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阙氏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大着胆子问道:“小阙总,您没事吧?”
“嗯,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在别人的嘴里听见,诸位可以做到吗?”
见众人纷纷应是,阙嘉禾才放缓面色露出众人熟悉的温和神情,“大家最近都辛苦了。”阙嘉禾对姜春枝道:“小枝,萧氏合同前答应大家的旅游和奖金你记得安排一下。”
“好的,小阙总。我会尽快安排的。”
“嗯,大家都散了吧。”
会议室内负责该项目的众人顿时一片鬼哭狼嚎,高喊着感谢阙爸爸大气,目送阙嘉禾离开会议室。
“小阙总,我送您去医院吧,你这样硬抗着不是办法。”
姜春枝被阙嘉禾握着的手的温度吓得快哭了。
“不用,小枝,你送我回去吧。”
姜春枝知道劝不动阙嘉禾,更仔细地扶着阙嘉禾进电梯。
“小阙总,到了,您真的不去医院吗?小阙总?小阙总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姜春枝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违抗阙嘉禾的指令,把她送去医院。但是已经到了阙嘉禾的公寓,姜春枝最后还是揽着阙嘉禾进了电梯。
阙嘉禾难受得几乎听不见姜春枝的声音了,“不去……医院,回去。”
电梯门一开就看见臭着一张脸的萧壹,旁边还跟着一群人,姜春枝看他们一水的白大褂像医生。
“萧总,你怎么在这?”姜春枝对于萧壹在阙氏要带着阙嘉禾那一幕还心有余悸,面带警惕地盯着萧壹。
萧壹嗤了一声,态度强硬地就要接过几乎睡在姜春枝身上的阙嘉禾。
萧壹身边文质彬彬的医生倒是开口道:“你好,我们是阙家的私人医生,专门负责小姐的身体健康。”
姜春枝一愣神,肩上的阙嘉禾就被萧壹抢走了。萧壹以一种得逞的土匪语气恶狠狠地数落着安安静静的阙嘉禾。
“犟,从小到大都这么犟!现在好了,又给自己犟晕了……”
姜春枝看着萧壹不同于其凶狠语气的动作,打横抱着阙嘉禾就驾轻就熟地往阙嘉禾的房子走去,意外的小心。医生们倒是保持着自己的专业素养跟在萧壹身后。
“你还杵在哪做什么,来帮忙给你家老板开门。”
姜春枝回过神,找着钥匙急忙给开了门。
看着医生们有条不紊地检查着阙嘉禾,姜春枝恐慌了一路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阙嘉禾卧室门口,一脸阴沉的萧壹正盯着昏睡的阙嘉禾。
姜春枝犹豫再三,“萧总,您怎么会在这等小阙总?”
姜春枝从阙嘉禾大三就开始跟着了,到阙嘉禾成为小阙总已经过去快三年了,不说完全熟悉阙嘉禾的作风,但也多少知道一些阙家的事情。
比如阙嘉钰,阙家名正言顺的二小姐和阙嘉禾并不是一母姐妹,而是阙总第二任妻子所生,虽说豪门多恩怨,但是阙家两姐妹的感情却意外的好,阙嘉禾和继母相处得也算融洽,至少在外人嘴里继母是一个相当温柔的女人。
再比如姜春枝也跟着阙嘉禾出席过不少宴会,甚至多次进出阙家老宅,这几年里见过萧壹的次数多得姜春枝都数不过来。但是据姜春枝观察二人关系说普通却意外的熟稔,可偏偏阙嘉禾并不待见萧壹。姜春枝倒是旁敲侧击问过阙嘉禾对萧壹的看法,这决定了她姜春枝的态度,可阙嘉禾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再不然就是转移话题,姜春枝也只好拿捏着重要友好的合作伙伴分寸。
再说萧壹,姜春枝对其感观颇为良好,听说萧壹被萧老爷子扔进部队训练过,其在商场的行事作风狡猾老练,很是有手段,合作伙伴对其评价两极分化。私底下萧壹只要见着阙嘉禾,总要嘴头上占几句便宜,平和的像一个知心大姐姐,更别说像今天如此强硬过。
萧壹听见问话,像突然想起来这还有个人似的,瞥了姜春枝一眼,缓和了面色,边往客厅走边回忆道:“她从小就不爱去医院了,生病怕去医院就瞒着阙老爷子和阙老夫人死撑。有一次发烧直接晕过去了,阙老爷子才发现。明……姨去世后就更不爱去了。”萧壹想起什么一样,又阴沉着脸看向卧室。
姜春枝倒是听过一些关于阙嘉禾的小道消息,想着萧壹口中的明姨应该就是阙嘉禾的早逝的母亲。
萧壹继续讲着:“然后阙老夫人就做主给阙嘉禾配了个专门的医疗团队,这下好了,阙嘉禾更有理由不去医院了。”
姜春枝还在想着讲点什么接一下萧壹的话,就听见嗤的一声。
“娇气死了。”
姜春枝觉了,这是没处吐槽呢,于是打算做一个闭嘴树洞,结果萧壹不讲了。姜春枝也不敢催她,二人就这样沉默着。
萧壹没讲的是,阙嘉禾是当着自己的面晕的。
萧壹和阙嘉禾因着两家老爷子的关系也算得上是两小无猜,她当时九岁跟着萧老爷子去阙家玩,想着这次一定要把阙嘉禾偷出去,让她去见妈妈。当时的阙嘉禾也就七岁左右小小一个,穿着蓬松的公主裙,一头缎子似的墨锦披在身后,一双浸着温水的黑耀琉璃珠就那样可怜又可爱地望着自己,萧壹觉得自己肩上的使命极重。于是在阙家佣人的喊声中拉着阙嘉禾的手越跑越快,直到甩开阙家众人,坐车到明阿姨在的疗养院。
一路上,萧壹感觉自己握着一块红血玉,软绵绵的却烫得很,萧壹问阙嘉禾怎么这么热。阙嘉禾跑得满头大汗,顶着一脸红晕满眼崇拜地仰头望萧壹,气喘吁吁地回:“一一姐姐,你跑得太快了,我热。”
或许是阙嘉禾的眼睛太亮盛满星星一样,满脸红晕像流露崇拜后的害羞模样太真实,又或许是萧壹一直觉得阙嘉禾细胳膊细腿的,还三天两头的生病,娇弱得很,总之萧壹信了阙嘉禾的鬼话。放下一句“跟我走,我一定让你见到妈妈!”就牵着阙嘉禾的手继续往明阿姨的房间走去。阙嘉禾好像很紧张,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萧壹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
说是疗养院其实就是高级医院,因为明阿姨一直身体不好,阙嘉禾平时很少能来看母亲。近乡情怯似的,阙嘉禾在门口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脸上的红晕愈发深了,终于推开了明阿姨的房门。
那是萧壹第一次见阙嘉禾的母亲,也是最后一次,再见就是葬礼上了。阙嘉禾的母亲是一个容貌极盛的美人,哪怕在病中也能窥见其风华,与之相比,阙嘉禾长得更加偏向其父温柔无辜。
听见门开的声音,女人回头正好和二人对视。女人穿着很舒适的棉裙,正在摆弄地上半死不活的仙人掌等一干据萧壹所知很好养活的植物。萧壹瞧着女人,一头黑发更衬得面色苍白,就连唇色都浅得几乎透明,但那双眼睛黑得发量,像夜空中的启明星,萧壹觉得,这一定就是阙嘉禾的妈妈。
女人惊愕了一瞬,眼睛就弯成了月牙,清越的声音透着惊喜,“——小禾苗,又漂亮啦,快过来给妈妈亲亲!”
阙嘉禾难得的不配合,站在原地,双手捏着裙摆,直勾勾地盯着女人,抿着唇,一言不发。
女人慌张地放下手里半死不活的仙人掌盆栽,手随意地在浅色的裙子上擦了两下,很快裙子就染了一片污色。女人急急朝阙嘉禾走过来,走得很慌张也很不稳,然后蹲下,将阙嘉禾搂在怀里。
阙嘉禾的眼睛就成了两口泉眼,萧壹至今都想不到,阙嘉禾怎么可以一言不发,眼睛就往外冒豆大的晶莹剔透的眼泪,像穿线的珍珠,难道她真的是美人鱼吗?!
“怎么了,小禾苗,告诉妈妈,谁欺负你了?”
没人解答萧壹的疑惑,女人看得心急,刚准备伸手去擦阙嘉禾的眼泪,阙嘉禾就扑进女人的怀里抽泣出声。没断奶的猫崽子一样,弓着背,随着抽泣轻微起伏,还一边哼唧一边吐出“妈…妈”的音节。
女人当阙嘉禾是太想她了,委屈着,于是轻轻拍着阙嘉禾的后背哄道:“我们小禾苗最乖最漂亮啦,哭成小花猫就不好看咯……不过哭成小花猫妈妈也觉得是最好看的,无论什么时候,妈妈都喜欢小禾苗好不好呀。咳咳……”
女人一直表现得很正常,除了过分苍白的面容和并不稳定的步伐以及略微虚弱的声音,直到女人咳得吐出一口血,萧壹才真的意识到,这是一个病人。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妈妈——”
“没事,妈妈没事的……还记得吗?妈妈说过,病了的血吐出来病就好啦!”
女人很吃力地就要抱其阙嘉禾,萧壹走上去想抱走阙嘉禾,阙嘉禾自己就挣开了。
“妈妈,我长大了,不需要抱着了。”
小孩总是长得很快的,一天一个变化,女孩尤其。
女人愣了一下,笑着点头,血沾在唇上,一片红色的妖艳。“是吗,妈妈都忘记了,我们小禾苗是大孩子啦!已经不需要妈妈抱着了……”
阙嘉禾扶着女人往床走去,女人摁了铃,很快有人来把房间那滩血渍收拾了。来人临走前还批评了女人乱跑下床,又摆弄那堆植物的幼稚行为。女人眯着眼睛虚心接受批评,来人叹了口气走掉了。
整个过程女人都熟练至极,仿佛是天天都如此再正常不过了。
“呀,新来的小美人是谁,快让姐姐看看。”女人躺在床上对萧壹热情地招呼。
“妈妈,辈分乱了,一一姐姐是我的姐姐,怎么能叫你姐姐呢?”阙嘉禾顶着对红彤彤的兔子眼睛,一脸严肃,试图纠正女人乱辈分的恶劣行径。
女人捏了捏阙嘉禾的脸然后指着自己说道:“小禾苗,你看,我这么年轻漂亮,不是姐姐是什么?难道小禾苗觉得妈妈不好看了吗?妈妈简直太伤心了。”女人故作伤心,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
阙嘉禾皱着眉,一副思考国际大事的举棋不定,最后纠结开口:“可是,就算妈妈很年轻漂亮,也不能是一一姐姐的姐姐啊……”
女人高兴了,在阙嘉禾脸上吧唧一口,“不愧是妈妈的小禾苗,那这样,我们各论各的,你管她叫姐姐,管我叫妈,她还是管我叫姐姐。”女人扭头对萧壹道:“你照样管她叫小禾苗,管我叫姐姐,怎么样呀小美人。”
萧壹在女人的一句话杀死比赛中很幸运的什么都不用做,热情回应着:“大美人姐姐好!我叫萧壹,是陪小禾苗来看妈妈的。”萧壹属蛇的,马上盘上棍,就随女人叫小禾苗。
阙嘉禾还在试图纠正比赛,没有意识到小禾苗这个独属妈妈的称呼,就这样被妈妈给出去了。
“呀,那多谢你啦。看来是小禾苗很喜欢的姐姐呢,这是我们家小禾苗第一次带朋友来见我,唔,给你找点见面礼。”偌大的房间,其实并没有什么适合小女孩的礼物,女人环视一圈,最后指着那一堆半死不活的植物,有些心虚:“这个怎么样,仙人掌可好养了……嗯,我觉得你会把它们养得很好的。”
萧壹就捧着个哭蔫蔫的,刺都有些软的仙人掌,站在旁边听阙嘉禾和女人聊天,女人问起萧壹,萧壹才开口,透着一股高冷范。女人很温柔也很爱笑一副活力十足的模样,总是笑着讲一些惹阙嘉禾生气的话,惹完又讲笑话哄。
阙嘉禾的妈妈和阙嘉禾性格完全不一样,萧壹如是想到。在见到女人前,萧壹想过阙嘉禾的妈妈会不会是一个大号的阙嘉禾,安静大美人,两个阙嘉禾,多静谧温馨的画面,完全没想到会如此热闹。
萧壹和阙嘉禾二人最后并没有在女人的房间里呆很久,因为女人需要静养,疗养院的人探病时间一到就把人客客气气地请出去了,然后二人就被到处找人的阙家老爷子和萧老爷子抓了个现形。
阙嘉禾刚出疗养院就晕过去了,倒在萧壹身上。萧壹发觉阙嘉禾闭着眼睛,痛苦地喘气,忙伸手去摸,一摸发现烫的不行。萧壹彼时也只是一个孩子,只知道要去医院,就对着阙家人喊着阙嘉禾发烧了,要去医院。
等阙嘉禾被送到医院就进了急诊,说是高烧惊厥,很危险。萧壹没见过这个场面,登时就哭了,萧老爷子一巴掌就拍在她肩上吓唬她:“谁叫你不经过大人同意就把人偷出来的?等等人烧傻了,你就等着负责一辈子吧!”萧壹抹着眼泪喃喃自语,要是小禾苗烧傻了,我就养她一辈子……
好在送得及时,阙嘉禾退烧疗养了一段时间就回阙家了。萧壹在阙嘉禾出院当天满脸不高兴,阙老爷子就问她,人没事你臭着这张脸给谁看呢?她也不说话,就是牵着阙嘉禾硬要往萧家的车上走。
萧壹想到当年自己那傻样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当年觉得,阙嘉禾没烧傻就不归自己养了吗?这也太不讲道理了。转念又想到阙嘉禾当时那么能撑,一个是她会装够犟,还有就是明姐当时身体也不好了吧,竟然完全没有察觉。随后笑意又散了些。
姜春枝一面迷惑地看着突然笑起来又突然不笑了的萧壹,疑心她是不是疯了。
见医生走出来,萧壹刚放晴的脸又转阴了。
“萧小姐,”小姐她应该是低血糖晕过去了,再加上降温可能是受寒引起的发烧。现在是39.4摄氏度,小姐已经吃过药睡着了,不过小姐还有些脱水,我们给……小姐醒来不宜吃荤腥,您给她弄点白粥最好。”
医生说得事无巨细,萧壹越听越是阴天转暴雨。
“好我知道了,对了,知道她大概多久没吃饭了吗?”
“这个,刚刚问小姐,大概从昨天中午吃了点甜点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吧?”医生斟酌着用词,“我们建议三餐尽量按时,忙的话也要垫一些别的。”
“嗯,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萧壹点头应着,“哦对了,麻烦你们回去把这些都给阙老夫人和阙老爷子讲一下,可以说得再严重点,比如姜秘书也劝不住……阙嘉禾她不吃饭。”
小禾苗在萧壹舌尖滚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真是的,又不是老了,怎么突然忆往昔了?
姜春枝感觉萧壹扫了自己一眼,那一眼满含着没用的嫌弃,姜春枝心里苦,昨天她一天都被小阙总扔出去处理紧急事情了,根本不知小阙总没吃饭。算了,姜春枝沉默地背起这口黑锅,她确实管不住小阙总,而且也没机会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