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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交锋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行驶在永佑寺外的官道上。

    为首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禁军副统领,然后是骑兵四列十二人、步兵四列三十六人。步兵后,一名内侍手持九凤曲柄黄盖。队伍正中,是一辆金顶、青盖、朱红车身,四周交替垂挂着鸽子蛋大小红蓝宝石和滚圆珍珠流苏,绘着龙凤祥纹的车舆,一看就是天家专用的。凤舆两侧,是金节一对、黄缎四季花伞四把。车舆后,是红缎方伞四把、黄缎龙凤团扇四面、红缎龙凤团扇四面。二三十个宫女、内侍,跟在车舆后呼哧带踹地跑着。最后,又是步兵四列三十六人,骑兵四列十二人。

    凤舆内坐着的,正是本朝太后北宫婧。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袖,里面是件黑色绣金的上襦,下边是明黄色的百迭裙,不带礼冠、不施粉黛,只插着一根金簪,带着一对金丝嵌翡翠的耳坠,一边捻动一串沉香佛珠,一边诵念佛经。年华易逝、岁月无情,纵然是当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骄纵跋扈的世家小姐,如今也是个四十余岁的妇人了,保养的再好,也难免眼尾下垂、鬓角生出华发,但遍历过人世间的高低冷暖,倒更显得威仪庄重。

    清晨的山间,薄雾蒙蒙,周围的景色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显得亦真亦幻。为了安全起见,北宫太后的仪仗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凤舆行驶得好好的,突然急停住了。北宫婧正念着七佛灭罪真言,被急停的惯性向前甩了出去。前面突然变得嘈杂喧闹起来。北宫婧被晃的不轻,正要发怒,禁军副统领骑着马从前面跑来,弯腰与她贴身的嬷嬷耳语了几句。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停了?”北宫婧的声音有些尖锐。

    贴身的嬷嬷犹犹豫豫要不要说:“娘娘……”

    “说!”

    “太后娘娘,前面路上,出现了一具尸体。”嬷嬷道。

    “阿弥陀佛!”北宫婧一惊,连忙念了一句佛号。

    “娘娘,官道上突现死尸,着实晦气、却也蹊跷。不如赶紧挪开了,留一人在这里看守,再派一人去中都府衙通报,叫官府彻查清楚。娘娘还应尽速回宫。”

    可偏偏这些年北宫婧信了佛,离开永佑寺的时候,方丈说要消除罪业,便要多行善积德。她不顾众人的阻拦,坚持要下车看看,为这死者亲自念一段往生咒。

    嬷嬷拗不过,只得搀扶着她来到车队的最前面。果然,地上躺着一个人,被侍卫拿披风,从头到脚地盖了起来。

    “可是冻死的乞丐,或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倒是可怜。”北宫婧道。

    禁军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太后娘娘,这里不吉利,还是快回车上去吧。”嬷嬷劝道。

    “掀开来我看看。”

    将士们很犹豫,互相对看了一眼,还是没有人动作。

    “揭开来我看看!”北宫太后的语气提高了八度,显然是有些不悦了。

    将士们只得揭开披风,露出了一个没了半个头的尸体。

    北宫婧本以为不过是个冻死的乞丐,或饿死的流民,想要听方丈的话,替他念经超度一下,积些功德消孽减灾,却不想这尸体死状残忍。她多年来养尊处优,哪里见过,吓得白眼一翻,当即晕死了过去。

    嬷嬷吓得半死,与副统领合力将太后扶上马车,又赶紧拿出麝香,铺在太后舌上,拿温水慢慢化开,再赶紧派人回宫,叫医令做好准备。

    车队匆匆重新启程,哪里还有人关心这具没了半个头颅的尸体,早叫禁军们几脚踢到了路边的沟渠里了。

    北宫婧受了惊吓,回宫后便发了高热,昏迷中噩梦不止,嘴里连连喊着:“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永成帝听说后,匆匆从问策殿赶来。一进殿门,就朝太后的床榻边奔去。

    “母后怎么样了?”褚珩坐在床边,握着北宫婧的手道。

    “回皇上,医令开了方子,太后娘娘也服下了。可是娘娘这次怕是受得惊吓太深了,回宫路上服了麝香醒了一次,之后便一直高热不退。”嬷嬷跪在地上,难掩担心地道。

    “好端端地怎会受了惊吓?”

    嬷嬷便将回宫路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永成帝震怒,即刻宣了范诤进宫。范诤跪在太后寝宫内的地砖上,听着永成帝的训斥:“范诤,你身为中都尹,人都死到孤眼皮子底下了,冲撞了母后,你是怎么当的差?”

    范诤丝毫不敢为自己辩解,忙叩首道:“微臣有失察之责,罪不可恕。恳请皇上允臣查清真相之后,再治臣的罪。”

    “孤允你以戴罪之身彻查此案,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母后一个交代。否则,提头来见!”

    “臣遵旨。七日之内,必查清此案,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说罢,起身匆匆离开了享年殿,回府衙查案去了。

    说来范诤也是勤奋,竟真带着一众衙役,三日之内便破了这个案子。

    出了长盛宫,范诤便领着衙役和仵作,去了永佑寺外太后遇尸的地点。尸体已被草草地扔在了路旁,经仵作查验,是被猛兽一爪撕掉了半个脑袋而死的,剩下的半拉脑袋里面,竟没有舌头,舌头是被生生拔掉的。这具尸体,生前便是个哑巴。

    范诤当即拜访了永佑寺的方丈,询问寺院附近是否有猛兽出没。方丈说,永佑寺是皇家寺院,平日里把守森严,将士和僧人都会定期驱赶附近的猛兽,因此并没有见过能一爪子拍掉半个脑袋的凶兽。

    于是,范诤只得扩大了搜索范围。第二日,竟在二十里外搜出了一个乱葬岗。令人骇然的是,乱葬岗上竟然有上千具这样的尸骸,有些才死了没几天,有些早已经化成了白骨。

    这些尸骸死法各不相同,要么是被猛兽撕杀,要么是被利器刺穿,共同之处是大多都没有舌头。眼看新情旧案皆无头绪,终于在其中一副尸骸的胸口处,发现一截断了的箭头,上面刻着“北宫”两个字,怕是当初因为没入心口而误漏,随着尸体渐渐化为白骨又显露了出来。

    这乱葬岗距离北宫翩然的京郊别院,不过五里地。当夜,范诤便带人查抄了“极乐坊”,里面果然豢养着许多的哑奴和杀人的凶兽,其中就有一只2米高的棕熊,只怕就是它一爪子拍掉了那尸体的半个脑袋。

    北宫翩然是迷迷糊糊中从被窝里被抓出来的。待他清醒过来,便破口大骂:“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姑母是谁吗?知道我祖父是谁吗?”

    直到范诤进来时,北宫翩然还在一边挣扎一边骂着:“我祖父是北宫大渊!我的姑母乃是当今皇太后!”

    范诤上前,不卑不亢地道:“北宫公子,公子豢养的棕熊杀了人,冲撞了太后娘娘回宫的凤驾。本官奉皇上之命彻查此案,还请公子跟我回一趟府衙问话。

    冲撞了太后娘娘?北宫翩然觉得可笑至极,心道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但从别院后门扔出去的尸体竟然跑到了二三十里之外的皇家寺院附近,令他不得不生疑。他朝近侍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小心处理么?”

    近侍也是一头雾水,道:“一直都是扔到后山偏僻的乱葬岗的,属下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北宫翩然不高兴地用眼神刀了他一眼,近侍便退到一边不敢张嘴了。

    北宫翩然朝范诤道:“范大人,说我冲撞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是我的姑母,这怎么可能?”

    范诤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拿出一个箭头道:“北宫公子,本官在附近的乱葬岗上,还发现了上千具类似的尸体。其中一具尸骨上,残留着刻有北宫二字的箭头。物证在此,还请公子跟我走一趟。倘若公子无罪,自然会还你清白。”

    北宫翩然正要反抗,他的人也已纷纷拔出刀剑要与范诤带来的衙役对抗时,却听范诤道:“北宫公子,此案,范诤已在皇上面前立了军令状,如今早已朝野尽知。公子执意反抗,岂不正中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北宫翩然冷哼了一声。不过就是死了一个哑奴,他本就从未放在心上,但此事既已朝野尽知,怕还需要小心周旋,有祖父和姑母在,谅他范诤也不能耐我何。于是,他裹了裹身上的衣袍,推开上前欲要押解他的衙役,向近侍使了一个眼色后,斜眼怒气凶凶地睨了范诤一下,径自昂首阔步地向别院外走去。

    范诤一直垂着手立在房门边上,见北宫翩然终于服软,也向心腹使了个眼色,要他盯住北宫翩然的近侍后,向别院外走去。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已有官员等在问策殿外,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议论着昨晚的“新闻”。北宫大渊迈着八字步从远处走来。他两袖生风、趾高气昂,鼻子快要仰到了天上。见他来了,群臣便息了声,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字。问策殿外的广场上,气压低到了极点。

    又等了一刻,到了上朝的时辰,郭内侍出来传旨,今日群臣若无要事,便散了,请大丞和范诤大人留步,殿内觐见。

    昨日北宫翩然下狱的传闻早已传开,群臣谁没有去过北宫翩然的别院,都生怕牵扯到自己,忙鸟兽四散。唯有北宫大渊昂着头进了问策殿,进门前,冲着范诤冷哼了一口气。范诤低头不语,垂首跟着北宫大渊进了问策殿。

    范诤进殿后,问策殿的大门缓缓关上。顷刻间,问策殿门外、窗口、屋顶上人影绰绰,又瞬息间隐身匿迹、藏于暗处,皆是身手不凡的勇士,正是褚珩的亲卫虎贲卫。

    北宫大渊一进问策殿,便开始诘问褚珩:“皇上这是何意,为何要抓了翩儿?”

    问策殿内,褚珩正低头在看中都府报上来的查案经过和查获罪证。他听到了北宫大渊的诘问,却并没有抬头。

    北宫大渊明显地有些不悦,但碍于君臣礼数,只得勉强忍着。

    范诤撰写的查案经过极为详细。从乱葬岗上尸体的数量,死因的种类,最早一具尸体死亡的时间,到“极乐坊”内豢养的凶兽种类、数量,无一遗漏。此外,还在坊中,发现了大量的利器、刑具以及本应藏于宫中内库的贡品。奏章最后,详细附着每位死者的具体验尸情况。这份奏章,竟写了万余字。

    两刻钟过去了,褚珩终于合上了奏章,递于郭陪安,要他递给范诤念与北宫大渊听听。郭陪安接过奏章,交予范诤。

    “外祖听听这份奏章,便知道孤为何要把表弟关起来了。”

    问策殿外,虎贲卫埋伏在暗处,只待皇帝一声令下,便会冲进来将北宫大渊制服在地。

    范诤接过奏章,用清朗又稳重的声音,将北宫翩然豢养凶兽、草菅人命、私设刑堂、贪墨贡品的桩桩罪行尽数道来。根据仵作验尸所得,北宫翩然杀人的手段多端、方式残忍,令人发指。

    许久后,范诤念罢,合上奏章,躬身欲将奏章递予北宫大渊。

    北宫大渊已在殿下站了许久。他已有花甲之年,膝窝早就微微发痛。自永寿帝晚年他把持朝政以来,何曾受过如此大辱,胸中早已火冒三丈。

    他抬手,怒气冲冲地将范诤手中的奏章挥开,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置喙!”又指着地下的奏章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殿顶上,隐约传来轻不可闻瓦片被踩碎的声音。

    褚珩从龙案上起身,走下殿来,拾起地上的奏章,掸了掸灰尘,稳步走到北宫大渊面前,打开奏章,正视着北宫大渊的眼睛,用痛心疾首又冰凉似水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一千六百三十五条人命……一千六百三十五条人命……一千六百三十五条人命!”他将这句话重复了三遍,每重复一遍,便似要从心中泣出血、眼中射出冰来。

    北宫大渊辨道:“仅凭一截断了的箭头,怎么就能认定是翩儿所为?”

    褚珩眉间紧锁、寸步不让道:“大丞真该好好看看这封奏章。根据验尸实录,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生前多被活活拔了舌头,或被迫与野兽搏斗、或扮做猎物被箭矢射死、或被轮番凌辱致死,只为博‘极乐坊’内的‘贵客’一笑。死后,被随意抛尸,曝尸荒野,成了孤魂野鬼!”

    “不过死了些人罢了,赔些金银即可,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北宫大渊毫不在乎地道。

    “只不过死了些人?”褚珩质问道:“乱坟岗上一千六百三十五条人命,皆是我永昌国的子民百姓!而这一切,只因北宫翩然为了巩固家族利益,结党营私,引诱朝廷众臣参与这种猎杀游戏!只这一项罪名,就够砍他一千次脑袋了!与此相比,什么私建别院、蓄妓为乐、私藏内库贡品之罪,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说到此处,褚珩轻嗤一声。“此事已经传的街知巷闻,怕不能草草了事。”

    “皇帝欲要怎样?”北宫大渊冷冷的问道,眼中寒光四射。

    殿内形势紧张,门外的虎贲卫们也一个个攥紧了拳头,握紧了兵器,绷紧了神经。

    “大丞希望孤怎么样?”褚珩毫无畏惧,定定地回望着他,反问道。

    北宫翩然是北宫大渊膝下唯一的孙子,若真被砍了,他几十年精心筹划的北宫氏又将传于谁?皇帝拿他挟制他,也算打蛇打到了七寸。北宫大渊心想,既然如今自己暂时处于劣势,不如先听听皇帝怎么说,再看是否有缓和的余地。

    “皇帝欲要怎样?”北宫大渊开口,语气却软了许多。

    褚珩张了张口,像是忽然想起忘记了什么似的,对郭陪安道:“啊,瞧孤这记性。郭陪安,快给外祖搬把椅子。”

    郭陪安低眉顺眼地搬来了一把椅子。北宫大渊瞪了他一眼,本欲拒绝,奈何膝窝又是一阵酸痛,只得没好气的坐下。

    褚珩站着,居高临下地娓娓道:“外祖,自外祖官任大丞以来,深受皇爷爷和父皇的信任。外祖有治世之才,且功绩斐然。孤与翩然表弟幼时也十分交好。然,大丞虽功勋卓著,君臣之礼不可废,孤虽幼时与翩儿交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北宫翩然之罪,不治,不足以平民愤。孤念大丞年迈,且膝下只有翩儿一孙,欲免其死罪,但活罪难逃。孤欲将其发配至枫州,无诏永不回京!”他顿了顿:“祖父多年来忙于政务,尽心竭力,却疏忽了管束翩儿,才导致今日之恶果,不妨,就此歇歇吧。”说罢,将中都府结案的奏章放在北宫大渊手中,转身往龙案处去。

    “你敢!”北宫大渊拍椅背而起,指着褚珩的背影大骂道。

    殿外的虎贲卫们个个发指眦裂,都想争先冲进去收拾了北宫大渊这个老东西。这次发出的动静,比之前大了许多。褚珩却迟迟没有发出信号。

    他迈着四方步子缓缓往龙案处走去,并没有回头。一时间,问策殿内落针可闻。

    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大丞,君臣之礼不可废。”正是范诤。

    “你!”北宫大渊一时语塞,指着范诤的鼻子,却骂不出来。

    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

    自褚珩这小子出生以来,从来都只有他以一副长辈的姿态居高临下训斥他的份,什么时候轮到他反过来教训自己?还要叫他歇歇?哼!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为了权势早已双手沾满了鲜血,哪里还可以全身而退。方才虎贲卫一急,已闹出许多动静,北宫大渊心下已起了疑,当下,心念一转,冷哼两声:“今日一时大意,才令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既然这臭小子真以为自己翅膀长硬了,要夺老子的权,不妨先暂且忍耐一二,以退为进,等出了这长盛宫,再慢慢陪他玩玩,倒也有趣。”

    褚珩已回到龙案后,负手背对着北宫大渊,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他与北宫大渊交手多年,早知道他不是善罢甘休之人,必不会轻易放权。今日交锋,虽设计令他暂时放软了身段,又安排了虎贲卫埋伏在外,心中却始终忐忑不安,没有十足把握,因此不敢转身,怕面上漏了怯。

    他紧紧握着茶杯,若北宫大渊再敢有不臣之举,便摔杯为号,让外面埋伏的虎贲卫进来生擒了他。

    却听身后的北宫大渊幽幽道:“皇上长大了,不需要老臣了。也罢,老臣老了,耳不聪,目不明,腿脚也不好了,就此歇歇也很好;翩儿糊涂,行差踏错,老臣有失察之责,回去后必定严加管教!”又朝范诤看了一眼,目射寒光地道:“范大人,好手段!”说罢,哼了一声,一甩袖袍转身向问策殿外走去,恨不得早早逃离这是非之地。

    褚珩万万没有料想到,他就甘心这样轻易释了权,原以为总要困兽犹斗一番,着实也是吃了一惊,转过身来,与范诤对视一眼,望着北宫大渊早已远去的身影,惴惴不安。

    放虎归山的下一句是后患无穷。

    “恭喜皇上。”郭陪安的话,将褚珩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回来。

    褚珩脱力的坐下来,背后的里衣已经汗津津。他颜色淡淡地道了一声:“何喜之有。”又追问道:太后那边如何了?”

    郭陪安垂眉顺目地道:“这几日太后娘娘一直高热不退,口中直喊‘别来找我’,想是真的吓得狠了。方才刚醒,恐怕一会便要来了。”

    话音刚落,太后哭哭啼啼又愤怒尖锐的声音便自问策殿外传了进来。北宫婧醒来之后听说范诤抓了北宫翩然,北宫大渊被皇帝留下说话,强撑着病体也要来打醒这“倒反天罡”、肆意妄为的不肖子。

    “褚珩!我打死你个不孝子!”北宫婧举着拐杖,围着龙案追着褚珩打。

    “母后。”北宫婧自然是打不着他,但褚珩又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围着龙案左闪右躲。

    北宫婧高烧刚愈,身体还很虚弱,追了一会便累的气喘嘘嘘。她放下拐杖,借此支撑着自己,眸色深沉地指着褚珩道:“你说,这一切是不是你谋划已久的?是你命人把尸体摆在哀家礼佛回宫的必经路上,目的就是为了找个理由让范诤抓翩儿下狱,逼你外祖就范,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北宫婧推测的不错,然而褚珩早已对一味偏袒帮私母家的母亲感到不耐。“母亲,永昌国的皇帝姓褚,不姓北宫。你的儿子姓褚,只要站在儿子这边,您一样可以万人之上,继续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太后,母亲可要想清楚了。”他亦眸色森森地回望着北宫婧,仿佛若她再犯糊涂,她这个太后也可以“歇歇”了。

    北宫婧从儿子的眼神里读出了寒意,浑身一颤。她想到了先帝,想到自己数十年无爱的婚姻,想到自己在无尽的期盼和失望中度过的大好韶华,不由千愁万绪涌上心头。如今连亲儿子也敢算计自己、利用自己、威胁自己,心中更是委屈,继而举起拐杖,继续追着他边打边骂边哭道:“好你个……好你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你忘了你是怎么从母亲肚子里面十月怀胎滚落出来的吗?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吗?你忘了吗……忘了吗……”

    褚珩实在是不耐,朝郭陪安使了个眼色,便有几个小内侍上来,搀着太后娘娘要往享年殿去。

    “太后娘娘身体还没有恢复,你们快送娘娘回去,再叫医令来好好看看。”郭陪安尖声细气地道。

    “褚珩,你这个狼心狗肺、不知天高地厚的……”北宫太后被人架着往外走,突然气急攻心,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骂人的声音渐渐熄去,门外的虎贲卫也渐渐退去。

    虽然罪证确凿,但北宫翩然在狱中就是抵死不认罪,加上北宫太后有懿旨,谁也不敢大刑伺候。北宫太后又说那些贡品都是自己赏给翩儿的,又叫人从宫中送了上好的被褥、吃食,拨了贴身的宫女去狱中伺候才放心。除了没有自由,北宫翩然在狱中的日子竟与在大丞府中无异。去枫州之事一拖再拖。

    北宫大渊倒是变了个人似得。往日里,他五更就要起床往宫里来。退朝后,听过各司汇报,再批示处理,非要到日落西山才肯回府。如今却推托身体不好,整日在家里喂鱼,逗鸟,听戏,喝茶,抱着新纳的上个月才满十六的如花美娇妾享尽齐人之福。

    看在北宫大渊极其识趣的份上,褚珩虽然心中对北宫翩然的事情恨恨不已,也只得做出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

    虽然尸体是故意摆来吓唬北宫婧的,但太后还是落下了晚上频频噩梦惊起的毛病。整斛整斛的珍珠从仓州进贡到享年殿,再碾成安神定惊的粉末。

    一时间,中都城风平浪静。褚氏大权似乎从未旁落过。似乎北宫氏真就成了那无关紧要的闲散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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