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白祈融愣了一瞬，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苏阙踏着一身风雪走上台阶，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时，白祈融才确定对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

    男人修长的身影在雪中显得格外显眼，黑色大衣掩映着他宽肩窄腰的轮廓。苏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尽管寒风凛冽，面色依然淡然，仿佛他只是不经意间看到白祈融，上来打个招呼。

    “小白，你还没回家？”苏阙笑着问。

    然而风声呼啸中，白祈融没有听清对方的问题，反问了一句：“什么？”

    苏阙俯下身，凑近白祈融的左耳，用更高的音量问：“小白，你还没放假回家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温热的呼吸拂过白祈融的耳尖，暖暖的，痒痒的。

    白祈融的心跳突然加快，她几乎能听见胸口砰砰的跃动。她强行压下那过速的跳动，在暴风雪中同样大声喊道：“我订了明天的机票，今晚留守。学长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阙本想回答，但此刻一阵大风卷着晶莹雪花刮来，白祈融只看到眼前扬起一阵冰雾迷了眼，厚重的羽绒服都无法阻挡寒风侵袭身体的温度，立刻把脖子缩回高领内。

    就在她瑟瑟发抖时，耳边风声突然变小了。白祈融抬起头，发现苏阙敞开大衣，为她挡住两边的风雪。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近，白祈融的脸颊几乎贴到苏阙的胸口，感受男人结实的胸膛和传递过来的体温。若有若无中，她闻到苏阙身上那股松柏和雪混合的清冷气息，在凛冽的寒风中奇妙地令人安心。

    “我们先到一个温暖的地方再聊天吧，你觉得呢？”苏阙低头看着她，无奈地笑道。他应该也被冻得不轻，本就白皙的脸颊更显苍白，嘴唇都在发抖。

    白祈融看着他漆黑的眼睛，点了点头。

    校外的小咖啡馆是暴雪夜唯一还在营业的餐厅，白祈融上早八时来过几次，总是熙熙攘攘。此刻咖啡馆内冷清多了，只有他们两人，唯一的店员在点完单后就隐入后厨了。

    坐下后气氛一时有些僵硬，白祈融喝了一大口去咖啡因的抹茶拿铁，试图掩盖尴尬。头顶暖黄色的灯光洒下，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安静的钢琴曲在空气中流淌。

    真奇怪，上一次见面时明明也不知道该聊什么，白祈融却能怡然自得地坐在面馆里发呆，为什么现在却感觉局促不安呢？

    最后还是苏阙先打破沉默：“李教授也回老家过年了，给我放了三周的假。我没地方可以回，干脆回学校清静清静，没想到正巧遇到你。”

    “苏学长不回家吗？”白祈融又抿了一口咖啡，甜甜的抹茶粉漂浮在漂亮的拉花泡沫上，很好喝。

    “很多年没回了。”苏阙简短地说，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愿再深入。

    白祈融回想起每次和对方聊起原生家庭，苏阙都是讳莫如深的模样。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多年未回去的家，似乎是他zuiy不愿提及的话题。

    苏阙的家一定和她的家很不一样吧，那里有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莺莺燕燕。然而再看看面前苏阙冷漠的表情，白祈融很难把苏阙和他在烟雨濛濛中的家乡联系起来。

    那样温柔的故乡，也会养冰冷的人吗？

    见苏阙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白祈融转而问起他的寒假计划。出乎意料，苏阙整个过年期间竟然没有任何安排。

    “已经奔波一整年了，年终的时候就让我休息一下吧。”苏阙淡淡地笑着，他的眼下确实有淡淡的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平静而疲惫。

    白祈融点了点头：“年底一定很忙吧，商业峰会和演讲。”她某天在实验室的报纸架上看到一本学术期刊，封面竟然是苏阙。原本对读物不感兴趣的白祈融鬼使神差地翻了翻，这篇文章是关于国内研发新导体材料的进程与展望，而苏阙作为业界知名学者接受采访。文章内容学究而枯燥，主要关于苏阙的研究在建筑与航天工程当下的作用与未来发展。白祈融看了几行就合上了，她对里面的一些假大空话术实在敬谢不敏。

    封面上的苏阙却让白祈融无法移开视线，他的造型很英俊，头发整齐地梳到耳后，让苏阙深邃的五官带上一丝凌厉锋芒。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对着镜头露出一个风雅的微笑，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明明是随和的长相，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漠与疏离。黑色的西装完美地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整洁而优雅，很能理解杂志编辑将苏阙的照片选为这一期的封面。

    白祈融当时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封面，就把期刊放下了。但之后每次在实验室内路过那个报纸架，她都会不着痕迹地瞥一眼，直到一个月后那期报刊被换下。

    想起来还有些微遗憾，没有拍张照发给苏阙，揶揄他上封面了。

    就在白祈融神游时，服务员把饭菜端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店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上菜速度格外快。

    苏阙点了一份西冷牛排，白祈融则是凯撒沙拉配海鲜浓汤。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白祈融才发现自己已经很饿了。

    “那我开动了。”她小声说了一句。

    苏阙却突然道：“你今晚有什么打算？”

    “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白祈融握住叉子的手抖了一下。

    今晚的计划……在寝室里看剧？收拾行李早早睡？

    白祈融努力想了想，最后得出结论：她确实没什么安排，宅在宿舍是唯一的计划。

    听到她这么说，苏阙笑了：“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宿舍不会害怕吗？”

    “其实还好啦。”白祈融对恐怖片无感，从小就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无论用什么恐怖片都吓不到她。

    “要不要去看电影？”

    白祈融停下咀嚼，抬头看向对方，苏阙一脸坦然地回望她，仿佛刚才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邀请。

    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去看电影。

    她思考了一下，只觉得又冷又麻烦，想看电影她可以直接在温暖的宿舍里看呀，还能枕着软乎乎的小熊抱枕，盖着香喷喷的被子。

    “谢谢学长，但我还是不……”白祈融正要拒绝，苏阙就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就当陪陪我，可以吗？”男人难得放软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你明天也要飞走了，整个春节假期我都见不到别的熟人，一个人在这里过二十天呢。”

    白祈融纠结了：论本心，她绝对不想去。但苏阙就坐在对面，眼巴巴地望着她。这幅表情在他脸上可不多见，苏学长什么时候这么求过人，白祈融觉得她可能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见到苏阙央求别人的学妹。

    见学妹动摇了，苏阙再接再厉：“一个人在宿舍可能会很冷噢，学生少的时候暖气都供应不足的。”

    对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多拒绝的话都被硬生生咽回去，白祈融犹豫半晌终于松口：“电影院还开门吗？”毕竟今晚是极端天气，学生又放假了，学校附近的商场综合体已经提前进入过年假模式，几乎没有几家还在正常营业的商店。

    “我查过，已经休业了。”见白祈融上钩了，苏阙露出得逞的笑，让他成熟端庄的五官平添了一丝少年感。

    “那我们去那里看电影？”白祈融想不出附近有别的电影院，难道要去二十公里外的市中心？在大雪天打车过去？

    似乎早有预料白祈融会是这个反应，苏阙极其自然地接过下一句：“要不要来我的公寓看？”

    “……”

    这顿晚餐还是苏阙买的单，虽然白祈融极力要求请客，苏阙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已经结过账了”就把她堵了回去。

    出门前苏阙让她在店内再坐一会儿，随后一个人推开门走入风雪中。白祈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中，格外孤独。

    在店内又坐了十分钟，直到店员来问：“小姐，请问您还需要点什么吗？后厨即将关闭，之后就不能点单了。”

    “我没有需要点的，谢谢。”白祈融有些局促，解释道：“我在等人。”

    “是您的男朋友去拿车，开回来接您吗？”服务员自然而然地接过话。

    “啊，不是男朋友……”白祈融连忙澄清。

    服务员只是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说了一句：“祝您愉快。”就回到柜台后做自己的事情了。

    怎么还不回来？白祈融绞了绞手指，指节泛出淡淡的粉色。

    就在她左顾右盼时，一辆车停在咖啡馆门口，苏阙从驾驶座走出，来到白祈融面前：“久等了，不好意思，路上有点难开。”

    还真是去取车了啊。白祈融连忙站起来，把外套穿上：“学长你早说是去开车，我就和你一起走过去了呀，还劳烦你开一趟回来。”

    苏阙只是淡淡笑着，为她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带着冰碴子的风一下子呼啸着涌入室内，把白祈融冻得一激灵。

    看见女孩把小脸缩入厚厚的羽绒服衣领中，像一只怕冷的小猫，苏阙的笑意更深。他为白祈融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做出请上车的手势。

    白祈融也没磨叽，外面实在太冷了，她的鼻子都快冻掉啦，立刻钻上车。

    待她坐稳后，苏阙又为她关上车门，从主驾驶座上车。他立刻将空调暖风调到最高温，风速打到最大，一股暖流包裹了白祈融，她冻僵的手指终于有知觉了。

    苏阙车内的香水是沉木味，和他本人的形象很相配，成熟稳重。白祈融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加热座椅此时也暖了起来，热乎乎地包裹着她。

    白祈融看了一圈车内装饰，和她想象中一样，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苏阙的车是这个品牌中的高端商务款，低调大方。

    就在白祈融还在从冻僵中恢复时，苏阙却忽然探过身靠近，吓了她一跳。

    “学长？”白祈融紧张地一动都不敢动，眼睁睁看着苏阙一点一点靠近，他轻柔的呼吸拂过白祈融的长发，卷翘的睫毛清晰可见，甚至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仿佛没有察觉到白祈融骤然紧绷的身体，苏阙垂着眼专心看向某一处，俯下身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为白祈融扣上安全带。

    “……”

    好吧，是她想多了。

    在苏阙坐回原位后，白祈融立刻气鼓鼓地别过脸，看向窗外，就是不肯看他，只是羞红的耳尖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转过脸的白祈融正沉浸在对自己自作多情的懊恼中，自然错过了背后的苏阙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坐稳了吗？”苏阙忍住笑问道。

    白祈融依然别扭地看着窗外，不肯转回脸来。

    见她不回应，苏阙也不再多说，挂到驾驶档，轿车平稳地驶入茫茫风雪中。

    一路上都很安静，车外呼啸的风声丝毫没有影响车内的氛围。车载音响放着肖邦的曲子，两人都没有说话。

    “你平时会听什么音乐？”苏阙突然问，打破了无声的沉默。

    “……”白祈融思考片刻，自己似乎没有特别的喜好。她本身就五音不全，听音乐也是大杂烩，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这个问题她没有接，苏阙也不气馁，又换了一个话题：“小白，你入学也有四个月了吧？”

    “是啊，怎么了？”白祈融有点摸不着头脑。

    苏阙修长的食指屈起，漫不经心敲击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况，随意问道：

    “在学校里遇到喜欢的男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