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子啊,智慧如汝,亦会质疑自己选择的正确性吗——
脑中传来那泰坦调侃的声音,那刻夏蹙起眉,别的不说,泰坦都这样话多吗?还是说……
当然不是。瑟希斯在他脑中平静地回复道,那刻夏只感觉太阳穴抽动着发疼,事实证明,他的不幸预感倒是总能成真:
下一刻便听到泰坦继续补充道,只不过吾爱总说吾太过沉闷,于是吾便想同你多聊些罢了。喔,吾刚刚就想问了,人子啊,吾实在好奇,汝和那孩子究竟是……
翁法罗斯不如还是毁灭算了。那刻夏用力闭了闭眼,企图忽视他脑海中自说自话的泰坦:摊上这么一群不靠谱的同行者——
原本按照他的性格,定要与这泰坦进行一番唇枪舌战,只是如今他实在是疲惫不堪,原谅他的确没有精力应付这泰坦的追问了:
我似乎早就声明过,我们只是师生吧。
那刻夏看到白厄和阿格莱雅说着什么,他却实在听不真切,无他,只是因为他头脑里住着一尊聒噪的泰坦,仅此而已。
若吾的记忆没错,汝还曾说不认识他呢,呵呵,人子啊,汝之话语真真假假,可如何教吾分辨呀——
行了,先让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那刻夏有些不耐地甩了甩头,心底默念白厄在神悟树庭求学时编篡的那些诡异至极的泰坦野史,不消片刻,脑海中的泰坦顿时消停下来。
好在还算有点用处,那刻夏看了眼认真倾听着阿格莱雅言语的白厄,略一颔首,现在总算是清净下来,可以思考下现在的核心问题了。
白厄与阿格莱雅对他的态度和选择想必已有了判断,可他们依旧坚持让自己与白厄借此结合,这焦急的态度未免惹人生疑。
聪慧如他,自然很快想到了答案:白厄是何目的且先不论,阿格莱雅这女人分明是想用白厄从情感上牵制住他,好让他乖乖为那劳什子虚无缥缈的逐火之旅奉献一切才是——
想必论阴谋,就连扎格列斯都不如她诡计多端。
至于白厄,那刻夏瞥了眼一旁眉头紧蹙的救世主,突然有种手伸不进他头脑中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的无力感,自己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学生,大概是不知不觉间被阿格莱雅那女人给利用了。
怪就怪他自己没把自己的弱点藏好,暴露给最不该暴露的人吧。
那刻夏叹了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恐怕就是这种情况。
他的计划险而又险,自然不是上策,只是让“心怀不轨”的他与白厄结合:
若不是白厄在场,他定会说些诸如“他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他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之类的话,好看看阿格莱雅难堪的样子。
不对,这种奇怪的想法先按下不提,他暗自思索瑟希斯方才的提问,他……在心底质疑了自己的选择吗?那刻夏垂眸,金色的环戒在光下反射出炫目的明光,在石柱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他却认为或许那不是质疑,而是不甘:
事实如此,阿那克萨戈拉斯能做的事情太少了,只是从白厄的话语中,他大概拼凑出了瑟希斯想要的答案,因而才有了这场交易。
向所谓的命运低头,必然不是阿那克萨戈拉斯的作风,更何况此刻折磨他的并不是所谓的什么命运——摆弄他命运的正是虚伪至极的黄金裔领导者阿格莱雅。
只是如果真的与白厄结合,接下来的事情倒是会简单很多:若他不必以命相搏,大抵能为翁法罗斯的未来做更多考虑。
不过那刻夏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应付“他”已经足够耗费心力,再来一个白厄,想必他日后的生活定会精彩到堪比翁法罗斯街头的狗血小说。
“看不出来,阿格莱雅,你这女人倒是很会充当好人啊。”
那刻夏在心底暗骂了阿格莱雅几句,如若能将盗火行者的事说出,他也不至于在阿格莱雅这里吃下这几个哑巴亏,怪只能怪他多管闲事,非要做这个好人——实在是好人难当啊。
且先不说承认与白厄结合就意味着他将定居奥赫玛,他将会长久地生活在阿格莱雅的监视下,的确是相当棘手啊,毕竟那女人挑人毛病的本领可是一等一的。
其次,抛开眼前的白厄不说,另一位白厄的状态很差,眼下更是生死未卜,如果不是真的死透了的话……怎么看也不像是能长时间离开他的样子——
不过若是他的计划能够顺利,那么只能希望他身死后,瑟希斯能够尽快完成与他的约定,将“他”破碎的精神图景真正地复原才是。
思来想去,不管怎么说都是白厄的错,如果他知情识趣,就应该乖乖听从他的安排,而不是自顾自地继续那不知所谓的盗火计划,或是表现得像个关心老师的学生一般替阿格莱雅劝说自己。
于是那刻夏清了清嗓子准备反驳两人的意见时,却听到白厄无奈的叹息声,他甩去一个眼刀:
作为他的得意门生,白厄自然知道他最反感被别人打断,下一刻白厄向他走来,直至站定在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抚:
“好了,那刻夏老师,请你安分一点,好吗,就当是我这个学生的请求。”
白厄偏过头去垂眸望着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像是摇曳着一弯清亮的湖水,奥赫玛的日光摇晃在他的眼瞳中,落下斑驳的亮迹,实在令人无法拒绝:
那刻夏最看不得他这副半是恳求半是不容拒绝的可怜模样,像是一只讨赏的大狗狗——
于是他嘴上不说什么,身体却诚实地转了过去,错开了阿格莱雅的视线,默认了对方的请求,没再说些令彼此面上都不好看的话。
“阿格莱雅女士,如您所见,我和那刻夏老师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不过……目前我并非心有所属。”
白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却像是审判庭上的重锤,敲得那刻夏头脑发麻。
果然如此,那刻夏在心底冷笑了两声,所谓的救世主根本不需要什么多余的感情,那天在树庭的话想必也只是哄他开心的小把戏:
呵,油嘴滑舌的小骗子。
下一刻一双温暖的手覆上了他的腺体:那刻夏的舌尖品尝到久违的阳光,似是发烫的葵花籽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西风拂面而过,带起淡淡的花香和被日光照耀得泛着暖意的草香。
不甚熟悉的温柔气息令他身体一颤,他错愕地回过头去,翁法罗斯的救世主似乎看穿了他心底的暗暗指控,嘴角勾出一个颇委屈的苦笑来。
阿那克萨戈拉斯,他是个骗子。那刻夏只觉得浑身的神经都集中在被他触碰的肌肤上,他的头脑似乎也在哀丽秘榭灿烂的日光下变得滚烫,连思考都要费些力气:
只是……阿格莱雅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连白厄这样乖巧的学生都能被她教成这幅轻浮的样子。
白厄的指尖似乎有着奇异的魔力,那刻夏有些迷茫地想,不为感情的哨向结合都是政治家的阴谋,白厄只是被阿格莱雅欺骗了,这不对。
“但,同样如您所说,那刻夏老师身上的标记关系,确实能够影响到我,如果不是您的金丝和我的记忆都十分笃信此事不会出错,我几乎要以为,我对那刻夏老师做了什么坏事……”
白厄看着那刻夏垂眸思考的模样,突然有些异样的哀伤:他过去从未想过,或许某一次见到这样的那刻夏后,他们将迎来永别,直至树庭被黑潮侵袭……
在看到阿格莱雅的传讯时,白厄的头脑几乎被失控蔓延的情绪锈蚀得无法正常思考。他思索半晌,删删改改,最终只在传讯石板上落下一句,“阿格莱雅女士,我想,我需要去树庭支援。”
白厄想,原来他甚至无法面对那刻夏可能迎来的终局,他甚至没有勇气问出,他还活着吗?那刻夏,阿那克萨戈拉斯,他的老师,在此次危机中是否幸以生还?
结果是最终阿格莱雅拒绝了他的请求,并宽慰他开拓者一行人已前往支援,比起担心那刻夏的状况,不如早日调理好自己的状态。
尽管黄金裔有着比常人更为漫长的生命,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的直觉和对那刻夏的了解告诉他,他那位伟大的老师的计划,想必他将在这场计划里迎来属于他的终末。
事件的另一位主角听着白厄的话,倒没他想的那么多,只是却莫名有些心虚:那倒也确实谈不上坏事,那刻夏仔细思考了一下那日树庭的情景,似乎是他“强迫”了『白厄』,他忽然感觉脸颊发烫,只希望这两个人不要察觉到他的失态才好。
他可实在不想再给这女人落下什么话柄了。
“啧,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你的礼仪都学到奇美拉身上了吗?”
那刻夏这才发觉不妥当,于是故作镇定地拍开白厄的手:这场景落在阿格莱雅眼中,不,确切地说是她的金线间,倒让这位女士以为他们在调情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白厄坚持他并没有爱上自己的老师的话。
阿格莱雅叹了口气,将一系列文书递到白厄面前,她忽视了那刻夏不满的眼神,轻声问道:“那么白厄,你对此又有什么好的见解呢?”
白厄接过那份文件,认真地在申请书的最后签上了命,回答道:
“我同意暂时与那刻夏老师建立结合关系——”
“白厄,你和这女人一样疯了吗?”
头脑中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袭来,那刻夏下意识地用指尖按压住太阳穴,企图减轻一些痛感,不过确是徒劳:
想必这位泰坦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只是偏偏是这时候……
“那刻夏老师,尽管在感情问题上,我希望能听取你的意见,但是特殊情况该有特殊对待,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
白厄语气有些激烈,倒是很少见:平日里他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轻松模样,这样焦急失态的时刻倒也不多见。
“呵,这场闹剧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那刻夏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下一刻喉咙不受他的控制说出了什么,他都已无暇顾及:黑暗如潮水淹没了他的意识,那刻夏一时无语,只能暗自吐槽着瑟希斯夺舍的暴力手段,一边寄希望于这泰坦能说服这两个固执的黄金裔。
“汝等的困境吾都已了解了。”下一刻掌管理性的泰坦睁开眼,审视着面前的两位黄金裔,轻笑了声。
“刻法勒的继任者,还有……肩负墨涅塔神职的半神。”
瑟希斯倒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接受良好:除却她用的是那刻夏那张长年不爱笑的脸,看着就令人不爽之外,一切都很好。阿格莱雅心下补充道。
“那么就让吾来宣告人子的计划罢。按照他的想法,他将会令吾的意识和神体重塑,将理性的火种以泰坦神职的方式完全保留,直至再创世的那一刻。”
两人凝重的面色被瑟希斯收入眼底,她笑了笑,继续补充道:
“虽说吾对神体并无执念,不过此番计划,看上去倒是对吾百利而无一害,吾自然无比支持,至于汝等的意见……如有必要,无需听取。这便是他的选择。”
“瑟希斯……阁下,那么代价呢?”
白厄只觉得头疼万分,看那刻夏老师的态度,好像完全不想和他结合啊……他有那么讨厌吗?以至于那刻夏老师即使要自己死去,也不愿意和他结合。
他不自觉间叹了口气,对上泰坦那副悲悯的神情,心下了然,看来他猜的不错,那刻夏的计划就是牺牲他自己,以换取元老院和黄金裔的短暂平衡。“失去了理性火种和您的权能,那刻夏老师很快会死去,是吗?”
“并非,或说,不准确。”
瑟希斯倏然睁开眼,沉静的目光扫过白厄和阿格莱雅,令两位黄金裔的神情都不自觉严肃起来。
“呵呵,汝确是相当敏锐啊,嗯,倒与他说的别无二致,不过汝还是将复活泰坦想的太轻易了一些,他的牺牲远不是身死可以描述的。”
瑟希斯的指尖穿透这具身体的裂隙,下一刻理性的火种便于她掌中出现。
“简言之,除却吾等的一桩小小交易外,吾敬佩他的才学与能力,更惊叹于他的牺牲:不过其他交易还是要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如要复活吾之神体,需要献祭智种,而这会将其灵魂生生撕裂,再无重现的可能,此外,他的尸身能保存至今依靠的正是理性之火种,正如汝等所言,一旦将吾之权能抽离,他即刻便是尸身一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