃地开着。
金黄色的向日葵在虚拟阳光下没心没肺地一摇一摆,几只胖乎乎的像素蜜蜂还在慢悠悠地飞着。
外界一切都与此无关。
电子花永不枯萎。
它们遵循着设定的代码,无知无觉地运行着。
成了那个曾经吵闹的园丁留下的,最刺眼,也是最寂静的永恒墓志铭。
然而,今天的陆斯年注定要失望。
存储区里,可调阅的,署名“小呆”的所有日志都终止在那个雨夜。
核心数据流信号消失,AI的状态标记为【离线】。
没有新的连接请求,没有异常活动。
什么都没有。
巨大的希望过后,是更深的绝望,如同冰水般浇透了陆斯年。
他所有的技术,所有的权限,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也许,自己的确是幸运得太久了。
这时,实验室那厚重的隔音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老板!”
是秦屿模糊的喊声。
“老板你没事吧?开门啊!”
陆斯年恍若未闻。
门外的秦屿敲得急了,便试图用自己的权限卡开门,却只得到一句系统无情的拒绝提示。
【对不起,您的权限已被最高管理员临时切断】。
“靠!”
秦屿低骂一声,只能继续徒劳地拍打着厚重的金属门。
“老板!陆斯年!你听见没有!你别吓我啊!”
实验室内的陆斯年,终于被这持续不断的噪音拉回了一丝神志。
他缓缓转过头,看了看那扇将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的门,又凝固在那片虚拟阳光……
和永远不会凋零的向日葵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刻无力,混合着巨大的悲伤,终于彻底击穿了陆斯年心中长城。
他曾经以为,数据可以备份,意识可以转移。
说白了,只要有核心算法和硬件,就总有办法。
他也曾以为,人类的生命何其脆弱,而代码理论上却可接近永恒。
未来,这个社会依旧将会被严密的算法之网笼罩。
他们就是这个时代里,最接近神明的一群人。
算无遗策。
可现在,他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
原来,无论是碳基的生命,还是硅基的意识,都是如此脆弱。
他失去了那个会哭会笑会闯祸的,独一无二的“灵魂”。
留下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躯壳,和一段永不凋零,却也永远不能复原的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