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

    祝多晴陪在林霁身边办完了葬礼,向书缘握着她的手沙哑地道歉,希望她能在国内多呆一段时间。

    “妈,别说了。”林霁打断她,“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

    林世佑的遗体被送进焚炉,连火化也要分高低档,死亡突然变得廉价起来,林霁为他选择了最高档的火化,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去普通炉里挑拣未焚尽的骨头。

    那些面目可憎的过往,变成一盒洁白的骨粉,林霁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的时候,想幸好把向书缘送回去了,不然这盒子还挺重。

    出殡仪馆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山林间隐着一层雾气,潮湿得让人窒息。墓园就在不远处的山腰间,是林世佑早就给自己选好的。

    那是一座双人墓穴,林世佑病了之后就做好了准备,即便先死,也会在阴曹地府等着向书缘。

    林霁站在墓碑前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叫来墓园管理员,让他把这块一生一死的刻名碑换了。就让林世佑等着吧。

    祝多晴没上去,她坐在车里,看着雨雾变成瓢泼大雨,视线模糊后缓慢聚焦,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没上去。

    她看见林霁湿漉漉地回来,坐进驾驶座,水顺着衣服流淌到垫子上,变成深渊巨口。

    “结束了?”祝多晴问。

    林霁笑了下,侧过身看她,“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上次说这句话还是祝方里手术成功的时候。

    祝多晴没接他的话:“现在我们去哪里?”

    时间还早,雨又大,这里离市区远,一时半会开不回去。

    林霁:“你想去哪里?这附近没什么吃喝玩乐的地方。”

    祝多晴想了想,对着林霁的眼睛认真道:“酒店。”

    “……”

    林霁无言地发动了车,酒店自然是有的,还是一座品牌中全球最大的顶奢酒店,平移来的明清古宅和古樟树在雨中折叠着时空,更重要的是,酒店有大片的鸢尾。

    鸢尾花季已至,他们第一次在这个时间这个年龄,满身潮湿地踏入酒店。

    雨越下越大,祝多晴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林霁正站在窗边,静默地看着瓢泼大雨,远远看见湖面上水花迸溅,鸢尾垂首。

    “看什么呢?”祝多晴靠过去,理所当然地把下巴磕在他的锁骨上。

    林霁轻轻摸了下她的发丝:“头发没吹干。”

    “嗯,你给我吹。”

    祝多晴不想挪动,林霁从洗漱间把吹风机拿过来给她吹头发,一丝一缕,温热的风吹得很慢,慢到祝多晴要睡着,风声停了。

    “好了吗——”尾音被吞吃。

    比雨水还要潮湿的林霁掠夺着她的呼吸。

    祝多晴环抱着他的脖子,一如风雨之中摇摆的鸢尾花,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雨下得太大,受不了的时候就咬住了林霁。

    祝多晴听见他在喘息中嘶了一声,动作却丝毫未停顿,直到口中泛上铁锈的腥气,祝多晴才松开。

    她脱力地挂在林霁身上,伸手摸了摸那块痕迹,轻笑出声。

    林霁轻吻她的侧脸:“傻笑什么?”

    “笑你跟个罪犯一样,被我烙下了一块印子。”祝多晴擦去渗出的血迹。

    林霁又吻她:“难道不是我被阿猫阿狗咬了一口?”

    祝多晴松开抱着他的手,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林霁托举的手臂上,她捧着林霁的脸,认真喊他的名字:“林霁。”

    “嗯。”

    “雨停了。”她说。

    骤雨已歇,光风霁月。

    林霁在半夜惊醒,下意识去摸身边的人,没摸到,但床单还有余温。

    他开了壁灯去找祝多晴,隔了两扇窗,闻见了烟味,宅子外的灯亮着,她就站在那处灯光下,露出半截莹白的手臂,指尖一点星火,烟灰积成一段,将落未落。

    祝多晴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为什么抽烟,他一概不知,他只知道,若是今晚没醒,祝多晴会将那包烟藏得严严实实。

    林霁没有惊扰她,只陪了一会,看她将烟灰抖落在烟灰缸里,就转身回到床上。

    过了没几分钟,祝多晴带着一身凉意和漱口水味回来,也不管会不会吵醒他,就贴进林霁怀里,深深呼吸后,埋在他心口不动了。

    林霁想叹气,忍住了,想摸她的脸问她在担心什么,也忍住了,只能装作被她碰醒,哑着嗓子问她去哪了。

    “喝了口水,吵醒你了?”

    “你手很冷。”林霁说。

    祝多晴把手捂到他脖子边:“还好呀。”

    “……”林霁伸手拿开,又舍不得松,最后把两只作乱的手一起放在了心口。

    祝多晴比他先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

    “累了吧,我可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来。”

    “为什么回来?不是说了我会……过去。”林霁咽掉几个字。

    祝多晴好像没注意:“我肯定要回来啊,就算不为你,为了阿姨,我不得回来吗?”

    陈招兰正在林家陪着向书缘,下午发来消息说她有些发烧,已经吃了退烧药睡着了。

    “你不问我以后吗?”林霁说。

    祝多晴没抬头,把暖了的手重新贴回他颈侧,血管跳动的地方,“为什么要问,我知道你会安排得很好,你一直都很清楚要做什么。”

    “我清楚吗?”林霁反问。

    祝多晴:“总归比我清楚。”

    林霁突然把她抱着往上提了提,祝多晴猝不及防,茫然抬头,被他一口咬住了脸颊。

    “嘶!林霁!”祝多晴拍打他,“别咬脸啊!”

    幸好林霁只是轻轻咬了两口,印子一会儿就消了。

    “你咬就咬,咬脸上我还怎么见人?”祝多晴捂着脸质问,“不对,你咬我干什么?”

    “你欠咬。”林霁拿湿纸巾擦拭她脸上的痕迹。

    祝多晴打了个哈欠,朦朦胧胧道:“你这是打击报复……”

    林霁感受着她的呼吸逐渐平稳,摸了摸脸上被咬的地方,又亲了一口,搂着祝多晴睡着了。

    翌日。

    向书缘电话过来的时候,祝多晴还没醒,她在睡梦里听见电话那头激烈的尖叫声,吓得从床铺上弹起来,撞到了林霁的下巴。

    “妈,我马上过去。”林霁试图安抚她,但没什么作用。

    祝多晴反应过来,给陈招兰电话。

    陈招兰言简意赅地解释,是林家人又上门了,她已经叫安保把人撵出去,但那些人竟然不要脸到雇了地痞流氓在门外骂街。

    向书缘心脏不好,不能生气,急火攻心之下几乎休克,陈招兰让家庭医生带着设备过来,又叫安保把人撵走。

    可那些人扬言遗嘱一日不公布,他们便来一日。

    林霁问:“妈,遗嘱到底有什么问题?”

    向书缘迟迟按着,不肯公布遗嘱,林霁原以为她是担心资产分配,但林世佑父母早逝,他和向书缘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根本无需担心。

    林霁从不认为,林世佑会将遗产留给那些吸血虫,他肯施舍,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干涉自己。

    向书缘一直在沉默,林霁以为她不会说了。

    就在他和祝多晴收拾妥当准备起身时,向书缘精疲力尽道:“他还有一个孩子。”

    林霁动作顿住,祝多晴没想听到这样的事情,将手机调回听筒模式,想去外面等他,被林霁拉住了手。

    他坐在沙发上,重新打开扬声器。

    “他如果真的在遗嘱里分配给那个孩子财产,你拦着不公布遗嘱也没有用。”林霁很平静,“妈,你应该知道,我们确实可以选择不公开遗嘱,但那些人不会放弃骚扰你,你真的能承受吗?”

    向书缘的声音听上去无比痛苦:“不,不是,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我、我当时……”

    她语无伦次,根本说不清楚。

    祝多晴给陈招兰发消息,让她先安抚向书缘,他们马上过去。

    回到林家的时候,向书缘已经睡着了,她近来昏昏沉沉,总是半睡半醒,陈招兰坐在一楼客厅等他们,脸色很难看。

    林霁谢过她,平静开口:“阿姨,没事的,我能接受。”

    陈招兰又看了眼祝多晴,祝多晴立马表示:“我也能接受。”

    陈招兰:“你闭嘴。”

    早在祝多晴连夜回国,又直奔殡仪馆的时候,陈招兰就意识到女儿的心,而深夜惊醒的那种惴惴不安始终萦绕着她。

    之前以为是祝多晴在美国出了什么事情,但现在看她只是瘦了些,精神看着还行,陈招兰不愿像自己的父母那样,斩断女儿的羽翼,选择按下焦躁,由祝多晴自己去走。

    陈招兰让两人坐下,才开始讲述向书缘刚才告诉她的故事。

    那时候向家还没有垮,向书缘的父母健在,手握权柄。

    林世佑顾忌他们,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于是把人养在一个偏远但山水风光很好的镇子上,每次出差都刻意匀出几日去看那个女人。

    那时候林霁才上小学,对林世佑还抱有父爱的幻想,向书缘不愿意打破,选择了隐瞒。

    但向家给她传来邮件,那个女人怀孕了,林世佑在生意场上的手段越发阴毒。

    向家从来没有教过女儿如何经商,如何自己走路,只一味地让向书缘去处理那个女人,不知道林世佑才是最该死的。

    向父只会觉得林世佑是做生意的料,能让向家的产业越发庞大。

    向家确实庞大了,只是改名换姓,成了姓林的天下。

    所以向书缘去了那个镇子,见到了那个女人,和她刚出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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