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学

    被安保人员送出法庭的前一秒,白祈融终于看清了苏阙的表情。

    那时她正以别扭的姿势被反手扣住,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被护送出去。就在她直起身的时候,苏阙突然抬起头,直视着她。

    那一刻,他们的脸近在咫尺。近得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看清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发丝,还有那股似有若无的古龙水味。苏阙的气息永远夹带着淡淡的木质香,不动声色地向外侵略。但此刻,厚重的木质香气对白祈融而言,却像一种无形的嘲弄。

    下一秒,白祈融猝不及防地撞入苏阙眼中,瞬间被那抹幽深的墨色捕获。她心跳瞬间加快,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即使在如此混乱的法院上,苏阙依然保持整洁优雅,他脸上挂着一抹风度翩翩的淡笑,眼神却阴冷晦暗。如同冰封的湖面,藏着无尽的深寒。

    在看清了白祈融眼底的不甘与怒意后,苏阙竟然笑了。他的笑意越来越深,让白祈融后背发凉,带着一丝怜悯与无奈,如同一个看自家孩子犯错误的父亲,那是掌控一切胸有成竹的笑,女孩剧烈翻涌的情绪无法撼动他分毫。

    因为我输了。

    白祈融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因为我输了,所以他才能这样嘲笑我。

    看见白祈融这幅无力反抗的模样,苏阙眼中透出一丝难以压抑的愉悦和快意,低低的笑声从嘴角溢出。

    那是难以掩盖的恶意。

    白祈融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环视四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这场闹剧的另外一个主角。白祈融内心无力地呐喊:

    你们为什么都看不到他真正的面目?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然而下一秒苏阙就收敛了表情,脸色恢复如常。他轻轻咳了一声,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苏阙温柔地开口了,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相信白学妹并非有意伤害我,你们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是否太过火?请放开她,学妹想必已经冷静下来了。”

    安保人员试探了一下,手下摁着的女孩果然毫无反抗之力。她的身体因长时间的压制而僵硬,双臂也在微微颤抖。犹豫片刻后,安保松开了钳制白祈融的手,几道红印子在雪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

    白祈融深吸一口气,在那些或同情或奚落的目光中站直身体。她轻轻低下头,理了理衣领,一步步走向庭外。

    “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苏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还是那样温柔如清冽的泉水,但白祈融此时只感到彻骨的寒意。

    “别再试图刺激我了,苏先生。”白祈融停下脚步,略微侧头,冷冷抛下这句话。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出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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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审最后时刻发生这样的插曲,本就不利的判决结果更是变得毫无疑问。

    白祈融看着判决书,只觉得“败诉”两个字格外刺眼,仿佛在纸张上跃动着,嘲笑她的失控。

    盯着判决书沉默一刻钟后,白祈融终于放下那张薄薄的纸。她看着坐在桌对面的吴薇薇,对方正一脸紧张地望向自己,仿佛比她这个当事人还关心判决结果。

    “怎么样小融?宣布他们败诉了吗?”吴薇薇压低声音问,没忘记她们此时还在图书馆内。

    白祈融突然释然地笑了,把判决书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你别这么笑呀,笑得我好害怕。”吴薇薇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的闺蜜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越笑越大声,整个人逐渐蜷缩着趴在桌上,双肩控制不住颤抖。

    她几乎笑出眼泪来,最后因不慎呛到自己,疯狂咳嗽才结束了这场没头没尾的大笑。情绪平复后,白祈融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吴薇薇的眼睛,淡淡道:

    “薇薇,我要办理退学。”

    从此尘埃落定。

    无论周围的人怎么劝,吴薇薇反复央求挽留,白祈融还是毅然决然地办理了退学手续。

    在校务处盖完章,走出教学楼的那天是个晴天,冬季里难得艳阳高照。白祈融沐浴在阳光下,闭上了眼睛,感受微风拂过脸颊,枝头的积雪融化,那是新生的味道。

    她的行李本就不多,搬离宿舍也不过半天时间。室友们在上铺探头探脑,没人敢问她为什么退学,也想不通一个年纪轻轻就发表顶刊,尚未毕业就被多个实验室抢着要的白祈融,会选择半途退学。

    “小白,你和苏学长是有过矛盾,但他还是很欣赏你的。就连你们打完官司后,他还在李教授面前盛赞你,说白学妹只是性格太倔,学术能力绝对没有问题。”左上铺的小五犹犹豫豫地开口:“何况李教授事后也向你伸出橄榄枝,希望你回实验室,他们都不会计较前嫌。为什么你还是要走呀?”

    白祈融沉默地收拾完最后一个行李箱,推出宿舍门,在关门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无言地扫过每个室友的脸。

    “他们想不计前嫌,我却忘不了。”白祈融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不会被他们染黑,仅此而已。”

    留下这一句话,白祈融便合上宿舍门离开了,留下三个面面相觑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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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东西在擦自己的脸,触感柔软,动作缓慢,小心翼翼仿佛害怕吵醒她。

    白祈融微微皱了皱眉,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张放大的英俊的脸。男人贴得如此近,温热的呼吸擦过她的脸颊,带着周围的温度都陡然升高几度。苏阙似乎刚刚洗完澡,湿润细碎的刘海垂下,在浓密的黑色睫毛上晃荡,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因红晕而柔和。

    白祈融愣住了,几秒后才意识到,苏阙正抬手为她擦去眼泪。在梦中她一定哭了,此刻脸上湿漉漉的。

    她立刻直起身来,向后躲开。男人脸上一瞬间闪过失落的表情,让白祈融莫名联想到被抛弃的小狗。

    “我什么时候睡着了?”白祈融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苏阙洗澡花了不少时间,在等待的过程中她不知不觉靠着沙发小憩了一会儿。

    苏阙身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水珠从发梢滴落,顺着修长的颈部滑下,没入白色睡衣领口。如果不张口,男人看上去竟和过去有几分相似。

    然而苏阙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别……哭……”

    白祈融歪头观察了一阵,确定男人依然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不知道是物理击打导致的短暂失忆,还是被注射过药物。

    一个来访谈的学者就这么在偌大的城市中失踪了,却没有任何人找他,这点让白祈融更想不通。也许因为还没到失踪24小时界限,报警也无人理会。但陪同他的同事学生呢?没有人察觉苏阙已经消失几个小时了吗?

    除非苏阙来N市的行程,并非如上一次见面时所说,是为了参加学术会议。也许是一次私人会面,更可能他还故意隐瞒了行踪,所以无人知晓苏阙遭遇了意外。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也算自食其果了。白祈融冷笑着扯了一下嘴角,想起苏阙那些奇奇怪怪的商业关系,背后树敌也不是没有可能。

    “该拿你怎么办呢。”白祈融托着下巴自言自语,歪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伸出右手撩起对方的额发,露出一大块结痂的伤口。显然苏阙的头部曾遭受过重击,没有当场变成植物人已经是幸事。

    事后有人为他处理过伤口,但并非专业医护,水平相当粗糙,导致苏阙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反复感染。医治他的人似乎并不想苏阙完全痊愈,只是吊着他一口气,不能随便死了,但也不能好透。

    至于对方是谁,苏阙又是如何逃脱,拖着这副躯体摇摇晃晃出现在自己面前,白祈融就无从想象了。

    苏阙乖乖地跪坐在地毯上,垂下头,压低身体任由白祈融观察。站起身时苏阙比白祈融高一个头,轻易俯视着她,也许居高临下的视角让苏阙的掌控欲越来越强。

    但此时,两人都坐在沙发前毛茸茸的地毯上。白祈融无声望着对方的眼睛,那双深色的眼眸在暖黄台灯下闪着暗沉的光,宛如两颗黑曜石。

    记忆中男人从未乖乖与她对视过。苏阙是高高在上的,傲气的,从不会如此坦然将眼底的想法暴露给她。

    “你曾经也是这么看我的吗?”

    白祈融喃喃道,在想象代入苏阙视角看过去的自己: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学妹,充满热情的后辈,提供消遣的女友……

    “呜!”苏阙突然吃痛地悲鸣一声,全身肌肉紧绷起来。

    白祈融这才察觉,她在恍惚走神时不自觉下手重了,竟硬生生把苏阙额头的伤口撕破。

    殷红的血从额角向下流,在苍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苏阙安静地看着她,明明很痛却不知道躲避,如果一个大号木偶。

    不知为什么,白祈融看着这样的苏阙竟觉得,对方有点像……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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