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壹的告状威力巨大，阙嘉禾第二天就被叫回阙家老宅了。
黑色汽车缓缓驶入老宅。
“小姐，我来就行，老爷子在里头等您了。”
“嗯，候叔，辛苦了。”
阙嘉禾把车钥匙递给来人，示意佣人拿着车后座的礼物，朝主宅走去。
中午光景，正是海城日头最毒的时候，稀碎的金辉透过古树层层交叠的树叶间隙在青石砖上散出点点光斑。
退烧不久的阙嘉禾只觉得通身舒畅，主宅越发清晰，阙嘉禾竟有许久未见的近乡情怯。
还没靠近，就听见老爷子的笑声和那头明显年轻的女声，爷爷在和谁聊天，这么开心。
“爷爷。”
“是嘉禾呀，嘉禾回来了，来陪爷爷吃中饭。”
正在和人聊天的中山装健老人闻言侧身，瞧见是阙嘉禾回来了，脸上的褶子皱起如同水里绽放的胖大海，露出个爽朗的笑来。
阙老爷子拄着拐杖在前走着，阙嘉禾落在后头压低声音问和老爷子聊天的人：“你怎么在这？”
逗得老爷子开怀大笑的人正是萧壹，萧壹杨眉，有些惊讶地回道：“怎么，小阙总这是忘了昨天谁给你请的医生?”不等阙嘉禾回话，萧壹接着，“老爷子说多亏了我，今天非要请我吃饭，你不知道吗？”
萧壹把话一扔，追着阙老爷子去了。
“阙爷爷，我陪您坐。”
“嗯，好，这次多亏你了萧丫头。”
“爷爷说的这那的话，嘉禾比我小，就是我妹妹，当姐姐的照顾妹妹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好好好。”听了萧壹的话，阙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对阙嘉禾喊着，“可要好好谢谢你萧姐姐。”
“我会的爷爷。”
阙嘉禾用公筷给老爷子夹菜，接着给萧壹夹。
“萧姐姐，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鱼了，姐姐多吃点。”
萧壹最讨厌吃鱼，因为被刺噎过，现在非要吃也不是不行，只是阙嘉禾这分明就是故意的，都不用仔细瞧，这鱼肉上透明的细刺就已经在光下晃眼得很了。
萧壹咬牙切齿，“嗯，我喜欢吃的，那可真的谢谢嘉禾妹妹了。”
萧壹和阙嘉禾均眼中带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上演一出什么亲昵大戏。
阙老爷子看得满意，吃完饭略微严肃地批评阙嘉禾不按时吃饭，死撑生病的坏毛病，就放二人离开了。
二人并肩走着，那些记忆中的岁月都被骤然拉回眼前，没有争锋相对，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害怕与不舍。
阙嘉禾恍惚中，每次微小的未曾问出口的疑问都攒成了不可阻遏的洪流，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理智，话已经问出口了。
“萧壹，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
命运从不厚此薄彼，因果轮回讲究一个缘字。
这次，萧壹截住了话头，“阙嘉禾，你知道吗？你很有意思，而我呢，恰好很无聊，所以我并不介意在一件能为我带来乐趣的事情上多耗些精力。”
萧壹微微弯腰，对着阙嘉禾露出一个满脸寻乐子的轻浮笑意，很期待阙嘉禾接下来的反应一般。阙嘉禾收敛了心神，整个人又恢复那副看着友善容易接近，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温和疏离。
“是吗？那我可真是荣幸，萧总可得多费些神。”
萧壹被这副不冷不淡的反应刺了一下，莫名烦躁道：“阙嘉禾，我真的很好奇，经年累月地披着一张假皮，你不累吗？”
“多谢关心，我挺好的。”言毕，自顾自走了。
阙嘉禾系上安全带，准备发车，萧壹扒着副驾驶门就坐了上去。
阙嘉禾瞧着萧壹：？
“你的车呢？”
“不想开，累。”
阙嘉禾：？
“那你就放这么？”
“等等让人来拿，放心，不占你家车位。”
阙嘉禾：“……”
阙嘉禾向来看不懂萧壹作妖，于是深吸一口气，到底没把萧壹轰下车。
阙嘉禾：“去哪?”
萧壹：“你去哪，我就去哪。”
阙嘉禾：“……我回家。”
萧壹：“……？！那我也去。”
阙嘉禾：“……你有病？”
萧壹：“我不管，你说了要谢谢我的。”
阙嘉禾把马上要炸出来的火气压了压，黑色汽车在马路上疾驰。
车内除了跃动的音乐竟然就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了，萧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肆意惯了，脑子有什么想法身体就自己开始行动。
萧壹自觉阙嘉禾不想搭理她，就亦步亦趋地黏在阙嘉禾背后进了门。阙嘉禾不理她，也不阻止她，就把她当个空气人一样。萧壹坐在沙发上，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有点久违的尴尬，像臭不要脸的登徒子上门后破天荒的良心发现了。
萧壹：“我……”就是来看看，等等就走。
阙嘉禾：“客房里还有一床干净的被套，自己换，不想换就睡沙发。”
萧壹：“……哦。”
萧壹答应得稀里糊涂，自己铺被子的时候还在反思且懊悔——萧壹，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壹说不上来，只是躺在柔软的床上，思绪就开始纷乱的飘向阙嘉禾。
萧壹觉得今天的自己莫名其妙，和中邪了一样，阙嘉禾今天也不太正常，居然就把她带回来了，阙嘉禾要干什么？她不会想杀了我吧？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仇恨吧？……她这房子和开发商样品房有什么区别？哦多了个什么酒都有的酒柜和她的仙人掌，啧……我到底在干什么？
……
“叩叩。”
萧壹酒足饭饱在床上七想八想居然把自己想睡着了，听见声音，立刻一个鲤鱼跳跃从床上蹦起来，恢复自己的翩翩风度。
阙嘉禾：“出来，吃饭。”
萧壹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已经黑了，路灯连成片地亮着。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吗？
萧壹穿着阙嘉禾给的粉色塑料拖鞋，犹豫地走到餐桌前坐下。
就瞧见阙嘉禾穿着宽松的棉质睡衣，像一只呆在自己领地充满安全感的猫，浑身上下都透着优雅闲适，唯独湿答答的短发让萧壹眉头微皱。
“为什么不吹头发，你发烧没烧够是吗？”
阙嘉禾一愣，萧壹跑去卫生巾拿了个干毛巾，报复性撸猫一样，强硬地给阙嘉禾擦了头发。
阙嘉禾乖得不可思议，萧壹做好了被打开手的准备，但是阙嘉禾直到萧壹松手全程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任由萧壹倒腾自己。
萧壹后知后觉阙嘉禾在吃饭，有些尴尬地把毛递给阙嘉禾，又重新坐下。
白色的餐桌上，漂亮的瓷花碗盛着卖相上佳的白灼虾仁百合、小炒肉、扇贝丝瓜汤，阙嘉禾正喝着自己面前的白粥，而萧壹面前是一碗米饭。
萧壹捏着筷子，震惊地戳着百合。
阙嘉禾：“别想了，点的外卖。”
萧壹震惊结束，面露理所当然，就阙嘉禾那个娇气样，怎么可能会做饭？点外卖，合理多了。
萧壹矜持：“嗯，这家外卖做得不错。”
阙嘉禾轻笑阴阳怪气道：“这不是要多谢萧姐姐的背地里提醒，不然我怎么会找外卖呢？”
萧壹假装听不懂，面容严肃地点头，“当然，这都是我的功劳。”上手动作不停，继续戳着小炒肉。
“嗤。”阙嘉禾把省小半碗的粥一放，往后一靠，这是一个放松的姿态，“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阙嘉和手搭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着。
“哒啦、哒啦、哒啦——”
萧壹觉得阙嘉禾小气，开个昏昏暗暗的灯，把自己的手衬得白得发光，粉色的指甲圆润干净漂亮得像上好的粉色玉石嵌在白玉上，萧壹觉得喉咙莫名有些干渴，兴许是空调开得低了，又或许是这个小炒肉太咸了不好吃。
见萧壹不答，阙嘉禾继续道：“萧壹，我们两家算得上是世交，自打我回海城开始只要碰到你，你就对我多是挑衅骚扰，我看在萧爷爷的面子上对你多有忍让，尽量避着你。”
阙嘉禾一改先前的放松，俯身凑到萧壹面前，盯着萧壹的眼睛。一个对猎物势在必得的狩猎者姿态。
萧壹夹菜的手及微小地震颤了一下，又躲不开阙嘉禾的目光，只好眼睛乱瞧，就瞧见阙嘉禾的唇竟然红艳艳的，一张一合，像聊斋里准备诱人吃掉的艳鬼，吐着蛊惑人心的话语。
“萧壹，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不可能一直让着你。”
阙嘉禾的话语炸在萧壹耳边，那目光太摄人，萧壹觉得自己是即将被捕获的猎物，五感全被阙嘉禾掌握了。大脑尖锐的给身体发出逃离的警报，萧壹呼吸急促，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蜷缩，仍被钉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萧壹也扯出个笑，语气轻松，好像在聊今天天气怎么样：“是么，那我要是不配合。”萧壹夹住一块小炒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喉咙滑动了一下，随后嘴角微弯，拉长前调，“小阙总打算怎么收拾我？”
萧壹抬头和阙嘉禾对视，明明是一对圆眼，此时竟显出妖异的风情来。
阙嘉禾眨了眨眼，通身摄人的气势瞬间消失，又恢复到那副懒洋洋的爱搭不理的猫咪模样，仿佛刚刚的威慑只是萧壹的错觉。
阙嘉禾轻笑出声：“萧总说笑了，我能对萧总做什么呢？左右不过是还治其人之身咯。”阙嘉禾擦了擦嘴，起身就要离开，“我吃好了，萧总自便。唔，我忘记请阿姨了，就麻烦萧总收拾一下了。”
萧壹不看阙嘉禾，仍安安静静地吃着面前的菜，一口菜一口饭，慢条斯理，保持着五星级的优雅。
除了餐桌头顶的灯亮着，阙嘉禾像舍不得电一样，浓墨的漆黑一下淹没了整个房子。
萧壹收拾完，“啪嗒。”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阙嘉禾蜷在被子里，听见这突兀的开门声，心脏上的巨石粉碎成灰，只是仍留下碾压的痕迹。
“走了啊。”
呢喃又亲昵得如柳絮轻飘飘落下，除了痒意，不着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