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等到周日下午,隗祯必须得启程了。濮怀玉觉得他待在这里的太短,短到让她不满。但如果不是隗祯平常以尽心尽力的工作狂形象示人,没怎么用过假期,本就短暂的休假将更雪上加霜,她只能妥协。

    濮怀玉寄希望于三年以后的未来,等她真的有了不错的经济能力,能把隗祯养好,那他的首要任务就只剩下陪她了。

    自认理想很远大,只是还需沉淀,濮怀玉沉声道:“我送送你吧,反正你要打车,多我一个也不嫌多。”

    于是乘上同一辆出租,坐定后濮怀玉看向腕表。从这里到车站只需二十分钟左右,隗祯又很有时间观念地提前了许久出发,这代表他们还可以在进站前聊天消遣,度过一段难得的独处时光。

    或许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她会跟上来,特意留了这么久的时间等待一辆一定能等来的火车,但其实等的是旁的“东西”。

    比如一次沉默的、却也光明正大的牵手。

    他们没有对话,但这趟旅程有多久,他们就牵了多久的手,直到嗅到车外的新鲜空气。

    濮怀玉当即打了两个喷嚏,接过隗祯送来的纸巾边说话边擤:“车里有股味道,很不自然的香精味。”

    她将纸团扔进垃圾桶,而后顺应隗祯的关心趴在他肩膀上,明明也没磕到呛到,却由着他帮忙顺气。像只懒洋洋的大型犬。

    “现在还不舒服吗?”

    濮怀玉摇头:“没有了。”

    其实本来也没有很不舒服,但是隗祯总会露出“猫猫医生很关心你”的表情,她便把他的所有抚慰当做晒太阳时安抚皮肤的阳光,只需要慵懒地照单全收就好。

    小城市的车站,站里站外都有不少人席地而坐,不知道是要去还是留。

    濮怀玉坐在他的行李箱上:“你是七点整的高铁,来这么早干什么。”

    “……”

    “不情愿说?那我说好了。”跟划船一样,濮怀玉脚一蹬,行李箱便往前滑,“在家里需要躲躲藏藏,这里不需要。”

    这种隐秘的心思,隗祯是相当耻于说出口的,太幼稚,太没有长辈风范。他只能悄悄按照自己的推演付诸实践,比如濮怀玉一定会跟上来。因为换作是她要独自离开,他也会因为不舍跟上前。

    “晚饭怎么吃?”

    “我带了吐司。”他说,“填不饱肚子的话,高铁上会卖盒饭。”

    濮怀玉叹息:“那个不好吃。你原本可以在家里吃过晚饭再走的,不用这么着急。”

    在隗祯眼皮底下,她掏掏口袋,摸出几乎要被自己忘却的、半融化的巧克力放进他的掌心,说能解燃眉之急。

    隗祯感受到了包装纸内巧克力块融化又凝固的棱角,不禁出神地想:如果时间能够融化又凝固,以循环的姿态倒转就好了。

    结果,他还没有充分咀嚼过幸福,耳畔已然开始响铃,说“所剩无几”。

    ……

    【打工皇帝】我回燕京打工了

    【打工皇帝】有时间的友友可以去燕京找我玩[强壮]

    可惜朋友们各自有安排,发条上得很紧,比濮怀玉还要紧:

    【保卫小殊行动】做家教中,已投降[白旗]

    【子涵姐姐】你这还有钱拿,我给妈妈同事家的小孩补习数学,一分钱没有

    【打工皇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烟]

    而对于目前的濮怀玉来说,唯一的人生难题是“只有在燕京的时候才能跟隗祯约会”。这种偷偷摸摸的区域限定体验简直吊足了濮怀玉的胃口,兼职的间隙就在想,现在结束兼职,更想了。

    【桃子味的小葵花】[向日葵盆栽.jpg]

    【桃子味的小葵花】尝试养自己(?ì _ í?)

    【桃子味的小葵花】这不算OOC吧…

    线上聊天时的隗祯很会卖萌,一开始濮怀玉还觉得他使用颜文字是老男人后知后觉企图融入年轻人群体的挣扎,现在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可爱得很。

    这股拙劣的、小心翼翼讨好的初恋感,在跟隗祯同年龄段的人群中,毋庸置疑属于稀罕物。

    【小玉(-.-)】明天周五,我晚上去你家看

    【小玉(-.-)】最近想吃番茄牛肉[西红柿][牛]其他随便

    【小玉(-.-)】[沿途风景.jpg]

    【小玉(-.-)】今天已经下班了

    手机塞进口袋,濮怀玉沿着渐渐喧闹起来的街道慢悠悠朝前走。她打工的奶茶店在反方向的不远处,有人对酒吧里的各类酒水买账,也有不少人悻悻绕行到奶茶店要一杯冰镇黑糖啵啵。这是濮怀玉今天做的最多的奶茶,不止是她自己做,还教新来的临时工大小姐做。

    之所以称其为“大小姐”,是因为濮怀玉从对方身上嗅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类似简晟,类似戚致廷,但没有腐朽的感觉。

    只要接触过那个世界,濮怀玉便不会再认错,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过,既然大小姐要来体验生活,她也不会戳穿,该怎么教学就怎么教学,一起摇出好喝的黑糖啵啵。

    “……简直就像‘老妈的奶茶店’一样!”

    “游戏吗。游戏里面,上班时间交头接耳可不会扣工资哦。”

    大小姐闭嘴了。

    再工作一天,明天晚上就能吃到精心烹饪的营养餐了。想到这,濮怀玉加快脚步,就要走出愈演愈浓的灯红酒绿,身侧的汽车却渐渐慢下来。

    后座摇下车窗,里面坐着的赫然是满脸兴味的戚致廷:“这不是濮小姐吗?多巧啊。你也来这儿寻欢作乐?”

    确实是巧合,正因为是巧合,戚致廷愈发兴奋起来,觉得缘分到了。

    濮怀玉冷淡地瞥了一眼。

    “今天人行道上这么挤,你就别跑了,陪我说两句话呗,我们难得碰上。”戚致廷兴奋劲儿不改,“不然,你信不信我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去?”

    司机握紧方向盘,手汗霎时让其打滑。

    少爷啊少爷,何苦为难打工人呢,最后真搞出点事儿又不是少爷坐牢。

    此番话成功让濮怀玉改用正眼瞧他,皱起眉,像是看出门招摇过市的精神病患者:“你看不见这里有人吗。”

    “对啊,有人。”戚致廷的手伸出窗外,做了个捻烟灰的动作。他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可帅了。

    虽然在濮怀玉眼里,这个动作比空气投篮还要恶俗千万倍,仿佛能闻到二手烟的味道。

    而她从不抽烟,只少量饮酒。

    于是,濮怀玉冷漠的神情多出几分不加掩饰嫌恶:“我不跟疯子说话。”

    戚致廷嬉皮笑脸趴在窗边,一点一点跟着她走,无所顾忌地和濮怀玉调笑:“我哪里有你疯啊,你之前把我的脚踩得好痛好痛的,我都没怪过你。”

    暂且无法脱身,濮怀玉抿住唇、紧绷脸,装作不认识般往人流里侧躲闪。戚致廷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干脆下了车,直接跟上去攥住她的肩膀。

    “啪”。濮怀玉立马回击,而这一下结结实实让戚致廷痛了。不过他只要碰上濮怀玉,没一次不痛的,甚至能在心里比对起来。

    还是派对那次够痛,后面几次都没有那么疼,龇牙咧嘴后似乎还有回味的余地。

    他笑容不改:“你要去见那个男朋友吗?可以啊濮小姐,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

    “那你大概是最好找的‘下家’了。”

    戚致廷一愣,随后品出其中滋味——这是在讽刺他情史太丰富呢。他混迹花丛很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敢看低他戚少论调倒是第一次听。

    原本是该生气的,但戚致廷一旦想到自己握住了濮怀玉的把柄,笑意不自觉从唇珠一直荡漾到耳边。

    他走在濮怀玉身边:“我这么好找的下家,你怎么不找啊?还跟自己以前的老师混到了一起——”

    濮怀玉躲开他前倾的身体,对轻浮的耳语推辞到底:“我跟谁谈都和你没关系,不如去管管你的好朋友。”

    好烦,但今天人好多,还有旅游团来挤占人行道,根本走不动。她很想揍戚致廷两下,他太欠打了,但这么多人见证,她肯定会被抓进派出所,到时候占理也变不占理,得为了谅解书求他。

    最重要的是,暴力已经没有威慑力了,戚致廷似乎会因此爽到。某种程度上他跟简晟也算是臭味相投,好听的话听腻了,开始寻求些刺激的、灰暗的东西。

    想到这,濮怀玉按下发痒的手:“还有,这位戚先生,无论你多easy,我都不会跟你产生任何……嗯,情感链接。”

    戚致廷的表情一滞,紧接着面容飞上一大片灰沉的积云。

    濮怀玉并不在乎他的反应:“你在我眼里,是比简晟还要次好几个档的easy boy。这么说,你会死心吗?”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话题聊,比如隗老师的工作问题。”

    她停下脚步,回首间是戚致廷志得意满的笑。倘若不知道他们刚才聊天的内容,不知道这是一场夹杂硝烟气味、源自两个水火不容阶级的无声对峙,一男一女乍一看,真有股势均力敌的般配感。

    戚致廷很得意,因为他真的做得出来,但他忙不迭用道德装点:“隗老师的同事知道他跟自己以前的学生恋爱吗?不管你或者他,有一千个还是一万个理由,这件事的性质就是很敏感。”

    “生气了吗,濮小姐?我可是为了你好,万一——”

    她突然上前一步。骤然被缩短的距离间,好似一个亲昵的拥抱。

    戚致廷的心动了一动,心想“原来拿濮怀玉的男朋友威胁她,就能获得一样的待遇”。

    紧接着,戚致廷经历了自出生以来最为剧烈的疼痛。

    濮怀玉隔着衣服按住了他腰上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像熟练的屠夫按住砧板上的猎物,而戚致廷跟猎物的区别在于他连挣扎都没有,还以为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天堂。

    麻痹感从脚底迸发,她那冷淡的声音则在耳畔响起:“我只答应你的求爱三十秒钟。好了,我们现在分手了。”

    是的。戚致廷恍惚间心想。

    即便她带来了疼痛,但在别人看来,刚才的他们就像一对真正意义上的情侣——入侵更私密的空间,因为荷尔蒙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

    事实却是,他痛到说不出话,得手撑在墙面上喘着粗气缓一缓。

    濮怀玉则用手在裤子上揩一揩。

    真恶心啊,藕断丝连的成人世界。

    在幼儿园里可以用“我不跟你玩了”断交,但跟戚致廷这种老油条打交道需要分寸,太坚决会指向搞黄隗祯工作的坏结局,那她只能忍着反胃搞一点小花招了。

    想到自己刚刚触碰的那块皮肤被千人摸、万人吻,濮怀玉就想吐。等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她第一时间洗手,仔细地、全面地洗。并非生理知识的缺失,而是濮怀玉从心理上就接受不了这种不干净的男人。

    为此,她甚至久违地跟简晟通了电话。

    “小玉?”

    濮怀玉快速切入话题,浇灭惊喜:“管管戚致廷,救救前女友。我真的不欠你们什么。”

    “……小玉,我——”

    “他亲口说要让隗老师在单位干不下去,隗老师是无辜的。如果你要助纣为虐的话,我知道你在燕京的公寓,你可以在那里等着我。”

    挂断电话,濮怀玉把自己扔进床里,斜靠在靠枕上,心烦意乱间给隗祯打去语音电话。

    “你在干什么呢。”

    隗祯夹着耳机,手捧一只饱满的、白里透红的水蜜桃,指腹无意间擦过绒毛,痒痒的:“在挑明天要用到的食材。”

    濮怀玉微眯起眼睛:“定下来了?”

    “目前在选茶渍蜜桃要用到的桃子。还有一道黄油脆皮鸡,鸡准备明天买现杀的,新鲜。”

    她翻了个身:“你怎么方便怎么来。”

    “回头等我买完菜,我们继续通电话吧。”隗祯将桃子装好,“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休息一下,待会儿出门买。我们可以吃饭的时候一直通话,这样像在一张桌子旁聚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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