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德不清楚自己是否还会看到更多韦德本人的记忆。
同时,有一个困惑随之冒了出来:她究竟应该完全遵循韦德曾做过的事,还是依照自己的想法去行事?
蔚德用指甲扎着手心,陷入出神的思考。
从现在的两件事来看,她似乎做出了和韦德一模一样的反应。
那么接下来,她要继续遵循韦德的行动轨迹吗?
这个问题始终困扰在蔚德心头,说实话,她无法果断做出选择。因为她甚至无法向任何人求助,显然她不能向任何魔女倾诉这件事——她又怎么能够让其他人知道其实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甚至不是韦德本人?
如此耸人听闻的事只会带来不必要的恐慌和猜忌,她必须依据自己的经验。
不,等一等。
蔚德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事实上……她说不定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蔚德找到安纳的时候,他正坐在一颗石头上磨剑。虽然蔚德内心明白只要自己用契约联系说一声,甚至不用她找,安纳一定会立刻出现在眼前。
但她没来得及那样做。
她发现安纳总是会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耐心等待她的下一个指示,就像是和那颗石头一样沉默而安静。
蔚德主动走到他身边坐下。
安纳惊讶地瞥向她,迅速停下来手里的动作。
“你没有喊我。”他迟疑地问。
蔚德笑了笑:“我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你,而不是契约。”
她的话让安纳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看来这对你来说不是很难,不是吗?”
他又垂下眼眸。
“其实,就算你不特意来找我,我也想去看看你的。”
这次轮到蔚德迟疑地眨了眨眼睛。
“文森特和奥乔亚都不在你身边,我想至少要有一个人能够陪在你身边。尤其是在……在这个艰难的时刻。”安纳说,“如果有任何需要做的,尽管和我说。”
“毕竟,我是你的骑士。”
这次蔚德呆愣的时间有些长。直到安纳有些不安地看着她湿润的眼眶,她才微笑着摇头。
“没事的,安纳。我只是在想……你说得对。”
“虽然很多时候你都没有开口,但我怎么会忘记,其实你一直就在我身后,支持我。”
蔚德将自己的担忧细细地讲给安纳:她所追寻的答案很可能是过去的韦德也在找寻的,而这意味着没人能告诉她该如何去做。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即便她现在重复八百年前韦德曾经历过的一切,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预言指引告诉韦德她会在未来得到解答,然而未来的蔚德却又被预言指引回过去。
一切成了无意义的循环。
“假设韦德就是那个初代魔女,可我现在就是她,那真正的韦德又在哪里?”蔚德垂头,用手捂住额头。
“我到底该怎么做?重复这过去发生的一切,还是彻底打破这个循环?”
安纳认真想了一会儿,看她。
“如果你会不断地梦到韦德过去的记忆,那你就会看到很多被历史掩埋的痕迹。说不定那里就有你想要的答案。”
蔚德:“如果那没有该怎么办?过去的韦德都没有找到,甚至不得不把希望寄托于未来,我不觉得自己能做得比她更好。”
“无论如何,她选中了你,蔚德。”安纳说,“你要相信她,也要相信你自己。”
蔚德摇了摇头。
“不是她,我觉得恐怕是预言选中的这一切。但是……”她深吸一口气。“是的,我应该相信我自己。”
“因为我现在就是‘初代魔女’。我必须成为‘初代魔女’。”
蔚德决定现在的她应该继续遵循过去初代魔女所做的事,而不断浮现的梦境也许能帮她找到更多线索。
依据韦德的记忆,她遇到了最初的魔巫人,在预言之河中见到了塞勒的命运,也以初代魔女的身份为后世的魔女们留下如何封印海怪之母的预言。
就像是对她今天与安纳之间谈话的默认一般,在今夜的梦境中,她居然见到了伊利沙白。
“你很久没休息过了。”伊利沙白紧盯着她说道,面色犹疑而责怪。“我理解你现在一个人扛起了整个魔女集会,但你不能这样无休止地压榨你自己。”
“韦德,你在听我说吗?”
就连她自己一张口,都能听出来声音里遮掩不住的浓浓的疲惫。“……我们不能让这个现状停滞不前。”
伊利沙白停顿一秒,打断她。“韦德,你究竟有没有仔细听过自己现在的声音?”
“我的感觉是,你非常需要休息。现在,马上。”
韦德一把拉住伊利沙白想要拉她去床上休息的手臂,她态度强硬。
“不,伊利沙白,我还有事要商量。是和你的。”
伊利沙白隐约感受到了她奇怪的态度中应该是隐藏了某件重要事。他迟缓地看向蔚德,好半天才放下手,妥协了。
“好吧。我们谈谈。”他说,“你想聊什么?”
“你知道的,我做不到一直在魔女之森保护你。我的生命是有限的,也许某一天,你就会失去这份庇护……”
伊利沙白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
“放松,伊利沙白。”韦德表情平静地面对他激烈的反应。
然而伊利沙白根本不买账。
“别玩自我牺牲这一套,韦德。我知道现在魔女集会牺牲了很多,但这不是你离开的理由。”他狐疑地打量韦德的表情,“如果不是,好,那就把事情说清楚——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韦德却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恰恰相反,伊利沙白。我不会牺牲自己。”她说,“我需要你,去配合我做一件事。”
“作为前圣殿骑士团团长,你却带领了一整支骑士队伍叛变。我猜,你大概会因此留在圣殿的通缉名单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会一直追杀你,哪怕是你死了也要找到尸体。”
伊利沙白耸肩。“如果他们做得到,那就来吧。”
韦德做了个让他安静的手势。
“就像我说的,我无法一直庇护你。”她说,“就算我不在了,离开了,圣殿也不会放弃追查你这个人。”
“所以,不如干脆一点。”
“彻底抛弃人类这个身份,耐心蛰伏,直到圣殿彻底失去警惕……然后我们会杀个回马枪,与圣殿清算这笔账,如何?”
韦德微笑道。“没有重来的机会。这一战,要么是圣殿失去所拥有的一切,要么就是我们。”
她微微向前倾身靠近伊利沙白,语气放缓。
“那么,你愿意赌上自己吗?”
伊利沙白瞪圆了眼睛。他抓抓头发,又挠挠脖颈,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
“你是准备把圣殿全都端掉?那什么……安那贝尔知道这件事吗?”
韦德皱起眉:“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伊利沙白。”
伊利沙白疯狂摇头:“不不不,千万别这样说,我怕那小子会把我列在他的暗杀清单上,他心眼小得简直和针眼没区别!”
他咳嗽一声,“总之,你这是打算彻底消灭圣殿是吧?这很大胆,也很危险。”
韦德:“我知道。如果失败了,我们的存在都会被抹杀。”
“我从不怕这个,韦德。如果你打算和圣殿开战,那么毫无疑问我会站在你这边。”伊利沙白说,“告诉我要怎么做,我会遵照你的指示,只是别忘记一点。”
韦德:“哪一点?”
伊利沙白:“你一定要告诉安那贝尔啊。我可不想在完成任务之前因为被恋爱脑同伴从背后捅上一刀而死!因为这个死掉也太憋屈了!”
韦德再次不解地皱眉。“安那贝尔不是恋爱脑,他也不会捅你。”
伊利沙白大叫:“你不懂!”
韦德想了想,答应他:“好吧。”
男人心海底针,她压根弄不明白男人的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
韦德继续说:“你要做的事并不难。有一种魔法可以让人维持极其漫长的寿命,但你需要作为一种动物而活着。保持安静的等待,你可能必须活上很久,直到预言为你指明那个重要的时刻即将来临。”
韦德抬起眼睛望着他:“那个时刻会成为我们反击的讯号,它将拉开这场作战的帷幕。”
伊利沙白不自觉地吞咽口水:“……有多久?”
韦德:“至少有数百年。对人类来说是非常漫长的时光,对动物而言更是。”
他有些震惊,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这值得一试。”伊利沙白说,“我可以选择变成什么动物吗?”
韦德挑了挑眉。“我想听听原因。”
伊利沙白的表情变得柔和。“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偶尔回我的故乡看看。在成为圣殿骑士之前,我是村里一个普通的樵夫。”
“现在想来,我果然还是喜欢生活在日出村落的日子。”
“村子旁边就是山,所以我想……变成一只山雀或许不错。”
韦德点点头。
“当然可以,如果这是你的心愿。”她说,“变成一只鸟所能见到的东西,说不定远比作为人时见到的要好得多。”
*
这次蔚德一醒来就立刻起身去找倍尔。
她走到桌边时似乎打断了倍尔的早餐时光,他将视线从盘中的食物上收回,用一种讶异中带着包容的目光注视蔚德走到自己身边。
“早上好,蔚德。你今天气色也不错。有什么是我能帮你——”
蔚德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拉近距离。倍尔的话语戛然而止。
“哦。虽然我并不建议我们就有这样过于……亲密的接触,因为现在还是早上。”
蔚德:“你确实能在一个问题上帮到我。”
倍尔眼里似乎有遗憾一闪而过。
“好吧。什么问题?”
蔚德压低声音问他:“我见过你身边那只山雀。它是伊利沙白,对吧?”
倍尔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眸,不动声色。
木屋门口忽然传来吱嘎一声。两人同时转头向门口看去。
伊利沙白踉跄地扶住门框,他看上去因为看到什么令人惊慌的画面而差一点就要摔倒在台阶上。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这就走!”
光明啊,这两个人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都快贴到一起去了!?
为什么他总撞见这种场面!
他都快分不清这到底是吵架,还是小情侣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