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骨花(12)

    阿奴已放好了行李,独自坐在窗边的阴影里,佝偻的背脊弯成一道沉默的弧线。

    他手上把玩着从莫三医馆里带出来的花儿,花儿已经风干,蓝色的花瓣微微泛着褐色,阿奴唇角带着笑,带着薄茧的指尖极轻、极轻地拂过一片柔如细绒般的花瓣。

    细微的、簌簌的摩擦声,几乎微不可闻,却像砂纸一样,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窗外是流动的街景,熙熙攘攘,一扇关严的窗子,隔出两个世界,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在指间。

    阿奴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带着些讥意。

    指尖骤然收紧,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向上升起,原本小巧美丽的花朵瞬间化为粉齑,顺着指尖流下。

    凝视着那些残碎的花瓣,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快意。

    “他跑了,去跟着他,把那些人引出来后,杀了。”

    他将残存的花梗举到眼前,眯着眼打量。

    窗外一道不可察的黑影掠过,门外传来动静,是熟悉的浅长呼吸,不久,敲门声和甜腻的嗓音由外传来。

    “先生?你收拾好了吗?”

    “我可以进来吗?”

    少女声音清脆,像玉珠落盘,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干净,尾音不自觉地上扬。

    “可以啊。”

    “瑶瑶。”

    几缕如薄纸般的干花淅淅沥沥地撒下,伴着他带些暧昧的尾音,无声地融入地板。

    江稚鱼端着药汤踏入瞬间,阿奴脸上又恢复恶犬般忠诚的神色。

    “先生,下午您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晚上用过饭出去。”

    “好。”

    她将药搁在桌子上,“这药你记得喝,这伤口反复裂开很痛的,你要快快好起来呀!”

    “好啊。”

    江稚鱼顺势坐到他面前,支起脑袋看他,“你现在喝,我看着你喝下去!”

    “这药凉了药效就差了。”

    “我看着你喝下去我再出门。”

    阿奴依旧闷闷地低着头,拿起碗,在鼻尖微不可察地闻了一瞬,他仰头,喉结滚动,药汤一饮而尽。

    “哇塞,先生你好棒啊!”

    阿奴:?

    “这么苦的药你都可以一口喝下去!要是我,早就苦的快哭了!好棒啊先生!”

    她手里变出了一个蜜饯,捧到阿奴面前,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这个是水蜜桃的,你尝尝,可好吃了!”

    “可以压住药苦哦。”

    果香和少女身上特有的香气一同涌入鼻腔,阿奴不自觉地吸了一大口空气。

    对面坐着的少女察觉到动静,看过来,蹩着的眉宇间带着担忧:“怎么了先生?是伤口疼了吗?”

    “那大夫给你换的药没有效果吗?”

    “不是伤口痛。”他拿起江稚鱼手心的那枚蜜饯,小指轻拂过她的手掌,触到一片温热。

    一瞬间,阿奴浑身都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甚至,蔓延到了心脏。

    他呼吸变重了些许,右手又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脸上堆起浅淡的笑纹,蜜饯如同女孩甜腻的声音,刺激着他的味蕾和神经。

    阿奴嘴角勾起。

    是愉悦。

    与杀人后相似的愉悦和满足。

    “吓死我了,先生,你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哦,忍着不说,小病会拖成大病的哦!”我们小可怜是个乖宝宝对不对?

    剩下的那句话她没说出来。

    “好啊。”

    江稚鱼看阿奴笑得这么开心,觉得以前网上的人说得真是没错了,儿童心理学果然适用于男士。

    系统空间里小说倒是不少,正经书没几本,只有一本儿童心理学书籍。

    她秉持着试试也行的态度试试,没想到还真有效果!

    妙哉妙哉。

    “那你休息,我出去一趟,回来给你带礼物哦。”

    她收了药碗,起身出门,站起瞬间却被人拉住了袖子。

    她回头,有些奇怪,阿奴正轻扯住了她的袖口:“怎么了?”

    “瑶瑶,我陪你一起出去。”

    江稚鱼有些为难:“大夫说你要多休息……”

    他又露出那副脆弱又坚强的神情,眼尾泛着猩红,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带我去挑个礼物吧。”

    江稚鱼:!!!

    她最受不了男人露出如此表情了!

    更何况,这是小可怜第一次向她提出要求!

    “走!”

    “咱有钱。”要啥给你买啥!

    ……

    风铃镇衣饰布料等物和吃食铺子是分开的,从客栈到有帷帽卖的商铺,要经过人流最多的这条卖吃的街。

    江稚鱼生的好看,两人走在路上,镇上不少的人回头望向他们。

    回头率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于她身旁跟着的阿奴。

    男人身形高大,背脊弯曲,头发太长将一边脸颊完全盖住,跟在江稚鱼身后,如同一个跟着主人的庞然野兽。

    过路人都避开了他。

    回头率太高了,江稚鱼每一个人都瞪回去。

    正是一天出街人多的时候,街上来来往往人很多,甚至有些路段有些拥挤。

    嘈杂的声音和密集的人群让阿奴有些近乎暴戾的烦躁。

    连带着,他身上的蛊虫和毒物都有些躁动,等待着主人放出他们解决掉周围的麻烦。

    阿奴藏在头发下的面部有些阴沉。

    早知就不与她出来。

    在江稚鱼瞪了n个眼神奇怪的路人后,她环视一圈,退后,牵起了阿奴的袖子,声音带着少女娇嗔:“不是说陪我出来逛街吗?跟在人后面走不算逛街的,先生。”

    阿奴的手被抬了起来:“现在人太多了,你看,我抓住你的手这样,我们两个就都不会走丢啦。”

    袖口有了轻轻的重量,熟悉的香气盖过人群中令人讨厌的味道,两人并排走,偶尔会有似有似无的触碰。

    阿奴藏在头发下的脸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

    连蛊虫和毒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歇了。

    “甜竹水——”

    “今天刚采的甜竹水——”

    江稚鱼拉着阿奴过去。

    摊前是一位卖茶水的大爷,边上的甘蔗和凉茶她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身旁摆着的似葱似竹的植物。

    “小姐,甜竹水,今日刚采的,要尝尝吗?”

    “甜竹水?”江稚鱼有些好奇。

    大爷掰了根甜竹,笑道:“是啊,您是外乡人吧,这是我们风铃镇特有的一种竹子,竹内中空,里面的汁水清甜。”

    他把劈好的竹子递给她,“您尝尝?”

    江稚鱼小心接过,竹水是清亮的,带着竹子和泉水的清香。

    她仰头,汁水入口,一股清冽的甘甜瞬间在舌尖绽开,不似花蜜那般黏稠,也不似甘蔗水甜腻。

    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回甘,令人齿颊生香,久久不散。

    江稚鱼眼睛一亮。

    好喝!仙品!

    “先生,这个好好喝,你尝尝!”

    阿奴有些无措:“我……”

    “这是甜的,你尝尝嘛!”江稚鱼尾音拖得很长,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她踮起了脚,眼神亮晶晶地,将甜竹水递到他嘴边,带着期待:“试试嘛,不好喝就给我喝。”

    香气入鼻,少女期艾的眼神映入脑海。

    鬼使神差地,阿奴张开了嘴。

    甜的,香的,他想道。

    随即清冽如雪水的甘甜猝然冲醒了阿奴一瞬间的呆愣。

    他恍然大悟。

    真是……

    他眯起眼,脸上带着忠厚腼腆的笑,眼神深处却如同一口枯井,带着冷漠到极致的残忍。

    又被这妖物的香气迷惑了啊。

    “怎么样?好喝吗?”甜腻的声音又绕在耳旁。

    很烦。

    “好喝。”

    “那我们多买一点,路上喝,我再带一点给端木姐姐尝尝!”她就知道,小可怜喜欢这种甜甜的东西,尤其是这种清甜不腻的。

    “好啊。”阿奴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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