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救人反被怨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酆栎推开了门,看到秦妙苏和香巧绑在一起,两人的口里堵着纱布,见到他的瞬间,秦妙苏倏然睁大眼睛,迸发出惊喜与急迫,身子扭动,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绳索在她的皓腕上缚出暗红血印,刺目锥心,酆栎低哑了声音:“对不起,我来晚了。”

    秦妙苏听到这话心头猛颤,他能及时赶到救她已大感意外,可听他话里的意思,还带着歉疚之意。

    她抬眸看到酆栎一贯冰冷的眼里此时似乎蒙了一层水雾,倒是难得一见的奇景。本应该感动的,可她不知怎的起了一点邪心,想要逗弄他一番,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换了:“既然觉得对不住我,是不是该补偿我?”

    酆栎原本紧绷的神色骤然冰销,显然没料到她这时候还能耍花样。他沉默地抬手替她解绑,指尖故意碰到她腕上肌肤,听她"嘶"地轻抽一口气。

    秦妙苏眨眨眼,无辜道:"疼。"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冷笑一声:"疼还笑得出来?"

    她眉眼弯弯:"你心疼了,我就不疼了呀。"

    酆栎:"..."

    赵乾在一旁狂翻白眼,拖着阴阳怪气的强调道:“适可而止啊,也考虑考虑香巧的感受,她还绑着呢。”

    香巧看到主子两终于消弭了隔阂,关系融洽起来,高兴还来不及:“不急不急,让他们说会话,我再绑会。”

    干瞪着眼,噎得没话说,半晌赵乾才道:“算我多事。”

    自打来了云城,秦妙苏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哪里的客栈最为舒适,可当听到天香阁的价钱每晚要十两白银,她摸了摸干瘪的荷包,咽了一口唾沫,不甘心地打消了要住这里的念头。

    谁知老天爷开了眼,她在这里遇到了财主,如愿以偿住了进来。

    天香阁的被褥床垫皆由云锦织成,被面绣着繁复的缠枝牡丹,软绵亲肤,秦妙苏一头扎进床上抱住被褥,将脸埋进软枕深深吸气,闻到了一股清甜的幽香,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啊,此生足以。”

    酆栎抱臂斜眼看着倒在床上翻滚的人:“瞧你这点出息。”

    天香阁的掌柜脸上堆笑,双手交叠放于身前解释道:“这间上房的床榻是照着前朝贵妃的沉香榻打的样,云城仅此一间,这位夫人真是有福了,郎君对您如此上心,可是多少女人家求不来的呢。”

    秦妙苏翻滚的身子闻言一顿,嗯?什么?这明明是靠她自己向酆栎死乞白赖讹来的,交银子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他不情不愿,额角抽动呢。

    可她此刻心情极好,懒得动嘴皮子做解释,继续在床上滚来滚去,时而停下来将一只腿搭到另只上上下摇晃,逍遥快活极了。

    酆栎按按眉心,正不知要如何答话,看到老板拍拍手,下一刻一队锦衣绣袍,如花似玉的女子手捧玉碟金盘鱼贯而入,器皿里盛着各式精致小菜点心。

    秦妙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擦了擦嘴边溢出的一点哈喇子,眼睛放亮:“哇,好多吃的。”说完抓起一块点心塞到嘴里,总算是祭了饿得快要坍塌的五脏庙。

    实在没眼看了,酆栎沉脸去了屋外,赵乾站在走廊的一侧看到他来了,笑得揶揄。

    “和好了?”

    酆栎抱臂靠在柱上:“说正事。”

    “哎呀,你这人就是这样,古板无趣,几十年的老熟人了,透露点闺房情事怎么了?”

    “信不信我可以将你从这扔下去?”

    “嗐,得,得,脸比臭鸡蛋还臭,就知你是这样,三殿下央我过来时,我本不想来的。”

    “你可查到为何我被派来了这里?虽是皇上下了谕旨,可云城之事之前陛下并不上心,突然下旨,怕是有蹊跷。”

    “这件事就是有蹊跷,听说是大皇子那边的人上奏,将云城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特意夸大了这里的诡异,皇上一听,这座小城每年失踪了几十人,那还得了,所以就派你来啰。对了,苏苏她为何也来了?听说你们当时闹翻了...难不成她急着与你修好,也过来了?”

    “我还不知为何她也来了,刚说上话。”

    “其实她不来这里更好,我本以为这里不过就是座普通小城,谁知来了后发现处处透着诡异,安排你来这里定不是偶然。”

    “同感,云城的水比我想的要深。”

    赵乾拍怕他的肩:“谁叫咋们侯爷这么木秀于林呢?大皇子是要与你不死不休了。我觉着翠吟楼的事也不简单,你们在明里,我在暗里,你自己要多小心。”

    酆栎的视线穿过昏黄的灯笼光,凝在远处翻涌的夜雾里。

    “嗯。”

    吃饱喝足,秦妙苏呈大字型躺在松软幽香的床上,摸摸鼓撑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若是每日这般吃香喝辣,睡价值千金的床,就算让她在云城住上一辈子也乐意啊!

    她美滋滋翘着二郎腿,看着头顶的云纱软帐,翻个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阳光泻入窗棂,直到照屁股了,她才懒洋洋起床,梳妆好后打开门,看到酆栎正靠在廊柱边等她。

    酆栎睨了眼留在她侧脸上未消的枕痕:“睡舒服了?”

    听出他话里讥诮的味道,秦妙苏简单应了声,抬脚想溜。

    “肚子饿了,要去用早膳。”

    刚迈出一步,酆栎拽住她的袖子往她怀中扔了一包东西:“快到晌午了,哪来的早膳?吃完这个跟我走。”

    打开纸包,秦妙苏发现是一块饼子,虽然已经冷了,可还散发出一股酥香。

    “去哪?”

    “跟着我就是了。”

    “可我要先去趟谷村的番人家。”

    酆栎停下步子奇怪道:“你来云城是为了找西番人?”

    秦妙苏吧唧咬了口饼子:“对啊,我本不想来,这里又远又冷,谁知四夷馆的李夫子进门就将这颗烫手山芋给了我。”

    “这么巧...”

    “对啊,就这么巧,谁知刚来云城就碰见你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在一家店铺前停下了,秦妙苏抬头一看,发现是家卖布的铺子。

    她眨眨圆圆的杏眸,不明所以:“布店?为何来这里?”

    酆栎眼带鄙夷朝秦妙苏破边勾丝了的衣服一瞥:“姑娘家家的,也不懂收拾下自己,我实在看不过眼才不得已带你来的。”

    秦妙苏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这才发现衣摆处不知何时绽了道两寸长的口子,几根丝线正凌乱地在风中微微飘动。

    她摸摸鼻子:“这个...所以你是要带我买衣服?”

    酆栎别过脸去,想要遮掩自己发红的耳根:“不然呢?我可不愿和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走在一起。”

    秦妙苏咯咯笑起来,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眉眼弯弯:“嗯,我懂我懂,侯爷这样矜贵的人,怎能忍受身旁的人不修边幅呢?所以...布料是任我选吗?”

    “...你又要打什么主意?”

    秦妙苏冲他狡黠一笑,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店内:“掌柜的,将你们店里上好的云锦都拿出来。”

    店家老板正在拨算盘,听到要上好的云锦惊得抬头,正见门口天光里立着对璧人,男的俊,女的俏,旁边还跟了个小丫鬟。

    “客官稍等,我马上进去拿。”

    不一会儿,店里的三个伙计将云锦恭恭敬敬捧到了秦妙苏的面前,日光穿过窗棂落在锦面,刹那间漾起耀眼的波纹。她纤纤玉指抚摸布料,观看上面绣得精细繁复的花样,金线绣的缠枝莲纹在暗处是含蓄的藤黄,转到亮处竟成了灼眼的朱砂红,果然是巧夺天工,非凡物能比。

    她挑起这匹布料在身上比对,听到酆栎道:“这个不行。”

    放下布料,她又拿起旁边乌木托盘上的:“这匹如何?”

    酆栎皱起眉头,依旧摇了摇头。

    连换了三匹,他皆是不同意,老板挥挥手,示意店伙计再去换一波过来。

    可看了新的一批后,酆栎还是接连否了。

    秦妙苏傻了眼,暗地里嘀咕,他这人还真是挑剔得很啊,到底要什么样的才满意?

    掌柜的额头已沁出细汗,拱手道:“这位爷,要么...跟小的去里面库房挑选?”

    酆栎点头,跟着掌柜的去了库房。

    许久,秦妙苏在外等得快不耐烦了,脚趾要在地上搓出一个坑来,才看到酆栎出来了。

    他将布匹扔过来:“试试这个。”

    看到这匹布,秦妙苏眼里登时一亮,天青蓝的素缎上,竟翩跹着数只银蝶,细看时,每道蝶纹都以孔雀羽线掺银丝绣成,羽线细若游丝,在光下流转间,蝶翼似要振翅飞起。

    她急急揽过布料移至镜前,将这天青蓝的缎子往身上一披,但见秀逸的白俏小脸衬得更加明丽,美轮美奂,果然比之前那些颜色的锦缎要适合百余倍。

    惊异之余,她好奇道:“这匹料子果然更适合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酆栎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香巧见状抿嘴一笑,轻声道:“奴婢知道,爷与夫人日日相处,将夫人的容貌定是刻到了心里,才会这般熟悉。”

    秦妙苏听闻脸上一红,啐了口:“谁要你多嘴的?”

    终于见这对大爷和夫人满意了,掌柜的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跟着笑道:“可不是?这位爷一看就知平日里对自己的妻子关怀备至,不然选不出这样熨帖的花色。寻常爷们来买料子,不是随手一指,便是叫夫人自己挑,哪像这位爷,连孔雀羽线在日头下泛什么光都替夫人想到了。”

    秦妙苏眼眸朝酆栎一勾,坏笑起来:“哪里,掌柜的这回看走眼了,小女子不是这位爷的夫人。”

    店老板疑惑道:“啊?奥,是是,是小的眼拙,二位兴许还未成婚呢,那就祝二位新婚大吉,百年好合。”

    "包起来罢。"酆栎突然出声,截住了掌柜的奉承话。

    见他又有些许不悦,秦妙苏蹬蹬赶着跑了出去叫住他:“哎呀,你看你,人家只是随口说了几句打趣的话,又恼了不是?”

    酆栎掀眼望向别处,似是有点不耐:“和外头的人怎么这样多话?比这几日和我的话都多。”

    秦妙苏乐了,他这算是在抱怨她对他冷落了吗?

    温了声音,她拉拉他的袖子:“好啦,别恼了,你以前不是还嫌我话多吗?那下次我不和外面的人说话,只和你说,成吗?”

    “不要,少烦我。”

    “...又来了不是?”秦妙苏发现这人还真是喜欢死要面子,明明脸色好转了,嘴上却死咬着不放。她乐呵呵道:“侯爷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城中的书院,杨公的小儿子在那里执教,他的父亲不久就要送命给邪神了,我倒想看看,难道他的家人真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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