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来不及耽搁了，陆以诺快速收拾好东西，一路小跑出了办公室。没早点儿确认地点，大意了。

    这是如园在望京开的第一家分店，地点特意选在了市区最繁华的地段，离律所并不远。但赶着晚高峰，尽管他抄了近道，到如园酒楼门口时还是过了七点。

    【不好意思，我刚到停车场，你可以先点菜。】他手忙脚乱地给周芮扬发了一条信息。

    【没关系，我等你，不着急。】

    陆以诺穿过在门口排队等候的人群，喊住了最近的服务生，“你好，我约了朋友，麻烦你帮我查一下。”

    “请问是周小姐吗？”

    “是的。”

    “请您在这边稍等一下，我马上安排人带您过去。”

    “没关系，你告诉我房间号就可以了，我认得路。”

    按照服务生给的数字，陆以诺很快就找到了二楼的一间包厢，敲了敲门。没听到里面的动静，他试着握住门把，正要打开，就感受到另一面先拧动的力道，房门开了。

    头顶上的壁灯打下淡金色的柔光，光晕落在了周芮扬的脸上。她今天的低马尾扎得十分齐整，侧边别着一枚精致的镶钻发卡，细碎的鬓角发全都拢住了，露出了闪着微光的耳坠。

    “你来了，陆律师。”一开口还是那副慵懒的腔调，她将房门向后拉开，让出了通路，“进来吧。”

    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丝缎衬衫，束在浅灰色的高雅西装裙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陆以诺跟在她身后落了座。

    桌上的菜单还摊着，周芮扬反手递给他，“你点吧，我已经看好了。”

    “你点了什么？”

    “我觉得看着都挺好吃的，你推荐几样这边的招牌菜吧。”

    陆以诺抬头撞上她的眼神，她只是缓缓眨了眨眼睛，不闪也不躲，唇边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果然，她故意选了这家店，他几乎在一瞬间得出了肯定的结论。

    他看出来了，周芮扬也立即察觉了，因为陆以诺黑亮的瞳孔在灯光下渐渐放大，再也藏不住眼底的讶异。

    这是海州的如园酒楼在望京开的第一家连锁，她还没吃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但她知不知道都没关系，陆以诺肯定知道。

    “你连菜单都不用看吗？”周芮扬问他。

    “招牌菜啊，”陆以诺低头，目光开始在菜单上搜寻起来，“这些标了星号的都是，三套鸭、红烧狮子头、松鼠鳜鱼……”

    “行啊，就这几个吧，我们就两个人，吃不了太多。”

    门口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随后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是点单的服务生。

    “您好，请问两位需要现在点菜，还是再一等会儿？”

    “现在吧，我们已经看好了。”陆以诺指了指菜单，“这边三样，再加一个文思豆腐。”

    “好的，先生。”

    “桂花糯米藕也是这里的特色，尝尝看吗？”陆以诺又问周芮扬。

    “可以。”

    “甜品呢？酒酿丸子还是芋苗？”

    “各来一份？”

    “好，其他还需要吗？”

    “不用了。”

    “那就先这样吧。”陆以诺转头对服务生说。

    “好的，先生，那菜单跟您核对一遍。”服务生把点单重新报了一遍，“还有什么需要追加的吗？”

    “暂时没有了。”

    “好的，先生、女士，我们这就准备，请两位稍等。”

    服务生退出去，陆以诺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周芮扬倒了一杯热茶。

    周芮扬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家店，这茶还挺好喝的，是桂花乌龙吧？奇怪，好像比我自己泡的好喝，口感好像更醇厚，我明明还加了牛奶。”

    “里面加了海州本地的桂花。”

    “我也加了你们海州的桂花，”周芮扬轻轻晃了晃茶杯，“还是从江小姐那儿薅过来的呢，难道是我家里的乌龙茶不行吗？”

    “茶应该是好茶，你下次可以试试半青熟、重烘焙的冬茶，有炭香，和桂花最搭。”

    “你连这都知道？”

    “桂花是我们本地的特产，从小喝了不少。”

    周芮扬抬头打量着古韵装修风格的包厢，“好像也是这儿的特色吧。”

    “是。你今天怎么想到要到这儿来吃饭？”

    “新店嘛，早就想来尝鲜。本来没订到，结果前面有一组客人正好取消了，我就捡了个漏，所以通知你晚了。”

    “你今天是去参加什么活动了吗？”

    “嗯，看出来了？上午去了沈熙彤那边的发布会，你看新闻了吗？”

    “看了，他们的危机公关处理得挺好的，舆论好像暂时压下去了。”

    “你认识韩之遥律师吗？”

    陆以诺抬眼，“嗯，认识，她是我的同门学姐。”

    “这次是正牌的直系学姐啊。”周芮扬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过你，沈熙彤最终会定下我们酒庄，起因还是你学姐在朋友圈里刷到了一场在我们酒庄办的婚礼？”

    “还没有。”

    “是不是该谢谢人家帮我们店免费宣传了一波儿？”周芮扬抬眸看陆以诺，盛着水光涟涟的笑意。

    “……是我发的朋友圈。”

    “哦？”周芮扬双眉微挑，声音欢快，“你也参加了江小姐的婚礼啊？诶，那你是男方还是女方的宾客呀？”

    “是，我是男方宾客，新郎是我哥哥。”

    “你上次提过的堂哥？”

    “对，我大伯的儿子。”

    “你的人脉还真不是一般的广啊，别告诉你和沈熙彤也认识？”

    “没有，沈熙彤是韩律师的客户，以前就有过合作的。”

    周芮扬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嘴角挂着些许笑意，“这么说，你也在帮家里打工呀。”

    她没抬头，只是自顾自慢慢喝完了剩下的半杯茶。

    有些答案早就心照不宣了吧，陆以诺眼神微动，看了她一眼，等她放下茶杯，才一边添茶，一边问：“沈熙彤那边的婚礼，你们打算怎么办？我看新闻里说她不打算延期。”

    “对，但我听我妈的意思好像不想再继续办了。”

    “哦，”陆以诺似乎并不意外，但稍稍停顿后，他又继续问，“尹总原话怎么说的？”

    “她说小品牌供应商承担不起像这么大的风险。”

    “所以，问题主要是在供应商这边？”

    周芮扬不置可否，“也许吧，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不过，沈熙彤这边好像还是希望可以继续由你们承办，想必对前期方案很满意吧，你也投入了那么多心力。”

    “要说投入，还是策划部他们自己干得最多，我也就承担了甜品那块而已。”

    “他们也同意放弃这个项目？”

    “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只能说稍微有点儿遗憾吧。”

    “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想什么并不重要，我又不是能签字的人。今天找你，还有一件事，江小姐那边，我还是想亲自登门道歉。正好你们是亲戚，那你应该很了解她吧？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瞒着我，我现在都不跟你计较了，你就告诉我，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帮我把目前的关系维持住，不至于因为项目取消而搞砸吗？”

    “你真的不想办了？”

    “我相信以后还是有机会合作的，所以我不想这次闹得太僵。”

    “如果你告诉我，你真的想放弃，我就去帮你跟她说。”

    周芮扬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你不是客户最大的吗？我说过吧，我妈才是你们的客户。”

    “你是这次项目的承办人，也是要对项目负责任的。”

    “你是在说我不负责任吗？”

    “要是你还想挽回，我可以陪你。”

    周芮扬低下头，指腹摩挲着茶杯，盯着茶面上从壶里漏出来的桂花屑，“其实，我有在想，要不要——”

    话未及出口，陆以诺那边就问了，“要不要我们先去找供应商聊聊？”

    周芮扬笑了，难得英雄所见略同，是不是说明这个方法还是是有点儿可行性的？

    见她没点头，陆以诺又说：“你刚刚也说了，菀柔是我堂嫂，总归好说话点儿。你可以先试试水，要是她都说不下来，那可能确实有难度，我们就再想想其他办法。”

    “打扰了，”服务生来了，送上了今晚的第一道菜，三套鸭。

    放下海碗和配套的餐具后，服务生又贴心介绍起来：“这是我们店的招牌之一，一共有三层，外面是农家散养的家鸭，肉质肥嫩；中间套的是野鸭，比家鸭更香更筋道；最里面是菜鸽，肉质最细。需要我为两位现在就把三套打开吗？”

    “没关系，先放这儿吧，我们自己来。”陆以诺回答。

    “好的，那两位请慢用，红烧狮子头也马上送过来。”

    “还是先吃吧。”陆以诺拿起海碗里的大勺，舀了一勺清汤，盛在一只碗里，送到周芮扬面前。

    接着，他又举起公筷，拨开了鸭脯，扯下一片鸭肉，按入里层的汤汁涮了一把再捞出来，用一把勺子托住底，加到了周芮扬手里已经见底的碗里，“这是第一层。”

    “谢谢，你不用帮我撑着了，一起吃吧。”

    周芮扬瞅了瞅面前的小汤碗，混合着香菇、鲜笋、瑶柱、火腿的鲜香随着白色的烟雾直扑面门，又四溢开来，鸭肉也快要冒尖儿了。暂时没时间反刍困扰了她小半天的困扰了，还是解决眼前这碗佳肴更加紧要，方不辜负厨师的心意。

    “味道怎么样？”

    “好喝！”原本不同的风味要融合于一处，又相得益彰，估计至少得小火慢炖三四个钟头，才能熬出这样回香悠长的浓味清汤。

    周芮扬很快就干掉了第一碗汤，迫不及待地去盛第二碗。

    “这里。”陆以诺伸手过来，换下了她手里的空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