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粽子佝偻着腰猫在包子身后。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鬼使神差地答应包子干这种事?
在他们之前有多少人想出去都难如登天!不是丢了性命就是被抓回去,他为什么笃定能逃出去呢?
粽子跟着包子踏入黑暗,左拐西拐,两人步伐放得极轻。
不由得感叹这么复杂的路他都能记住,这还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包子吗?一种隐秘的刺激油然而发,包子胆子果然大!
这一路下来,即使是快要入冬,两人额头上还是冒出许多细汗。
两人来到一个山洞,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包子拿出火折子吹燃,火光照在岩壁上,他仔细摸索,手敲击着每一块石头,直到有一块地方的回响与其他地方不同。
“我们这是在哪?”粽子抱紧怀中包子给他的包袱,低声询问。
“快出去了。”包子手往下一按,墙上出现一道裂缝,逐渐变大,能容纳一人通过。
粽子瞪大双眼,很不可思议,这么快就要出去了?那这三清宗也不是他们说的那么难走嘛,“真的?我们——”还未等他说完。
对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到他,把他往裂缝中推,“还记得我教你的轻功吗?等会有多快就跑多快,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你不和我一起走?”粽子急得抓住他的手,心中慌乱起来,“不是说好一起走吗?”
包子摇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我的事还没做完,待我做完就去找你,你只管跑,一直往东,不要停,山下会有人接你,到时候你将这封信交给他们,我给你的包袱一定要交到极风谷榭芜手上!你留在这里会拖我后腿,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包子眼眶瞬间红了,心猛然下坠,“你骗我?”他交代的这番话不就是临终遗言吗?真当他像傻子一样好骗?
“对不起,我来三清宗确实别有目的,但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希望你能原谅我,没时间了,快走!”包子推开他,就要关上石门。
“包子!”粽子在石门关上的刹那,“一定要来找我,我等你!”
裂缝合上的瞬间,他的那些话也变为寂静,堵在岩壁后,全部的,悲伤的,难过的,都化为虚无。
“好。”知道他听不到,包子还是回应着,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屹立千年万年缄默不语的冰冷的石头听。
粽子在裂缝后,再也寻不到方才进来的门,那道裂缝仿佛从未打开过,他只能收起情绪拼尽全力跑。
原来早在他交自己这门轻功时就已经想到今日,他还以为包子真那么好为人师。
天空下起了下雨,淅淅沥沥,似是有人在哭泣。
包子吹熄火折子,周围又陷入黑暗之中,他转身离开这个地方,朝着反方向跑去。
雨很快就打湿他的夜行衣,黏腻贴着他皮肤,每动一下都仿佛有人束缚他,他的心也不安跳动,正如他此刻在林中乱窜。
一声尖锐的哨声打破他所有的思绪,他悄然拔出自己身侧的暗器。
瞬间!光亮自身后冲上天际,在空中炸开绚烂的烟花,数十名暗卫将他团团包围,拔剑蓄势待发。
紧接着火把灯笼照亮这片地方,一排人呈包围状聚拢,在众人之后,一张面具在火光中闪烁。
来人撑着伞,束着利落的高马尾,发冠泛着冰冷金属感,腰身佩剑,剑端挂着潦草剑穗,他信步走来,一步一步踩在包子极度紧张的精神里。
“暗桩还是单纯想跑?”他冷冷开口询问。
“这两者有区别吗?”包子噗嗤一笑,不屑望着他。
“前者晚点死,后者现在死,你选哪一个?”他抬手,“看样子你都不想选,那就我替你选。”
一声令下,暗卫手中的剑在空中划出虚影。
包子借力腾空,见招拆招,手中匕首挑断一名暗卫脚筋,手迅速夺过他的剑,立刻横扫出去!那名暗卫捂着脖子轰然倒下。
还未等他喘口气,四面八方的暗卫全都蜂拥而上,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如何突出重围,只能尽自己所能抵挡他们的招式。
雨越下越大,包子束好的头发凌乱散在两侧,雨水顺着发丝滴落,一声惊雷中,那双眼眸坚毅如鹰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大喝一声,变化招式,大开大合,一剑一剑砍在暗卫身上,地面染成血色。
他一人可敌数十人!竟然还未看出落下风之意。
包子有些恍然,不知道今夜过去了多久,这场厮杀久到他已经麻木,也杀疯了眼。
眼见着前面已然撕出一道口子,即便现在已经力竭,他还是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暗卫,面具下的面容似是有些不满,眯着眼抬头看正在逃跑,浑身浴血的人,示意身旁的人拿弓箭来。
箭在弦上,他张开臂膀,弓箭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手指微微一松,箭矢划破雨水,势不可挡直直朝包子心口上射去!
“咻——”
与此同时,左侧一只箭矢凭空出现,在他的箭即将追上的时候,打偏了箭原本的轨迹。
他的箭堪堪擦着包子的耳朵,定在不远处的树上!
居然还有同伙!
他又朝着包子迅速搭弓引箭,一箭飞出的同时,又拉弓朝着那人方向两箭齐发!
果然那人又引弓阻止他,只是这一箭力道不如前一箭。
箭矢穿过包子胸口,一股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相比之下,还有呼啸而来的疲惫无力,他缓缓倒下,不省人事。
“他已被我所伤,派人去追。”那人吩咐着,“顺道看看那人死没有。”
全山封锁,所有能下山的路皆被封死,仙客来的人一寸一寸搜寻受伤的人,盘问有何人失踪,漆黑山头灯火通明,脚步声渐起,兵器随着人声嘈杂起来,夜又活了起来。
榭季翻身下床,敏锐察觉门口的人减少了些许,暗卫也被撤走。
窗口传来轻微异动,他循声望去,极淡的血腥气和雨水传入他鼻翼。
树影摇晃,灯芯不稳,抖落满地枯黄,檐下灯笼又换了新的蜡,高高挂起,没过多久被吹得左右摇晃,勉强未能掉落。
“箭矢偏移一寸,并未伤及要害,人大量失血晕了过去,射箭之人我们追到这附近就没了踪迹。”
下属跟在楚樾身后,向他汇报。
“我们在他身上搜到这些,人怎么处置?”下属拿出在包子身上搜到的东西,一并呈给他看。
楚樾脚步未停,接过东西仔细察看,“此人果然是暗桩,找医者给他治病,此事禀报主上,射箭之人我来找,你们去找今夜有几人失踪。”
他走到一扇门前停止,刚想抬手推开,门内灯火恰好熄灭,空中若有若无的气息萦绕于鼻,他推门的手一顿。
“你们下去吧,这里我一人即可。”
下属得令很快就离开此地,连同之前的人也全部撤离。
吱嘎一声,楚樾连声招呼也没打就径直推开房门,抬脚步入,鼻翼敏锐捕捉到房间不同寻常的气息,借着月光,他将屋内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窗前,沉沉看着眼前还未关上的窗户,上面水渍未干,似是有人故意掩盖似的抹开了痕迹,雨水打进来,遮盖完全,看不出有人来过。
他绕在烛台边,台身还在微微发烫,他点燃灯芯,屋内渐渐明亮起来。
越靠近床边,血腥味越重。
他坐下,盯着床上的人,他知道榭季没睡,但此时两人皆没开口,无声的沉默蔓延开,最后,还是楚樾忍不住先开口说话,打破这份诡异的安静。
“我知道你没睡,别装了。”
榭季慢腾腾从床上坐起,“有事吗?”
楚樾站起来,慢慢靠近床沿,“今夜我捉到一个暗桩,正准备射杀的时候突然窜出个极擅长用箭的家伙阻挡我,他被我射中一路逃到这里,如果我猜的没错,受伤的地方应该是这个位置。”
他手指虚抵住榭季右肩,眼神看向榭季脸庞,“你脸色好像有点苍白。”
“你不会是想说那人是我吧?”榭季瞥向他,正想反驳,楚樾手压在他肩膀上慢慢用力。
瞬间,他嘴唇泛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肩头渐渐渗出血迹,染红里衣,成了最直接的证据。
“他们皆知明月擅用箭,但我知道你也不差。”
“是我那又如何?”榭季倔强抬头,见他已经识破,索性也不再伪装。
“内力被封还到处乱跑。”楚樾拿上他的衣物丢在床边,“跟我走一趟,那人还没死,不用承认太快。”
“什么意思?”榭季有些疑惑,什么叫不用承认太快。
“意思就是在那人身上搜出了贺无言的信物,刚好许杳今日也回来了,你说这些会是巧合?”楚樾有些想笑,“你说他到底会指认你还是贺无言,或者说是许杳?我猜你不会那么好心帮贺无言吧?”
上次许杳主动暴露自己,献上那份名单,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还能让主上信任她,这次才回三清宗就出这种事,他可不信真是巧合。
看来今夜有一场好戏要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