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孟昙儿告诉我的，我见到她了。”叶凌云尽量压低声音，好在现在林扶风受了重伤自顾不暇，没听见她具体在说什么。
“你骗我！”阿垚咬牙道，眼角猩红，死死盯着脸叶凌云，妖冶的瞳孔闪烁着等待发泄的怒火，“你是从地下逃出来的魂魄吧？我把你们压在地底是让你们赎罪，不是来诓骗我的！”
“我可以让你们见一面！只要见一面你就知道我说得真假与否。”
孟垚瞪大眼睛，巨大的欣喜如潮水般用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何不试一试呢？他想。
应叶凌云的要求，他一挥手，洞窟中其他人都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叶凌云没说话，尽力放松自己的身体，孟垚尽管不想信她，但能再见到昙儿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他想赌一把，便听叶凌云的话把自己的妖力借给她。
再度睁开眼时，他置身于薄雾之中，心心念念的孟昙儿就站在他的面前，还是那身素白衣裳，眉眼含笑，逶迤而来。
“阿垚，好久不见。”少女浅笑着，明亮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
“昙儿……”阿垚感到脸上一凉，伸手一摸，竟是眼泪，原来这不是梦，“我寻了你好久，可我怎么都寻不到你的魂魄，只能守着你的本命昙花，我一直都知道你还没有消失。”
当然寻不到，银链把她的魂魄锁住了，与普通魂魄不一样，是没有人能发现的存在。
“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吧。”孟昙儿释然道，抬手轻轻拭去阿垚眼角那颗泪，随后扣住他的额头，用自己这三百年来利用银链积攒起来的灵力抵消了阿垚身上的魔气。
须臾，阿垚浑身清明，仿佛回到一切都没发生前的日子。
“是我让你生出来魔气，现在就由我来帮你消散，就此好好做一个称职逍遥的山神吧。”
孟昙儿温柔抚摸着他的脸，嗫嚅着唇，不忍道别，消散魔气没那么容易，她做了三百年的游魂，用魂魄做载体，一点一滴将周围的灵气凝聚起来，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连银链也没法再把她的魂魄拼起来了。
魂魄碎掉，入不了轮回，她真的要消失在世间。
“昙儿……”
摒除魔气的孟垚身上再也没有那么浓重的杀气，取而代之的是悲悯万物的神性。
如果没出岔子，他应该是能飞升的。
如果他早些教会孟昙儿人妖殊途的道理，那她应该不会落得个身魂具消的下场。
如果他没有闭关，如果他当初狠下心来赶走那些人……
但世上人多喜说“如果”，却没有人能实现这个“如果”。
“多谢你，叶姑娘。”
“再见了，阿垚。”
孟昙儿眼里闪烁着泪花，展开双臂把一直想拥抱却没法触碰的孟垚抱在怀里，多么温暖的触感啊，要是能一直抱在一起就好了。
话音刚落，银链周身荧荧泛光，孟昙儿的魂魄化作点点星火，随风消失在一人一妖眼前。
孟垚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停在原地，他只是落泪，除了落泪，什么都做不了。
他用妖力浇灌百年的小花妖还是消散了，什么都留不下来。
“快，再多给我些妖力！”叶凌云强忍着不适喝道。
孟垚立马反应过来，虽然不知为何，但还是照做了，不再设限，把自己的妖力猛灌给叶凌云。
两人回到现实，那朵昙花急速枯萎，花瓣一片片凋落，只剩下最后一片洁白的花瓣摇摇欲坠。
“还来得及。”
叶凌云分毫不敢耽误，凝神掐了个法诀。
“回春咒还有用吗？”看到她的手法，孟垚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迫不及待想得到答案。
她没理他，整整一炷香世间过后，叶凌云才掀开惨白的唇：“这不是回春咒，这是回灵诀。”
孟垚：？
她上辈子实在太无聊了，水月宗秘阁里的书她翻来覆去地看，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其中就记载了回春咒，根据回春咒，她自创了回灵诀，没想到重生没多久就用上了。
那片生机尚存的昙花瓣凝成一个小光球，像有灵性似的稳稳落到孟垚掌心，温热的触感小球很喜欢，微光闪烁一下，乖巧躺着不动了。
“孟昙儿手上戴的那条银链有凝魂的功效，她魂魄碎掉之后就失效了，但既然在世上存在过，便会留有痕迹，她碎掉的魂魄可能会随着风雨霜雪散落各地，你带着这片施了回灵诀的花瓣周游各地，可以尽可能将孟昙儿失散的魂魄收集起来。”
“收集得足够多，或许……她能再回来。”
孟垚双手捧着那颗装着花瓣的珠子，喉间溢出一丝轻快的笑，最终化作两个字：“多谢。”
叶凌云心虚垂下头，不知该不该告诉他，魂魄太碎了，几乎无处不在，他几乎得走遍这个九州大陆，一步步走下去，一点点等下去，等回灵诀生效，再到下一个地方，这还不一定拼凑得起半个孟昙儿。
就算侥幸拼起来了，那个孟昙儿还是之前的孟昙儿吗？又会残留多少记忆呢？
“你得想好，魂魄碎成沙砾散落四处，你得把一颗有一颗微小的沙砾拈起来才有可能，这样的话会很费神，甚至……”
“好！”孟垚毫无犹豫，漆黑的眼瞳里透着虔诚，“只要能再见到她，我在所不惜。”
叶凌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既然孟昙儿宁愿自己消失也要驱散孟垚身上的魔气，便是希望他能好好修炼，早日飞升成神的。
罢了，做便是做了，她问心无愧。
依照孟昙儿的话，孟垚把压在这座山最深处的原先盈仓镇镇民的魂魄都给放了出来，或许是被关得久了，那些魂魄变得痴痴傻傻的，连飘都不会飘走了，呆愣着缩成一团浮在半空中。
最后还是林扶风和水月宗弟子把他们送到人鬼界碑前。
孟垚带着孟昙儿的花瓣悄然离开，林扶风他们则带着永安村村民回到那个用泥做的镇子。
看到眼前光秃秃的平地，众人都傻了眼。
无他，林扶风把忘尘咒教给孟垚，他给所有人都施了咒，令他们忘记发生的一切，记忆停留在刚刚从雪崩下逃离来到山外的时间。
孟垚估算得没错，要是让林扶风施咒，那把他灵力掏空了估计也就勉强够消除一个人的记忆。
看他没费多少力便学会便让所有人都失去记忆，林扶风冷汗涔涔，心底叹了一句：不愧是七阶大妖，道阻且长啊。
“师妹，你怎么说服那孟垚的啊？我差点以为今天要交待在这儿了。”林扶风凑到叶凌云跟前，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笑了一下，他自己就想通了。”因为刚刚过度使用妖力，叶凌云这具凡体五脏六腑都灼烧得厉害，此刻只能硬撑着，连个好点的理由都懒得想。
“真的？师妹笑起来威力这么大啊！”
林扶风真信了？
叶凌云：“……”
此刻的鬼界，突然看到界碑处飘荡着数百个魂魄的一名当值鬼头骨都差点掉在地上，把自己的头骨拧下来拿到前面去仔细瞧清楚了又拧回去，冷静下来后才开始拿着一把小镰刀勤勤恳恳赶工：“做鬼差也不清闲啊。”
原先无名镇的地方空出来后，永安村的村名就打算在这里重新搭建起一个村子，这里依山傍水、地沃物阜，只要勤恳些，屋子会有的、食物也会有的。
这里的几座山原本遗世独立，永安村又在深山里面，久不出山，长此以往与世隔绝，多有不便，历经雪崩这一遭后村长便拉着大家伙开了大会，乱世已过，不如就此归入朝廷，得朝廷庇佑。
林扶风也及时联系好了山外的镇子，让朝廷的人来此地为他们编入户籍。
总归来说，这是大功德一件，林扶风他们此次下界历练，能交差了。
“师妹，师妹？”林扶风转头一看，刚刚得来的小师妹不见了！
此刻叶凌云正深一脚浅一脚往山里赶，孟昙儿告诉她那条银链就在石碑处，这种好东西当然得收入囊中才是。
没挖多久，一点细碎的银光映入眼帘，叶凌云拾起那链子，竟触之升温，就和前世的玉铃一般！
更奇怪的是，这银链似乎有灵性，很亲近她，刚碰到便迫不及待地缠在了她的手臂上，化作一只清透的白玉镯，稳稳当当禁锢一小截皓白的手腕。
！
叶凌云想把它取下来，却怎么都取不下来，折腾好一番后，只好暂时放弃，林扶风已经赶来。
“师妹！你在这儿干什么？我们马上就得上路了。”
“没什么，想到马上要离开这里，有点舍不得而已。”
“别担心，很正常，修仙路漫漫，此番离开再见便不知是何时了，要不我们在此歇几天？师妹也好同乡里好好道个别。”林扶风安慰道。
“不用了，还是赶路吧。”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