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的眉毛轻轻跳了一下,他凝视着画像,确认般重复道:“墓碑?”
尼欧弗神情整肃,将两只手搭在了身前,表示出一种庄重。她告诉他:“这不是夸大其词,阿不思,这是一个淹没在历史中的真相。”
“霍格沃茨,是一座葬送古代魔法的墓碑。”
邓布利多的眉梢胡子都挂上了惊讶,但他没开口,摊了摊手示意对方说下去。
尼欧弗继续道:“你是亲眼见过古代魔法的,在你看来,它和现代魔法有何不同?”
邓布利多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体验真新奇……唔,让我回忆一下自己的学生时代,我确信当时和阿德贝·沃夫林探讨过这个问题。事实上我们的书信往来恐怕是过于频繁了,后来还有人为此大动肝火……”
他微笑起来:“阿德贝是唯一一个发现安布罗修斯在使用古代魔法的人,他对这些事很着迷。可惜那三年他一直在外游历,回来时她已经……”
话题跑偏,他顿了顿,将其拉回来,“在她留给我的那些笔记中,曾提到过,魔法是物理的反面,是纯粹的唯心。魔法的本质就是心灵外化,用主观意识改造客观世界……嗯,有点拗口,但我想这是她的原话。”
“阿德贝得知她这番理论后,深以为然,认为古代魔法要比现代魔法更接近「心灵外化」的本质。”
“它能控制天象、地貌、生死、灵魂,能永久改变客观环境,却不需要依靠咒语。只要你想做到,就能做到……”
尼欧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古代魔法,不仅是作用方式更接近本质,力量来源也是。”
“力量来源?”
“它的力量直接来源于灵魂。”尼欧弗严肃地说,“阿不思,你既然认识沃夫林,应该也认同他的理念吧。”
阿德贝·沃夫林是《魔法理论》的作者,出生于19世纪,逝世于1981年,被称作“魔法理论之父”。
就是他提出了那个著名的“魔法基本规则”:
随意篡改最深层次的秘密——生命的来源,自我的精髓——必须准备承担最极端和最危险的后果。
邓布利看着里德尔因为制造魂器一步步变成伏地魔,他当然认同这个理论。
“你是说……”他迟疑道,“古代魔法……”
“古代魔法能抽取灵魂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它天然就能篡改这种最深层次的秘密。”尼欧弗说。
“还需要多解释吗?阿不思,想必你也见过,她像摄魂怪一样将人抽成空壳。”
邓布利多张口无言,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恍然感。
伏地魔制作了魂器,没能逃脱这条规则的制裁。
原来更早以前,安布罗修斯也没能逃脱。
“这么说来,古代魔法本身就意味着……最极端,最危险的后果?”
“那要取决于你如何运用它。”尼欧弗说,“只要不涉及灵魂本质,我想它还是十分强大的。”
“我们的看法不谋而合。”邓布利多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尼欧弗,一直以来我始终有个疑惑……古代魔法究竟为什么会失传?”
“我是说,它叫“古代魔法”,显而易见,一定曾在古代盛行过。图书馆里那些如尼文书籍也能证实这一点。”
“既然古代的巫师能使用这种魔法,为什么现代不行?”
“阿不思,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家伙。”尼欧弗诚恳地说,“你猜得没错,普通巫师也能使用古代魔法。其实巫师们最早使用的就是古代魔法,当时根本不存在现代魔法。”
“古代的巫师们,会通过一种魔法仪式,抽取别人的灵魂为自己所用。这种灵魂之力,就是他们能使用古代魔法的关键。”
“但是这种方法太残暴了。于是,到了七八世纪,许多巫师开始探索一条新的道路。”
“他们不再从外界获取力量,而是向内寻求。毕竟,许多小巫师就算不抽取灵魂之力,也能表现出魔法迹象,这说明魔法是来源于巫师体内的。”
“他们发明了控制自己体内魔法的方式,创造了一种和古代魔法完全不同的体系。进一步发明了各种魔咒,推广普及了魔杖的应用,现代魔法就这样诞生了。”
“古代魔法将魔法视作一种力量,现代魔法则视作一种现象。所以古代魔法残暴强大,现代魔法灵活多变。”
“当时,许多使用古代魔法的巫师,仍在坚持猎杀同类,麻瓜或巫师都是他们残害的对象。”
“两个派别之间爆发了一场持续几百年的争端,终于在十世纪末期,以现代魔法的胜利而结束。”
“十世纪末期,”邓布利多喃喃道,“霍格沃茨建立了。”
“是的,霍格沃茨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建立的。当时古代魔法已经传承千年,除非釜底抽薪,否则不可能彻底断绝。所以,毁灭古代魔法的最佳方法,就是在它的残骸上建立一所学校,确立一种全面的、系统的、崭新的魔法体系。”
“霍格沃茨是欧洲第一所教授现代魔法的学校。它的建立初衷之一,就是彻底埋葬古代魔法。”
“我想你已经明白了,我们的校训为何叫做‘眠龙勿扰’?”尼欧弗说。
邓布利多说:“因为眠龙沉睡于学校建成之日。”
尼欧弗微微一笑:“因为这里正是眠龙沉睡之地。”
原来霍格沃茨校训中的“眠龙”,指的是古代魔法。
邓布利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很平静,心情却显然不是。他在屋子里踱步了好几圈,突然停下,看向画像。
“如果我没记错,她在最后那段日子里,几乎是偏执地想发明一种让普通人也能使用古代魔法的方法。”
“她太天真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尼欧弗一叹,“她不知道这种方法早在十个世纪前就曾有过,她不知道霍格沃茨的建立就是为了埋葬这一切……”
“她不知道,她这么做无异于是在惊醒一头恶龙。”
“但她成功了。”邓布利多说。
“是啊,她成功了。”尼欧弗扶住画框。
“所以才会出现后来的……”
【河湾惨案。】
旁边变成了一行惊心怵目的粗黑字迹,在四个人面前久久停留。
【对该事件,我们所知甚少,太多的来龙去脉被埋葬在历史中,只能聊以猜测……
在讲述事件之前,让我们还是先从政治角度来回顾当时的背景。
毕竟要审视一位历史人物,就不可能脱离她的功绩和得失。】
【阿兹卡班之战后,安布罗修斯大权在握,但政治抱负却渐渐和最初脱节。
她不再强调巫共会的主张,也不再替麻瓜争取权利,甚至开始调转矛头,针对起麻瓜政府。她曾多次宣讲麻瓜政府的恶行,煽动巫师们的反对情绪。
她似乎想在欧洲巫师界确立一种新型“民族主义”……这是她自己私下的说法,但没人能听懂这个词的意思。】
几个人都感觉有点头昏脑胀,安布罗修斯的政治观点已经发展到了他们看不懂的程度。
幸好这时,半空适时闪现出一行注释。
【不管反复看多少遍,仍旧惊叹不已!她真的只有十七岁吗?
巴沙特姑婆成书之日,就连麻瓜都还没形成一致的“民族主义”概念!
这个词要等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安布罗修斯说出它的30年之后——才能成为主流。
民族主义,就是对自己民族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基于这种归属感,人们就会团结在同一个旗帜下,主动反抗外来侵略,甘于奉献,勇于牺牲。这往往能让一个民族爆发出强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巫师们没有,所以理解不了这一概念。但现代麻瓜对此习以为常,因为民族主义已经根植进他们的骨髓里。
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情况并非如此。当时人们对国家的看法和今天殊为迥异,一个麻瓜不会自豪地宣称“我是德意志人,我愿为德意志而战”。
欧洲通过一战,发现了民族主义能够爆发强大战斗力,才纷纷开始主动确立民族意识,建立民族国家。
我认识的一位麻瓜,是玩弄此道的高手,他的军队后来席卷大半个世界,就是民族主义发展到顶峰的结果。可惜他名声不怎么好。
民族主义是一把双刃剑,我与他皆成于此,也皆败于此。
话说回来,这个词来自麻瓜。我认为在巫师群体中,叫民族主义就不合适了,它应该叫「巫粹主义」。】
“啊!!!”罗恩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
小天狼星面色凝重,赫敏也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扫视着这段话。
哈利看了一圈,只有自己像个白痴,他只好问道:“你们怎么了?”
“不是邓布利多,是格林德沃!”罗恩叫道,“写下这个注释的人!”
“黑巫师格林德沃?”哈利吃了一惊,这他还是知道的。
“巫粹主义就是格林德沃提出的。他和他的手下被称为‘巫粹党’,想不到居然是这么来的。”赫敏惊讶地说。
“巴沙特竟然是格林德沃的姑婆,”罗恩不禁猜测起来,“这么看,这本书应该是邓布利多击败他的战利品吧?”
格林德沃的注释还没结束,只见字迹继续显现:
【她虽然没有明确提出巫粹主张,但做的事已经很明显:推动欧洲魔法界一体化,号召巫师建立先于民族的身份认同,组织无国界政府,甚至企图建立巫师国家……天呐!她的做法才是巫粹党最该走的道路!
只要建立起牢固的身份认同,就会自然而然开始排外,到时候何须大费周章推动战争?战争自然就会出现!
我为什么没有在年轻时好好研读这本传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过……她的思想为什么发生了大转弯?
她自己发现了吗?麻巫共和与她后来所谓的民族主义,有天然不可调和的矛盾。
要实现麻巫共和,必须淡化巫师的身份认同和种族感,让他们承认自己“只是会魔法的麻瓜”,这才是实现共和的唯一途径。
而民族主义,是截然相反的。它意味着更强的身份认同,更抱团,更排外。它只会加剧麻巫矛盾。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已经察觉出麻瓜社会的动荡,想建立一个政权,参与即将到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
绝对是这样的!只有民族主义才能快速凝聚人心,为她提供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也只有妄图参战,才能解释她后来的一切言行。
只有战争,才能让巫师快速攫取权力,参与全球势力格局构建,真正获得自己的主权,摆脱东躲西藏的老鼠生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巫师没有主权,麻巫共和就是个笑话。一切共和都是笑话。
难道她从最初就是这么策划的吗?
麻巫共和只是一个幌子,是她为了从纯血统治的巫师界撬取民心和权力的工具?
参战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
这太天才,太伟大,太不可思议了。
她真是一个惊人的矛盾体!】
哈利沉默了。格林德沃的观点让他感觉极不舒服,全身每一根汗毛都想反驳,却又苦于见识有限,不知该如何反驳。
不过,这也只是格林德沃的观点而已。
根据巴沙特的展示,安布罗修斯在后期十分混乱,很多行动都不能自圆其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哈利心底又悄悄冒出一个直觉。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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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回魔法吧。”辛西娅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当时娜娜那种情况,只有同心咒可以救她。但同心咒缔结需要双方的意愿,更需要双方魔力共同参与。娜娜失忆后,我没办法和她缔结同心咒。”
“幸好,她曾经和自己的母亲缔结过。”
“所以我的任务就是让她的母亲,欧奈教授,获得古代魔力,学会同心咒第三层。”
“你做到了?”
“我做到了。”辛西娅说,“一个不复杂的如尼文魔法仪式,就能把灵魂转化成古代魔力。”
玛奇班眉心一紧,“灵魂?”
辛西娅自嘲一笑,“伏地魔也没有这么邪恶,是不是?他只是玩弄自己的灵魂,可我,却企图操纵别人的灵魂。”
“我想,”玛奇班艰难地说,“这个魔法最终没有用上,对吧?纳察不是被送走了吗?”
“娜娜没用上,可我……我把那种方法,猎杀灵魂转化成魔力的方法,教给了别人。”
辛西娅的脸色十分苍白,她又背过身去,不让玛奇班看见,“你说得对,我太麻木了,我对邪恶失去了判断力,而且我当时……太心急了。”
“心急?你到底在心急什么?”这是玛奇班最后的疑惑了,她连忙追问道。
“我当时确实想……插手麻瓜政治。”辛西娅说,“但我忽略了一件事,巫师社会经历妖精叛乱和纯血暴政之后,和平主义思潮已经到达顶峰。他们不欢迎纷争。”
“这个社会总体上仍然封闭、保守、胆小……我努力了三年,改变了一些人和事,可到头来,仍然对‘眠龙勿扰’这座大山,束手无策。”
“当你的心不和人们往一处使的时候,就会开始失去人心。于是为了稳固地位,我不得不采取更多暴力……终成恶性循环。”
“既然他们没胆子跟我做事,我就只好选择有胆子的。”
“那些黑巫师?”
辛西娅点了点头,“他们确实擅长花言巧语,很会投其所好。我其实知道一些人的罪行,但心里却想着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我只是暂时用用他们,等一切结束,再杀也不迟……”
“当时我整个人……一片混乱……脑子里每时每刻都有两股力量在打架,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我连自己尚且控制不了,何况他们?”
“我当时,也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强大的力量只能控制行为,控制不了人心。”
“他们并不奉我为主,而是将我视为一面旗帜。他们将我高高举起,只为图谋自身的利益。他们甚至妄图反过来,在这面旗帜上乱涂乱画。”
“所以,当我被帕比点醒,终于决定结束一切,制裁他们时……”
“就遭到了猛烈的反噬。”
辛西娅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处境。
当一个人聚拢了足够庞大的力量,又无法真正慑服人心的时候,就会被人心反制。
下位者主动拥护上位者,如果不是出自忠诚,就只能是出自需要。
是的,需要。
他们需要安布罗修斯,就像食死徒需要伏地魔。
当他们发现这面旗帜竟打算倒下来砸死所有人,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妄图重新扶正。
他们算准了她已在发疯边缘,竟试图逼她一把,将她变成真正的魔王。
手段很简单。
他们用她发明的魔法,屠了一个村落。
所有人都见过安布罗修斯从摄魂怪身上抽取那股红色能量。
所有人都见证了安布罗修斯性情大变,众叛亲离。
所有人都传言她早已被黑魔法腐蚀心智。
所以,当红色洪流环绕天际,鲜血铺满河湾时。
凶手不作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