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央城的夏雨来得又急又猛。
顾枕站在城墙上,雨水顺着铠甲缝隙渗入里衣,冰凉刺骨。
三日前朝廷派来的特使队伍已到三十里外的驿站,最迟明日便会入城。
"将军,将士们已经准备好了。"赵诚撑着油纸伞上前,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
顾枕微微颔首。自从她女子身份暴露,军中虽有些议论,但多年并肩作战的情谊让这些铁血汉子们依然选择站在她身后。
这份忠诚,是她如今唯一的依仗。
"危三小姐今日又来了,在府中等候多时。"赵诚犹豫片刻又补充道。
顾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自那日练字后,危凉来得愈发频繁,几乎每日都能找到各种理由登门。
有时带些西域点心,有时只是倚在回廊看她练剑。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却让顾枕感到莫名不安。
"让她回去,今日我有军务。"顾枕转身欲走,却见城墙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危凉一袭红衣,在雨中撑着一把素白油伞,正仰头望着她。
雨水模糊了视线,顾枕却仍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热度。
她下意识握紧了腰间佩剑,转身大步离去。
回到将军府,顾枕刚换下湿衣,房门就被轻轻叩响。
"我说了不见。"顾枕冷声道。
"将军好生无情。"危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委屈,"我特意寻来西域的伤药,听说这几日将军旧伤发作..."
顾枕一怔。
她右肩的箭伤每逢阴雨天便隐隐作痛,这是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危凉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捧着个青瓷小瓶:"这药膏我试过,很有效。"
顾枕盯着她纤细手腕上的一道疤痕,突然问:"你为何对我这般上心?"
危凉眨了眨眼:"将军这般人物,谁不想亲近?"
"说实话。"顾枕声音沉了下来。
屋外雨声渐密,危凉的笑容慢慢褪去。
她将药瓶放在桌上,轻声道:"因为我懂那种...戴着面具生活的滋味。"
顾枕心头一震。
危凉已转身离去,只余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在室内萦绕。
特使入城那日,阳光灼人。
顾枕一身正式戎装,腰间佩剑擦得锃亮。她刻意将眉描得粗浓,却不施粉黛,既不失将军威仪,又不刻意掩饰女子身份。
"顾将军好风采。"特使魏延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难怪溧央城姑娘们为你痴狂。"
顾枕面色不变:"特使谬赞。请随我检阅城防。"
一整日的巡视中,魏延不断抛出刁钻问题,从军粮储备到城防布局,显然有备而来。顾枕对答如流,心中却越发沉重——这不是例行巡查,而是针对她的审查。
傍晚宴席上,魏延突然发难:"听闻顾将军与危家三小姐过从甚密?"
顾枕手中酒杯一顿:"危三小姐对兵法有兴趣,常来请教。"
"哦?"魏延意味深长地笑了,"我怎听说,她兄长危沉三年前在西域失踪,而当时带兵的正是令尊?"
酒杯"啪"地搁在桌上,顾枕面色冷峻:"家父五年前就已卸甲归田,特使消息有误。"
宴席不欢而散。回到府中,顾枕直奔书房,翻出父亲留下的行军记录。
三年前西域战事确有记载,但只简单提到"向导失踪"四字。
窗外传来轻微响动,顾枕警觉抬头,只见危凉站在窗外月光下,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
"你果然在查这个。"危凉的声音轻得像风,"现在明白我为何接近你了?"
顾枕手按剑柄:"为兄报仇?"
危凉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苦涩:"我兄长未必死了。而你父亲...也未必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