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注定的规则一样,阙嘉禾在命运的分叉点做出了一如八年前的决定。
假使普罗米修斯知道自己的结局,他还会盗火吗?答案无从知晓,但一无所知前,人往往会做出时下自己最渴望的决定。
八年前的“一一姐姐”自由而野性,一举一动都像外界的未知吸引着阙嘉禾:八年后的萧壹成了另一个“一一姐姐”,成熟而富有魅力,阙嘉禾在不自觉中放纵自己,越过了心中的防护罩。
情感升温如发酵一般,过了临界点就“J”型倍增。
阙嘉禾也问自己,这算什么呢?阙嘉禾不知道,只是她和萧壹总是有缘分的。
缘分,像因果诅咒一样,非要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海高开学还没过去一个月,高一新生已经飞速适应晚自习。
夜风习习,墨字在白纸上龙蛇游走,沙沙作响。
阙嘉禾难得不在状态。g、a凝在纸上,笔尖点出扎眼的墨团,相较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放学的同学,阙嘉禾还停留在前面未动的作业异常明显。
“铃——”放学铃响了,教室一下就空了下来,零星几个打扫卫生的同学在。
“诶,嘉禾,你今天也值日吗?”
海高提供住宿,但高一12班大部分人都选择走读,阙嘉禾在连着小学、初中都选择住宿后,被阙老爷子强硬要求高中不许住宿,多回家关爱孤寡老人。除了住宿生,大部分人放学铃一打就走得差不多了。
阙嘉禾心不在焉地晃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写写画画,含糊其辞道:“没有,今天有点事,等等你们弄好先走吧,我关灯。”
见状,值日生也不多问,弄完就离开了。
高一一排的教室都暗下来了,就亮着个高一12班,从外望去,显眼得很。教室灯火通明,风扇在头顶叫得凶,阙嘉禾提笔落下又拿起,纠结许久,最终落下,随即连字迹待纸都被销毁。
阙嘉禾最后还是只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平平无奇的生日祝福,其余的,说不出口,也写不下。仿佛是火炙的纸,水分蒸发,唯余干瘪瘪的焦黑。
高三已经进入总复习阶段,比高一多一节晚自习的时间。
突然患了阅读障碍一样,书本上的字乏味无趣,怎么也钻不进脑子里,阙嘉禾频繁看手表,往日里跑得飞快的长针如今修养身心,晃晃悠悠地划过一圈,分针也跟着不情不愿地挪一小格。
阙嘉禾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混乱而空白,只是心脏彭彭地激烈跳动。
“铃——”
阙嘉禾猛地低头看表,时间过得怎么这样快?阙嘉禾也不想了,背着书包就往外走去。
白色宽大的校服短袖随着主人地快速走动,左摇右晃,勾勒出单薄青涩却发育良好的身形,高马尾跟在身后律动十足地摆动,在黑夜小巷的灯下,青春洋溢而充满诱惑。
阙嘉禾只觉得自己头皮猛得一紧,整个人不设防地被扯向身后,心中刚刚腾起惊恐和反抗,口鼻被人从后捂住,接着就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了。
“滴滴滴——”
病床上的女生惊恐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胸脯剧烈起伏随着,双手紧攒着床单,淡青色在苍白的肌肤下透着脆弱。
从黑暗到明亮,医院的四周展示着自己的无害,而不停颤抖的阙嘉禾被一旁的萧壹以一个强势的姿态搂进怀里。
“没事了,阙嘉禾——”一双纤细温热的手轻轻环住阙嘉禾,一下一下地安抚,“没事了,嘉禾没事了……我们小禾苗没事了。”
阙嘉禾伏在来人怀里,双手死死地扣在纤细柔软而有力的腰上,鼻尖的清香把阙嘉禾整个笼住,阙嘉禾鼻尖一酸,眼睛就湿了。像终于逃离危险,找到安全可以依赖的小猫,在大猫怀里团成一个圆球,呜呜咽咽地朝大猫告状,寻求大猫舔毛地安慰。
萧壹抚着阙嘉禾有一个发旋的毛茸茸的黑色脑袋,一下接着一下,直到怀里的小猫把泪水都抹在自己的校服上,舒展球形的身体,露出柔软的肚皮——阙嘉禾哭够了,挣扎着从萧壹怀里探出头。
萧壹扎了个揪揪的短发此时乱得不成样子,脸上沾着水和洗不掉的红色印子,白色的校服短袖上更是赫然几块巨大的黑色,像白纸上混着巨大的黑墨。
阙嘉禾眼睛又开始酸了,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轻轻地握着萧壹有擦伤痕迹的胳膊的手腕,心里被洪水堵得晃,感觉胃也翻江倒海。
“疼吗?……”阙嘉禾眼睛一眨,眼泪就自己做自由落体直直砸在被子上,打出一片深色。怎么会不疼呢?阙嘉禾懊恼自己没事找事,又蓄起一泡眼泪仰头看萧壹,“一一姐姐,对不起,是我,都是我不……”
“不疼的,医生都处理过了,就是看着吓人。”萧壹大拇指指腹轻轻抹掉阙嘉禾降落未落的眼泪,放柔声调:“不是小禾苗的错,我们小禾苗最好了,没事了……坏人都已经被抓走了,没事了……”
阙嘉禾的眼泪怎么都抹不干净,越说掉得越凶,萧壹刚好两句,见怎么都哄不回去,老毛病又犯了:“别哭了,都变成小花猫了,丑死了。”
闻言,阙嘉禾的眼泪竟然真的有止住的趋势,萧壹还没来得及高兴,阙嘉禾伸手把人推开了。
阙嘉禾捏着拳头,别过头不看萧壹,瓮声瓮气地开口:“出去。”
萧壹:……
“刚刚已经给侯叔打过电话了,阙爷爷和阙奶奶已经睡了,我就让他先别告诉老人,免得着急。”萧壹顿了顿,继续道:“侯叔就通知了阙叔叔,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剩下的事情有阙叔叔和我处理,你先睡吧。”
阙嘉禾顺从地躺在床上,只是还倔强的别着脑袋,不让萧壹看见。大惊大哭过后的人被被子裹着就像被温水泡着,阙嘉禾整个人软软地蜷成一团,一只手拽着萧壹的校服下摆,被萧壹掖了掖被子,轻轻拍着后背,最后精力不济地睡过去了。
黑甜的梦带走了一个夜晚,也带走了一些缘分。
“姐——!姐你醒啦!妈妈你快来看,姐姐醒了!”阙嘉钰发现阙嘉禾醒了兴奋地叫着妈妈。
“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阙嘉钰还没张开,顶着一张婴儿肥的小圆脸就往病床上挤,可怜巴巴地卖萌:“姐,你跟我回家住吧,外面太危险了。”说完眼睛眨巴眨巴地瞧着阙嘉禾。
阙嘉钰身后的女人摸着阙嘉钰的脑袋,让她下来,别打扰姐姐休息。
明女士去世一年后,阙父就再婚了。继母薛女士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但和明女士截然不同。明女士哪怕临终前因疼痛打不起精神,却也能依稀瞧见往日明媚灿烂的风采,而薛女士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尾调轻轻上扬,给人一种撒娇讨好的亲昵之感。阙嘉禾不讨厌继母,也不喜欢。
阙嘉钰在二人结婚没多久后就出生了,阙嘉钰长得像薛女士,性子却不知道随了谁,闹得很,偏偏就爱黏着阙嘉禾。
阙嘉禾不喜欢小孩,何况是自己名义上的继妹,但是阙嘉钰实在能黏能撒娇。阙嘉禾虽然平时一副好姐姐的模样,但相处规规矩矩、冷得疏离,没有那个小孩会喜欢这样的姐姐,偏偏阙嘉钰就认定阙嘉禾,缠得久了,阙嘉禾也就随她去了。
“迷晕你的那个人,你爸爸已经去处理了,你爸爸也很担心你,老爷子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薛女士把一个圆柱形的小包递给阙嘉钰,“给你带了点汤,家里阿姨煲的。”
“谢谢薛姨。”
阙嘉钰屁颠颠地安置阙嘉禾喝汤,双手托腮,睁着个大眼睛,一份求夸奖的模样。
“这次多亏了萧家那小姑娘了,要不是她去的及时……昨天你爸爸来到的时候,她还在这守着你。”薛女士柔和的面容带着担忧,“听说她一个小姑娘和一个成年男人打了一架,也不知道人怎么样,回头等你好了,让你爸爸带你去萧家道谢。”
阙嘉禾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萧壹一身伤怎么来的。只是昨天看见萧壹一身伤时大概有些猜测,听到薛女士说萧壹和一个成年男人打了一架,整个人不自觉都揪起来了。
“好。”
阙嘉禾安静地喝完汤,表示自己还想休息一会,薛女士就把非要陪床的阙嘉钰带走了。
昨天事情发生得太仓促了,阙嘉禾甚至没来得及检查自己的东西。在病房扫了一圈,所幸书包里的东西到都还在,要送给萧壹的礼物也还完好无损。
喜悦没保持多久,懊恼就涌上来了,都是因为自己,萧壹生日都过得糟糕透了。按照原定计划,萧壹接上阙嘉禾后,一行人找个地方吃吃玩玩闹一下就算给萧壹庆生了,结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萧壹的生日肯定没能过上。
阙嘉禾经检查并无大碍,很快就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