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已放好了行李,独自坐在窗边的阴影里,佝偻的背脊弯成一道沉默的弧线。
他手上把玩着从莫三医馆里带出来的花儿,花儿已经风干,蓝色的花瓣微微泛着褐色,阿奴唇角带着笑,带着薄茧的指尖极轻、极轻地拂过一片柔如细绒般的花瓣。
细微的、簌簌的摩擦声,几乎微不可闻,却像砂纸一样,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窗外是流动的街景,熙熙攘攘,一扇关严的窗子,隔出两个世界,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在指间。
阿奴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带着些讥意。
指尖骤然收紧,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向上升起,原本小巧美丽的花朵瞬间化为粉齑,顺着指尖流下。
凝视着那些残碎的花瓣,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快意。
“他跑了,去跟着他,把那些人引出来后,杀了。”
他将残存的花梗举到眼前,眯着眼打量。
窗外一道不可察的黑影掠过,门外传来动静,是熟悉的浅长呼吸,不久,敲门声和甜腻的嗓音由外传来。
“先生?你收拾好了吗?”
“我可以进来吗?”
少女声音清脆,像玉珠落盘,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干净,尾音不自觉地上扬。
“可以啊。”
“瑶瑶。”
几缕如薄纸般的干花淅淅沥沥地撒下,伴着他带些暧昧的尾音,无声地融入地板。
江稚鱼端着药汤踏入瞬间,阿奴脸上又恢复恶犬般忠诚的神色。
“先生,下午您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晚上用过饭出去。”
“好。”
她将药搁在桌子上,“这药你记得喝,这伤口反复裂开很痛的,你要快快好起来呀!”
“好啊。”
江稚鱼顺势坐到他面前,支起脑袋看他,“你现在喝,我看着你喝下去!”
“这药凉了药效就差了。”
“我看着你喝下去我再出门。”
阿奴依旧闷闷地低着头,拿起碗,在鼻尖微不可察地闻了一瞬,他仰头,喉结滚动,药汤一饮而尽。
“哇塞,先生你好棒啊!”
阿奴:?
“这么苦的药你都可以一口喝下去!要是我,早就苦的快哭了!好棒啊先生!”
她手里变出了一个蜜饯,捧到阿奴面前,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这个是水蜜桃的,你尝尝,可好吃了!”
“可以压住药苦哦。”
果香和少女身上特有的香气一同涌入鼻腔,阿奴不自觉地吸了一大口空气。
对面坐着的少女察觉到动静,看过来,蹩着的眉宇间带着担忧:“怎么了先生?是伤口疼了吗?”
“那大夫给你换的药没有效果吗?”
“不是伤口痛。”他拿起江稚鱼手心的那枚蜜饯,小指轻拂过她的手掌,触到一片温热。
一瞬间,阿奴浑身都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甚至,蔓延到了心脏。
他呼吸变重了些许,右手又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脸上堆起浅淡的笑纹,蜜饯如同女孩甜腻的声音,刺激着他的味蕾和神经。
阿奴嘴角勾起。
是愉悦。
与杀人后相似的愉悦和满足。
“吓死我了,先生,你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哦,忍着不说,小病会拖成大病的哦!”我们小可怜是个乖宝宝对不对?
剩下的那句话她没说出来。
“好啊。”
江稚鱼看阿奴笑得这么开心,觉得以前网上的人说得真是没错了,儿童心理学果然适用于男士。
系统空间里小说倒是不少,正经书没几本,只有一本儿童心理学书籍。
她秉持着试试也行的态度试试,没想到还真有效果!
妙哉妙哉。
“那你休息,我出去一趟,回来给你带礼物哦。”
她收了药碗,起身出门,站起瞬间却被人拉住了袖子。
她回头,有些奇怪,阿奴正轻扯住了她的袖口:“怎么了?”
“瑶瑶,我陪你一起出去。”
江稚鱼有些为难:“大夫说你要多休息……”
他又露出那副脆弱又坚强的神情,眼尾泛着猩红,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带我去挑个礼物吧。”
江稚鱼:!!!
她最受不了男人露出如此表情了!
更何况,这是小可怜第一次向她提出要求!
“走!”
“咱有钱。”要啥给你买啥!
……
风铃镇衣饰布料等物和吃食铺子是分开的,从客栈到有帷帽卖的商铺,要经过人流最多的这条卖吃的街。
江稚鱼生的好看,两人走在路上,镇上不少的人回头望向他们。
回头率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于她身旁跟着的阿奴。
男人身形高大,背脊弯曲,头发太长将一边脸颊完全盖住,跟在江稚鱼身后,如同一个跟着主人的庞然野兽。
过路人都避开了他。
回头率太高了,江稚鱼每一个人都瞪回去。
正是一天出街人多的时候,街上来来往往人很多,甚至有些路段有些拥挤。
嘈杂的声音和密集的人群让阿奴有些近乎暴戾的烦躁。
连带着,他身上的蛊虫和毒物都有些躁动,等待着主人放出他们解决掉周围的麻烦。
阿奴藏在头发下的面部有些阴沉。
早知就不与她出来。
在江稚鱼瞪了n个眼神奇怪的路人后,她环视一圈,退后,牵起了阿奴的袖子,声音带着少女娇嗔:“不是说陪我出来逛街吗?跟在人后面走不算逛街的,先生。”
阿奴的手被抬了起来:“现在人太多了,你看,我抓住你的手这样,我们两个就都不会走丢啦。”
袖口有了轻轻的重量,熟悉的香气盖过人群中令人讨厌的味道,两人并排走,偶尔会有似有似无的触碰。
阿奴藏在头发下的脸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
连蛊虫和毒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歇了。
“甜竹水——”
“今天刚采的甜竹水——”
江稚鱼拉着阿奴过去。
摊前是一位卖茶水的大爷,边上的甘蔗和凉茶她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身旁摆着的似葱似竹的植物。
“小姐,甜竹水,今日刚采的,要尝尝吗?”
“甜竹水?”江稚鱼有些好奇。
大爷掰了根甜竹,笑道:“是啊,您是外乡人吧,这是我们风铃镇特有的一种竹子,竹内中空,里面的汁水清甜。”
他把劈好的竹子递给她,“您尝尝?”
江稚鱼小心接过,竹水是清亮的,带着竹子和泉水的清香。
她仰头,汁水入口,一股清冽的甘甜瞬间在舌尖绽开,不似花蜜那般黏稠,也不似甘蔗水甜腻。
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回甘,令人齿颊生香,久久不散。
江稚鱼眼睛一亮。
好喝!仙品!
“先生,这个好好喝,你尝尝!”
阿奴有些无措:“我……”
“这是甜的,你尝尝嘛!”江稚鱼尾音拖得很长,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她踮起了脚,眼神亮晶晶地,将甜竹水递到他嘴边,带着期待:“试试嘛,不好喝就给我喝。”
香气入鼻,少女期艾的眼神映入脑海。
鬼使神差地,阿奴张开了嘴。
甜的,香的,他想道。
随即清冽如雪水的甘甜猝然冲醒了阿奴一瞬间的呆愣。
他恍然大悟。
真是……
他眯起眼,脸上带着忠厚腼腆的笑,眼神深处却如同一口枯井,带着冷漠到极致的残忍。
又被这妖物的香气迷惑了啊。
“怎么样?好喝吗?”甜腻的声音又绕在耳旁。
很烦。
“好喝。”
“那我们多买一点,路上喝,我再带一点给端木姐姐尝尝!”她就知道,小可怜喜欢这种甜甜的东西,尤其是这种清甜不腻的。
“好啊。”阿奴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