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最近常常躲着我,我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那天代为杀人的想法我也同样考虑过,但是处于我个人私心,我拒绝了。
不是因为对贝拉心怀怜悯,而是我在想,按照宿命,黑魔王的性命应该由我或者那个预言中的男孩夺走才对,如果他中道崩殂,那么这具本来应该完美无暇却略带裂痕的身体,就会彻底堕落,腐败成与人类一般无二。
我所追求的正是黑魔王的纯粹——从我一开始追随他,他向我展示力量时,我所追求的就是他让我见到的那晶莹剔透的人格。我愿意成就他的人格,保护他的伟大,因此,贝拉代我杀死他毫无疑问是对本就残缺不全的黑魔王的另一种玷污。
某日贝拉回来时,她照旧替我磨咖啡。这台咖啡机是新买的,贝拉见咖啡店已经换上与十几年前完全不同的器械,就在买面包的空档与店员多聊了两句,后来就在电器店里买了一套一模一样的。
她现在不出去工作了,每天除了在家琢磨食死徒内部的事情,就是去书店翻翻菜谱,研究商场的打折券和不知道鬼鬼祟祟地想些什么。
克利切来过几次,把家里彻底打扫过一遍后,贝拉就再也不叫它过来。她对我说——语气里不乏兴奋——“布莱克家现在被西里斯那个臭小子占了,如果我回去,只怕那些傲罗立刻就会把我抓起来。”
我想,贝拉这些年坐牢也足够了,就叫她安心住在这里,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贝拉把咖啡端上来,问我:“黑魔王之前是不是总是和你说起我?”
“是的。”我说,“他并不喜欢我们总是待在一起,因而时常挑拨。你不知道吗?”
她脸上神色未变,似乎已经思考过一番。她说:“是啊,他对我也是这样。以往我将他当做可以一起照顾你的朋友,现在一想实在是可笑。”
这句话是十分不恭顺的,有悖于贝拉一直塑造的形象,这叫我颇为惊讶地望了她一眼。她又说:“今天我去看了菜谱,买了红菜头和牛肉回来,要做俄式罗宋汤配法棍,晚上还有烤鸡。”
我点点头,没有对晚餐提出什么意见。下午我要去教会见一些老朋友,我说,晚上我会带礼物回家。贝拉露出惊喜的表情,接着,又叮嘱我路上小心。最近她出门时遇上过一些精神不太正常的流浪汉,这些人十几年前从不在这里出现,想必是世风日下导致的。
我应了声,走出门。
晚上时我带着礼物回家时发现斯内普居然也在我家。他变老了不少,头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油腻腻的,见到我之后也没有露出什么高兴的神态,我心里知道他对伊万斯那件事耿耿于怀,也只是冷淡地点头。
“斯内普现在是黑魔王的双面间谍。”贝拉忽然说。
这倒是令我惊讶,我重新打量他,甚至不放过那张刻薄的脸上的每一处,也无法想象这个人有什么可以做双面间谍的潜质。
“噢,西弗,你现在看上去和之前变化太大了。”我微笑道,“这些年过得如何?”
“一般。”他说,“倒是你听起来过得不错。”
“美国是个好地方。”我说,“之后我还是要回到那边。”
斯内普因为我话里的意思表情变得迟疑,他问我:“你不是回来......”
“哎呀,凡事都有例外,况且那个男孩还没死,万一黑魔王又死了一次怎么办?”我说。
他迟疑地看我一眼,我继续说:“倒是你,西弗,我听说你这些年一直在邓布利多身边做事。他是一个敏锐的老头子,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好在我当年没让你跟着我做多少坏事,他就算想抓你的把柄也难办。”
我从购物袋里拿出威士忌,对他说:“这是一件好东西,要来一点吗?”
他点点头,贝拉大叫着让我们两个都去洗手,然后对我买回来的鸡蛋挑三拣四。“要买无菌蛋,我看菜谱上说......”
等到我洗完手,鬼鬼祟祟地去看晚上多了一个人是不是会加两道菜时,就被贝拉抓住去打鸡蛋。我立刻喊西弗进来,隔着玻璃门见到他的头发后,又叫他自己去看电视,不准靠近厨房一米之内。
“如果我看见地上有你一根头发,你今天就死定了。”我威胁。
晚上只加了一道煎蛋。贝拉没有任何招待斯内普的心情,甚至给他切的法棍都格外粗糙。斯内普梗着脖子硬啃,看得我心有戚戚。
我们各自喝了一杯威士忌。贝拉摇头晃脑地用魔杖召唤盘子们去自己洗自己,我盯着骨瓷碟,十分担心它掉在地上或者磕在柜台上。
我和斯内普两个人又聊起哈利·波特。斯内普说,波特已经完全长成一个混蛋,他简直就是詹姆·波特和西里斯·布莱克的结合体。说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狰狞的。但是威士忌又让他脑袋昏昏沉沉,导致一边肌肉滑稽地放松了。
“西里斯·布莱克现在是他的教父。”斯内普说。
“天哪!”我叫了一声,大着舌头说:“那他岂不是要跟一个逃犯住在一起?”
斯内普没有回答,我又说:“唉,西弗,你当年真应该收养那个孩子。你和伊万斯感情那么好,你一定会好好、嗝、对待他。”
“我不会养波特的孩子!”斯内普愤慨地说。
“唉,当年黑魔王......你应该拦住她的。”我说。
“你喝醉了。”贝拉插进对话。
“噢,大概是。西弗,你怎么来的,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你现在住在蜘蛛尾巷么?有没有换一个、大房子?”
“没有。走吧,我给你指路。”
贝拉一个没看住,我们两个醉鬼就勾肩搭背走进车库,最后是贝拉把我拽进房子,把斯内普丢在车库里面告终。
她对我说:“斯内普回家了啊,已经移形换影回家了。”
结果第二天凌晨,我在车库里磨刀时看见悠悠转醒的斯内普像个大黑耗子一样缩在角落里,他冻感冒了,也以为他要死了。
“你怎么在我家?”我问。
“我怎么还在你家?”他问。
我们互相沉默,然后看向似乎没有挪动过的汽车。斯内普一言不发地走出车库,在大门外移形换影。我磨好刀,继续回房间睡觉。
早晨的时候,贝拉就出门了。今天是黑魔王开会,说想要宣布一件要事。她把今天要买的菜写成购物清单贴在冰箱门上,纸条边缘还画着爱心。小羊的水盆里也加了干净的水,衣服换成另外一套。
我扯下菜单,忧郁地走进商场。
我讨厌每天都去买菜。但是这是贝拉叮嘱的,我也不得不去做。我们都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一旦我收留她,我便有义务为她做事,就像她有义务照顾我一样。
我们平静且保持距离地生活在这个狭小空间里,尽可能维持友好关系。
商场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为保持家庭生活状况的和贝拉一样认真且不容忍任何敷衍的女士,也有一部分带着孩子的男士,大家无声地推着购物车,在蔬菜区走来走去。
我挑选几个合眼缘的,放进车筐,付过钱之后把东西全部堆进车子的后备箱你。停车场的梧桐叶被阳光照成金黄与绿意交织的一片,在地面留下美丽的影子。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开了一个日本人的点心铺,老板年纪很大,穿着麻灰色的和服,胸前有暗红色的腰带。我盯着那片红色,想起了很久之前和我坐在会客室聊天的德鲁埃拉。
像是刀锋的寒光一闪,站在阴影里的老板的脸如池水里的水泡般浮起。那略显肥胖、松垮的脸颊不断拉伸,一只手在其上缓慢揉搓,扭曲成不似人形的样子。
我闭了闭眼,走下车,买了一份点心。
“您是新搬过来的住户吧?”老板日本口音很重,听起来十分可笑。
“才回国。”我说。
“请常来小店光顾。”她用一块布料将点心盒包裹起来,等到付钱的时候,我才发现价值不菲。碍于面子,我轻咳一声,把钱夹里的零钱全部留下来。
贝拉回来之后见到东西全部买好了,十分高兴,又看见日本点心,就立刻拆开招呼我过去吃。
“哎呀,你怎么还等我呀。”她轻声细语,“中午吃过饭了吗?”
“去咖啡厅解决了。”我说。
贝拉十分满意地点头,又说起麦当劳和披萨的种种不好,夸赞了一番面包、沙拉的好处。之后,脸上带着些忧虑地告诉我,黑魔王召集人手准备去魔法部抢劫。我十分惊讶对她说:“魔法部吗?如果被抓到怎么办?”
贝拉的表情却很是平静,她说:“是啊,到时候怎么办呢?”话说到最后,竟然带着某种祈求的暗暗期盼的眼神看向我。
我愣了一下,垂下眼帘。她收拾好东西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后把所有买错的鸡蛋拿出来,又把今天新买的无菌蛋放进去。
我说:“我陪你一起去魔法部吧。”
她动作停顿一瞬:“好。”
我又说:“我暂时不会出现在黑魔王面前,我不认为他有资格得到我的忠诚。”
贝拉奇异地高兴起来。就像我们当年规划旅游时那样,又或者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她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我的脸颊。
她的嘴唇很柔软,带着我很少体会过的女人的温情——真是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在我的世界里,男人、女人更像是归类性别的词汇,但如今,它好像变成一个朦胧的剪影,一个贝拉模样的剪影。
我的心结成一个厚厚的茧,如今内部痒得发麻。接着,她的手指放在我的脖子上,冰冷的如同闪着寒光的刀刃——如果我用刀去杀死黑魔王,他的感觉也会是这样吗?
女人抱住我,她黑色的头发不比年轻时那么长,如今只到肩膀,但是也足够将她那张惨白的脸掩埋起来。她又说了一遍去杀黑魔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