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另一个我?

    那刻夏暗自叹了口气:尽管他对白厄的感情如此清晰,但实际上他极少考虑自己的感情生活。

    说的直接些,他的精神图景和精神体早就已因为灵魂分裂而残破不已,如今那条竹叶青正蜷缩在他的精神图景深处,实在已经经不起再多的折磨。

    在这一系列意外发生前,他从未想过和哨兵结合,只是“他”的情况实在太差,那刻夏还是无法放任他偏爱的优秀学生自生自灭:

    或许是因为向导的敏锐的直觉,他在靠近那人时便感受到了那几近破碎的精神图景。

    不,或许那根本称不上图景,只是残留于此身的一些残破的记忆碎片——不知是什么样的痛苦,才会将精神图景生生撕裂成现在的样子,想来他失去理智的疯狂模样,那无可救药的偏执也是源于此。

    抛开以上这些不谈,他确实无可否认,从初见那黑袍剑士起,尽管骸骨面具遮挡了对方的真容——他便已隐约知晓对方的身份。

    无论是挥剑的姿态,还是看到他因启动阵法而残破不堪的身躯时于慌乱中下意识的小动作,分明和那位神谕中的救世主,他的得意门生,白厄,如出一辙:

    启蒙王座前,沾染着黑潮死亡气息的巨剑被他挥舞得自如,倘若不是他的对手是自己,那刻夏都要称赞一声他的剑术越发精进了——

    令他想起在树庭教导黄金裔的那些日子里,白厄总爱一个人躲在树庭的最高处练习剑术。

    那时的白厄总爱缠着他问东问西,在脑子一热时也会邀请他切磋,当然,结果毫无疑问是被他拒绝了。

    所谓的翁法罗斯的救世主,看上去倒不像阿格莱雅那样惹人厌烦。

    彼时他虽对黄金裔主持的逐火之旅持反对态度,但却对这位求知若渴的学生印象不错,毕竟,有哪位老师不喜欢好学而聪慧的学生呢?

    实际上,那刻夏并非有意调查,只是他偏爱僻静的场所读书和思考——

    但或许是所谓的缘分指引,他在慈爱之庭和启蒙王座附近小憩时,总能见到白厄的身影,救世主总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太阳一般,恰到好处的甜言蜜语加上那张清纯无害的脸庞,倒是总能哄得那刻夏心情不错。

    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火铳被剑柄无情撞开,扭曲的巨剑即将贯穿他的胸膛:双方力量差距实在是悬殊,就算这剑士再怎么收敛力道,他也免不了重伤:

    阿那克萨戈拉斯,智种学派的创立者,在生命的最后决定以身证道,他的目的本就是献祭自身以开启阵法,在这之前,他的灵魂早就是四分五裂,现下,五脏六腑传来的痛感令他的呼吸都轻了不少,仿佛稍微用力,疼痛便会侵蚀他仅有的意识。

    更遑论学者的视觉连同平日里引以为傲的理智早已被长时间的作战消磨殆尽——在金血浸染的朦胧视线里,那刻夏看到被黑潮笼罩的树庭,浓稠的黑暗在永恒的夜色下肆意蔓延,就像黄金裔们追逐的虚无缥缈的终局。

    直至喉间涌出腥甜的金血,寸寸刻骨的痛感如潮水将他淹没,那刻夏才望着那骸骨面具,叹息般阖上了眼。

    什么再创世,什么英雄史诗,那刻夏有些混乱地想,或许人在将死之时,总会有些多愁善感:

    就连一向在他人口中不近人情的阿那克萨戈拉斯也不能免俗——他想,原来他们都是普通人。

    黄金裔也好,学者也好,他是那刻夏的身份太多,让他早已忘记了,他也是一个普通人,终有一日,他将直面塞纳托斯掌心的轻抚,在冥河的彼岸安然睡去。

    事到如今,那刻夏实在是有些累了,他几乎是耗尽了自己的灵魂,赌上自己的一切,才终于要走到他的生命的终局——

    他要让这泰坦为他,也为整个翁法洛斯陪葬。

    只是他仍有太多执念未得解答,就这般“牺牲”,他不甘心:?

    “大多数人生如落叶飘零,少数人却似星辰,沿着既定的轨迹运行。”

    但他不甘心成为大多数人,不甘心这样死去,不甘心接受这等荒唐的命运,更不甘心……看到“他”这幅样子:

    至少在他生命的结尾,让他减轻一些“他”的痛苦,无论如何,将整个世界的命运压在一人肩头,太沉重了。

    “白厄啊……”那刻夏轻声唤道。

    请你予我最终,最盛大的死亡。

    下一刻,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如期降临,巨剑捅穿了他身后的黑潮造物,剑士顺势揽住他的腰身,金属手甲将他的伤口硌得生疼,他轻轻抽了口气。

    “什么时候……”

    『白厄』察觉到他的不适,转而放轻了动作,将那刻夏安置在启蒙王座上,手臂松松地拢住那刻夏的肩膀,而后他开口,冷硬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诧异。

    “最开始。你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白厄,问些你想知道的事情吧。”

    那刻夏被他半抱着,声音虚弱却十分笃定,环抱着他的青年并不知道,分明是生死之际,但他有些羞赧。那刻夏的手臂抵开『白厄』贴近的胸膛,对方却预料到他的反应一般:

    下一刻剑士的掌心掠过他身上的伤痕,那狰狞可怖的创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更新出新的血肉,而后愈合,痛感倒是的确减轻了不少,那刻夏紧蹙的眉头终于松了些。

    “别做无用功了,你是为理性火种而来,应当知道,不论如何,我都会死。”

    那刻夏抬起手,拂过胸口处火种碎片的存留处,心口烧灼的疼痛让他有了些存在的实感,『白厄』低下头,只默默注视着他的动作。

    “那刻夏老师,我恢复了意识,你也还活着,这次■■,已经脱离既定的■■。”

    青年的声音虽然嘶哑,却十分坚定。隔着面具,那刻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继续说到:

    “所以我必须继续,为了挣脱■■。”

    那刻夏摇了摇头,他实在不知以和做回应。只因他再清楚不过,『白厄』并非容易动摇之人,那就随他去吧,他想。

    “摘下面具吧,白厄。”

    黑袍剑士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提出如此要求,不过大抵是身份没有了隐瞒的必要,『白厄』依他所言取下了面具——

    那张熟悉的脸庞挂着一副那刻夏从未想象过的表情,分明五官相同,但那刻夏却觉得“他”与『白厄』不同:绝望的死气缠绕着他,于是便有犹如实质化的黑袍加身。

    那刻夏偏过头去,刻意不去看那双灰蒙蒙的蓝眼睛:明明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月光,流溢于其中的痛苦和绝望却宛如虚幻到毫不真实的海面下汹涌的暗潮。

    即便已知晓答案,他还是不愿接受:一个受尽了痛苦的,走向毁灭的『白厄』。

    “老师,你后悔了吗。”

    『白厄』紧紧盯着那刻夏的脸,大概是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或是错过他想要的答案。

    “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那刻夏瞥了他一眼,没错过『白厄』脸上转瞬即逝的情绪:

    离别,浴血,背叛,独行。

    无人知晓他经历过多少次,无人知晓夜深时他是否也曾回忆起往事,是否会因未选择之路而悔恨……?

    世界的命运,如何由一人背负呢?

    那刻夏终究还是对他狠不下心,不管是哪个白厄,他都无法选择放任,对他的苦难视而不见。

    ?“只是,时间并不存在,白厄,对万物来说只有当下。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一切都是本质和当下。”?

    那刻夏捧起『白厄』的脸,他注视着学生,几乎能从那双不再明亮的眼睛里,从他那哀伤的神情里,读出翁法罗斯毁灭的厄运,也读出他所有的不安:

    于是那刻夏无奈地扯出一丝笑,他望着『白厄』胸口的空洞,却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憋闷和难过。

    “我只知道,你是白厄,是我的学生,我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

    如果无论如何都要行向死亡,或许他该放任自己,至少不要留下这种没必要的遗憾。

    下一刻,那刻夏吻上了『白厄』的嘴唇,这个吻太突然,太匆忙了,以至于直到那刻夏因缺氧而脱力靠在王座上,他都在慌乱地予以回应,甚至忘记了——

    “接吻要闭眼,知道吗?”

    那刻夏艰难地抬起手,指尖蹭过『白厄』嘴唇因亲吻而沾染的金色,他看到身披黑袍的剑士身体轻轻颤抖着,而后“他”托起那刻夏的指节,虔诚落下一吻。

    “下次,知道了。”

    『白厄』的指尖难以置信般碰了碰被他亲吻的嘴唇,似乎还留有冰凉的触感。

    不过那刻夏思来想去,大概此事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错开白厄的视线,罕见地坦诚道:“我对你……”

    “嗯……我知道。那刻夏老师,让我再多看看你吧。”

    那刻夏的指尖隔着冷硬的骸骨抚上剑士的脸庞,他的手很冷,『白厄』凝视着他,像是一具真正的尸身。

    “借着火种,我偷来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不要继续说下去。不要坦白你的结局。

    那刻夏看着『白厄』近乎祈求地攥住他的指节,心中突然涌起一个疯狂而荒唐的念头:下一刻如同枝叶般茂盛的精神力便不容拒绝地包围了“他”的意识,那刻夏解开颈环,不再刻意压制他那长期失控的向导素。

    “听话。白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那刻夏老师,可你的身体——”他的指尖抵住『白厄』嘴唇,另一只手引导着“他”解开自己繁复的衣物:

    那刻夏恍然觉得自己像是伊甸园中引诱亚当吞下禁果的毒蛇:而实际上,纤细的蛇缠绕上『白厄』的手臂,而后攀上“他”的脖颈,冰冷的鳞片划过发烫的腺体,刺激的『白厄』轻声喘息——

    生理本能终究还是胜过了其他反应,象征智慧与理性的王座上,他生涩地摆弄着那刻夏的身体,渎神的恶行在此刻完全被二人抛之脑后,遵从交合的本能,那刻夏的呜咽和呻吟似乎都在诱哄着他行向更深的深渊,永久标记似乎是顺理成章。

    幸而有永久标记的存在,那刻夏最终将“他”濒临崩溃的精神和意识生生拼合了回来。

    真相就是如此,那刻夏几乎是“强迫”般通过永久结合的方式暂时修复了“他”的精神图景:

    那是一片枯朽的残垣断壁,那刻夏猜想,那大概是火烧过后的哀丽秘榭,男人的故乡,他亲手打碎的回忆,亦是他永生的伤痕。

    虽说那刻夏无法将其复原,不过只是修复和拼合好他脆弱的精神图景倒也并不困难,但不知是否是这场算得上糟糕的□□的影响,他却觉得十分耗费心力。

    “那刻夏老师……抱歉。”

    『白厄』的声音还带着些纵欲后的沙哑,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一连串繁复的配饰给自己的老师穿戴好,又将那刻夏揽入怀中:

    事实上那刻夏伤的很重,虽然『白厄』帮忙恢复了一些,但终究治标不治本,无法修复他身体内部的损伤,加上刚刚激烈的情事——

    “既然知道我废了多大劲才把你的精神图景拼合好,麻烦你下次作死的时候注意一点……我可没有第二次给你修复的打算了。”

    薄荷绿色的小蛇虚弱地蜷成一团,如同他的主人一般奄奄一息:『白厄』拨弄那刻夏发丝的手指一顿,轻轻抚了抚小蛇头顶的鳞片。

    “那刻夏老师,您能猜得到吧,我如今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事关翁法罗斯的未来,我无法——”

    那刻夏懒得听“他”这幅说辞,又觉得眼皮沉重,干脆闭目养神,轻声打断道:

    “随你吧。我一个将死之人,你要一心找死,我实在是无话可说。”

    “您又要抛下我了,对吗。”

    不必睁开眼,他也能想象出『白厄』现在的样子,但那刻夏浑身的气力如今都已被塞纳托斯抽去,他实在是心力交瘁,强撑着精神反驳道:

    “我要是真想让你去死,就不会任由你——咳咳……”那刻夏捂住嘴,金血从指缝流出,他的意识亦逐渐消散。

    “那刻夏老师,我离不开你的。不过好在,这一■■注入了全新的变量,或许这次,翁法罗斯真的能迎来神渝中昭示的未来。”

    那刻夏抬起头正对上救世主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并不是盗火行者那双盛满了绝望的,如同冥河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的眼睛——

    他这时回过神来,好似才舍得从并不遥远的回忆中脱身,只看到白厄张开嘴,似乎是无声地对他说:

    安心,那刻夏老师。

    他突然有种心事被戳穿的尴尬感,那刻夏不得不承认,阿格莱雅有句话说的是对的,救世主倒是真的很擅长洞察人心。

    至少不论是哪个白厄,似乎都能准确地看穿他心底的想法,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刻夏看着眼前白厄,又想起悬锋城一战,悬着的心绕了半晌,终于还是没能落地,至少现在,他不太想深思另一位『白厄』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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