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走了。”

    医生一走,整个房子变得宽大起来。

    “嗯?你怎么没走?”萧壹略带诧异地瞧着姜春枝,好像她的存在十分多余。

    姜春枝继被扔黑锅后又被贴多余,自觉已经处变不惊了,客气回道:“我是小阙总贴身秘书,小阙总现在病了,需要人照顾。”

    萧壹挑眉:“哟,贴身秘书,啧啧啧,美人在侧啊,小阙总可比我会享受得多。”

    “不过倒是不巧,阙老夫人指名了让我帮着‘看’一段时间。这样吧,你忙你的,我就在这等着,你们小阙总醒了啊,我就走。”

    萧壹很有主人派头,环视了一周,走到酒柜前,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嘟嘟囔囔“挺厉害啊,还有白的,救你一命,喝你个小酒不过分吧?”拿了个不知道阙嘉禾准备送给哪个长辈的几几年的茅台和小杯,往沙发一坐就开始给自己倒酒。

    姜春枝人都傻了,这么自然吗,您是真的不怕小阙总找您算账啊……算了,反正小阙总都骂不住,不给我捣乱就行。

    姜春枝想的萧壹大捣乱也并没有出现。直到夜幕降临,阙嘉禾都还没醒。萧壹拿到秘书送来的文件就一直在客厅办公,连阙嘉禾的书房都没进去过,守礼得倒让姜春枝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了。

    愧疚没涌上来多久又碎了,萧壹亲手捏碎的。

    “不是,我说姜贴身秘书,你的作用要体现出来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别说我一个客人没吃上饭,万一你家小阙总醒来,是不是总归要吃东西?”萧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卧室,贴在门边,摇着头嫌弃姜春枝不够“贴身”。

    姜春枝一直在看着阙嘉禾,时不时就那体温枪给阙嘉禾测温,倒是一时心忧忘记了,连忙不好意思开口:“不好意思,萧总,给忙忘了,您有什么忌口吗?我现在去买。”

    萧壹嗤了一声,继续开口嘲道:“等贴身秘书想起来我,我怕是要被饿死。叫人送了,你没有什么忌口吧?”

    “没有没有,麻烦萧总了。”姜春枝微笑,果然还是熟悉的萧总啊,这一手把好心说成嘲讽的技能也是没谁了。

    姜春枝被萧壹打发去门口接晚饭,二人刚准备吃饭,就瞧见阙嘉禾踩着拖鞋,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裤和白衬衫,顶着一脸红晕扶着墙站在那茫然又奇怪地和二人对视。

    阙嘉禾一醒来,喉咙火烧似得,发现外头亮着,想着是姜春枝,出去喝口水。结果就瞧见,萧壹也在,还有自己准备给萧爷爷贺寿的一对典藏款茅台正在桌上开着口。

    “你……你怎么在这?”

    阙嘉禾声音哑得不行,接过姜春枝递来的水,一杯水很快就见底了。

    阙嘉禾缓解了口渴,扭头就问姜春枝原委,“小枝,怎么回事?”

    姜春枝如是道来,说实话,今天她算是知道外头说阙萧两家关系并不是空穴来风了。姜春枝自打跟着阙嘉禾以来,没见过阙嘉禾发烧生病,更别提知道阙嘉禾不说基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生病,而且会非要回家,但偏偏萧壹都知道。如果今天不是萧壹及时带阙家的医生来了,姜春枝不敢想。

    姜春枝苦涩道:“小阙总,今天多亏萧总了,您下次再生病我可不敢给您送回家了,哪怕您事后生气扣我奖金。”

    阙嘉禾扬了个虚弱的笑,温和极了:“我的问题,让你担心了。”

    言毕又扭头看向萧壹,神色复杂,最后还是开口:“今天麻烦你了。”阙嘉禾对着萧壹讲不出什么太好听的话,眼看气氛就要凝固。

    萧壹调笑似地开口了:“得小阙总一句谢可不容易,我未经允许擅自动了你一瓶酒,你不会生气吧?”

    阙嘉禾心下一松,“嗯,送你了,本来也是萧老爷子托我帮忙找的。柜子里还一瓶,你走的时候一块带走吧。”

    这老头,不让他喝酒就让阙嘉禾给他找,亏他想得出来!萧壹面上不显,心里暗骂。

    “哦,那我先替老爷子谢过了,只是老爷子近来身体不好,医生说要禁酒,这酒既然是谢我,那我就自己处理了,小阙总觉得呢?”

    “嗯,既然是送你,怎么安排自然是你说了算。”

    和萧壹谈话,阙嘉禾总是会不自在,幸好是在自己的房子,熟悉的缓解总能给人安全感,尤其在生病时。

    “好了小阙总,受您家老夫人之托,我留这等您醒,现在您醒了也没我什么事了,那我就先撤了。”

    萧壹拎着阙嘉禾送的对酒和自己没还没来得及吃的那一份饭就要和秘书离开,走到门口,扭头就对姜春枝喊道:“医生说你们小阙总要忌口,这粥是肖妈熬的,现在还热着,肖妈说了,让阙小姐趁热喝。”

    门关上了,萧壹一走像带走了唯一的声音。

    阙嘉禾怔愣地瞧着门,然后接过姜春枝递来的粥,盛在花纹繁复的瓷碗里,被妥帖地放在保温盒里,还氤氲着白雾,似有若无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阙嘉禾乌羽般地眼睫垂下,在眼睛下方打出一片阴影,一勺粥入口,阙嘉禾有些意外的发现自己还记得肖姨的手艺。

    肖姨是萧家老宅的阿姨,据说干了很多年了,瞧着萧壹出生的。

    阙嘉禾去过很多次萧家老宅,但是第一次被萧壹请去萧家老宅的情景,阙嘉禾至今记忆犹新。

    阙嘉禾虽自幼养在阙家老宅,但其实相当早熟。病中的母亲,鲜少见面的父亲,以及同处分居的阙家老爷子和老夫人,尽管父亲是独子,母亲双亲离世,没有其它的复杂亲戚关系,但其混乱而破碎的家庭关系让幼年的阙嘉禾相当缺乏安全感。

    母亲是在怀阙嘉禾时,因得知丈夫外遇遭遇意外,而产后一直身体虚弱。阙嘉禾在很小的时候,多次听见阙家老宅的佣人以略带怜悯的旁观者口吻闲聊。

    “诶,听说当时都说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才多久啊。”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先生怎么想的,明夫人多好看啊。”

    “你这就不懂了吧,妾不如偷,家花不如野花香,男的,都这样。”

    “诶,可怜小姐了。”

    ……

    佣人也只当阙嘉禾还小,听不懂。阙嘉禾也就笑着问管家爷爷什么叫“妾不如偷。”最后那两个偷懒闲聊的佣人被解雇了,阙嘉禾再也没听见过类似的话。

    老爷子倒是爱惜阙嘉禾,可是老爷子是行伍退下来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养小姑娘,就小心翼翼生怕做错。老夫人常年幽居自己的院子,带着阙嘉禾一讲就是一天的经文。

    于是阙嘉禾养出了个见人说人话的假性子,在老爷子和阙家众人面前就是一个阳光活泼小太阳,在老夫人面前就静得入老僧入定。阙父倒是难得见,逢年过节时也就甜甜地喊上几句爸爸,应付一下关心收一下礼物。唯独对明女士,小阙嘉禾难得地拿不定该怎么样。

    明女士总是拿阙嘉禾当小孩,一副逗孩子的模样,又爱逗阙嘉禾。再有明女士仿佛有一双能洞穿阙嘉禾想法的鹰眼,阙嘉禾再能装,彼时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因此阙嘉禾屡次失败后也就老实得很了。

    阙萧两家因着老爷子是战友所以关系好,阙嘉禾跟着老爷子去过很多次萧家老宅,但七岁才第一次见萧壹。

    幼年的阙嘉禾对萧壹是有一份同病相怜的同属之情在的。因为萧壹的爸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好竹出歹笋,萧家老爷子和老夫人至今也想不明白,怎么养出萧父个这种性子来。

    和阙家不一样,萧家是大族,萧父有着一堆出色的表哥表姐,自觉要努力做出一番成绩,就和萧母整合资产商业联姻了。先婚后爱的戏码没甜蜜多久就感情破裂了,因着资产整合,两人就此约定各玩各的。萧母一开始对萧壹千好万好,养小公主,直到在外有了真爱怀了孕,萧壹就被当成累赘扔给了萧父,萧父呢倒是在外风流,回家老实当爹,只是呢,这爹实在当的频率低,平均时长短。

    萧壹就这样被保姆虐待了整整四年,从五岁到九岁。怎么发现的呢?萧壹在体育课上晕倒才发现是长期营养不足,保姆仗着没人管泡面、剩饭打发萧壹,萧壹试图告状,可是每次保姆都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不知道为什么萧壹不喜欢她,萧父听着烦,就拿钱打发萧壹,萧壹就再也不说了。

    萧老爷子和老夫人知道后都气得不行,强硬地把萧壹接走了,至此二人第一次见面。

    萧壹长期营养不良,虽然比阙嘉禾大两岁但是看着瘦巴巴的,还比白白嫩嫩的阙家禾矮上一点,好在小孩长得快,萧壹很快就补上去了。

    难得的比自己还惨的同龄人,阙嘉禾一开始甚至都装不下去,喊句“一一姐姐”已经是极限了。阙嘉禾心想,没见过这么蠢的人,爸妈不管你,不会和萧爷爷萧奶奶告状吗?再不济,还有学校老师和警察啊,难道她以为伤害自己,爸爸妈妈就会愧疚和好吗?可笑。

    阙嘉禾这样想的,和萧壹独处时也就这样说了。萧壹看着阙嘉禾明明当着爷爷奶奶一副洋娃娃的乖巧模样,对着她却讲话这样成熟刻薄,有点幻灭。

    她感觉小心思被戳破了,不想搭理阙嘉禾了。

    虽然是短暂的糖罐子,但萧壹确确实实是糖罐子里长大的孩子,总觉得还是以前自己有点小痛小病,受点委屈大哭爸妈就会哄着惯着,会回到过去。糖罐子骤然炸碎,萧壹不可能不沾一点碎玻璃片,她就是倔强的觉得,那就让他们愧疚好了。一开始是委屈生气,想着让他们心痛,但一直没人发现,所以后来其实也就变了,萧壹拿着萧父单独给的钱也不是不活,但她不用,就想看看究竟什么时候会被发现,愤怒像火焰越等越平静。

    萧父萧母确实愧疚了,连带着补偿了钱、股票和基金,但事实证明,阙嘉禾是对的,他们转头就马上追求幸福生活去了,完全想不起来还有萧壹这样一个人。

    见萧壹居然不想搭理自己了,阙嘉禾莫名生气。那大概是一种“我拿你当同类,你却不知好歹”的愤懑和委屈。

    “一一姐姐,萧爷爷让我们一起玩,我是你的客人,你有义务陪我玩!”

    在阙嘉禾的意识里,主人照顾客人情绪是理所应当的,就像萧壹现在必须来哄自己。

    萧壹瞧着阙嘉禾,相较之前的乖巧洋娃娃和牙尖刻薄的模样,现在的阙嘉禾气鼓鼓的小兽模样,萧壹莫名觉得现在的阙嘉禾生动得情感要倾泻而出。

    “不对哦,你是爷爷的客人,不是我的,我并没有义务照顾你的情绪。”

    萧壹看着阙嘉禾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有意思得很,明明骂自己的是她,结果被冷落了受委屈的还是她,难道她其实是一个气包变的?萧壹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阙嘉禾却认为萧壹是在强词夺理后嘲笑她。

    阙嘉禾:更气了!

    “而且,小妹妹,没有那么多苦情戏,顶多是年纪小不懂事。”

    “你也就比我大两岁,而且你也才九岁,哪来那么多感慨!”

    “那又怎么样?小妹妹。”

    ……

    这么多同龄小孩子里,阙嘉禾觉得他们幼稚,和他们玩得装腔作势,再大点的小孩又因阙嘉禾的乖巧模样,都拿阙嘉禾当乖妹妹,阙嘉禾因此还没和谁吵过架、红过脸。萧壹就不同了,除了吃得差点,和保姆吵、和萧父吵,在学校里斗鸡遛狗,吵过的架比阙嘉禾人都高。

    两人的第一次会面,以阙嘉禾输的一塌糊涂告终。阙嘉禾顶着对红兔子眼圈和萧老爷子告别时,还不忘剜萧壹一眼。

    “萧爷爷,我好喜欢一一姐姐,我以后能常来找一一姐姐玩吗?”

    萧壹刚被接回来不久,其实并没有什么玩伴,萧壹虽然表现得全然不在乎,萧老爷子和老夫人倒是担心。如今听了这话,萧老爷子连连应好,还拍着萧壹的肩膀,指挥其上前讲两句。

    萧壹倒是好脾气,“小妹妹多来玩。”

    就此,萧家总见到平时笑嘻嘻的阙嘉禾如今欢天喜地来,眼睛通红地回的画面。

    阙嘉禾这头愈挫愈勇,萧壹那头也不厌其烦。两人因此竟莫名熟络了起来,阙嘉禾的“一一姐姐”也越喊越熟练,成了条件反射。

    阙嘉禾当年没少在萧家留宿,明明上午还恨萧壹恨得要命,眼睛通红蓄满眼泪,一副好不委屈的模样,下一秒就被萧壹眼尾含笑的一句“带你出去玩,来不来?”给带着溜跑出门。

    碎掉的糖罐子里的小孩,被迫生长出的野蛮自由,成了诱捕宝塔里表面乖巧懂事,但实际渴望着野望的小气包的绝佳优势。

    那段日子,肖姨几乎摸清了阙嘉禾的喜好,迅速俘虏了阙嘉禾的味蕾。

    阙嘉禾一言不发地喝完粥,擦了擦嘴。

    已经多久没吃过肖姨的手艺了,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时间给记忆罩上一层朦胧的雾罩子,刻入回忆的节点一旦被触发就变得异常清晰,就同如今重新闯入她生活的萧壹。

    “小阙总,那您先休息,我就先回去了。”姜春枝见阙嘉禾不做声,自觉该离开了,去又复道:“对了,萧总让医生和阙老爷子和老夫人汇报您……平时饮食不太按时的问题,您——”

    “好,我知道了小枝,你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阙嘉禾刚恢复点生气,现在全用来抵抗对萧壹的不满了。

    夜空静悄悄的,回忆里的心事摇晃晃地冒了头,变一发不可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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