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扫描图看,脑内的大块淤血已经消了,所以他的记忆会突然恢复。但还需要进一步观察,这几周病人会出现头晕恶心等反应,都是正常的恢复过程。一周后再来拍片,如果淤血块持续变小,那是康复很好的表现,否则需要开颅手术。”
医生将X光片从墙上取下,交给白祈融,并事无巨细地补充说:“但这位先生语言能力是否受损,还需要做一些测试……”
“放心吧医生,他只是不想开口说话而已,语言功能很好。”白祈融冷冷地扫了一眼站在身后装死的病患本人。
苏阙正盯着病房窗外的树梢出神,意识到白祈融的目光才转过头来,貌似无辜地点点头:“我可以接受测试,医生。”
“那你自己去做测试吧,我下午还有一节助教课,恕不奉陪了。如果你不记得从医院回我家的路,可以去路边问巡警。”白祈融说完就起身离开,一点没有逗留的意思。
“这……”医生为难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苏阙反倒温和地笑了笑:“她是比较忙,没事的医生,我跟你去做测试吧。”
医生点点头,在医院早就见过千奇百怪的病人,这种疑似闹变扭的情侣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三小时后,白祈融才从她的助教课下班。今天的课堂格外漫长,不知是否因为期中考试将近,学生们情绪紧张。下课后还留堂提问了很久,直到送走最后一个本科生,白祈融的助教课才算结束。
“呼——”她长舒一口气,纤细的手指合上笔记本电脑,开始收拾桌上用具。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如何了。
这个念头一划过大脑,白祈融就不禁一阵恶寒:到现在还在瞎担心,一个成年男人能有什么事?还能再被人敲一次闷棍?
事已至此,白祈融已经单方面认定苏阙就是被认识的人蓄意伤害。无论是恶意报复,还是出于商业目的的绑架未遂,都是他活该。
自从昨天苏阙意识恢复正常后,他又变回了那副有所隐瞒的抑郁模样。白祈融知道,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事情,无论如何软磨硬泡,苏阙也不会多吐露一个字。她也没有那么多正义感,想为苏阙打抱不平。
当事人自己都没有报案的意思,看来是想瞒下去。也许他看见了袭击者是谁,也许他猜到了被攻击的原因。
简而言之,苏阙自己都在心虚,旁人更不用管他。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白祈融想到这里,嘴角不可察觉地勾了一下。
她也许恨过苏阙,也许对他过去的背叛心有不甘,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白祈融的道路是笔直的,任何人都不会再影响她。
回到公寓时,白祈融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有些紧张。
白天在医院里,除了他还有医生,人来人往,他们两人并不是独处。
离开医院前,白祈融将公寓备用钥匙给了对方,以防他再次流落街头。现在回到家,只要苏阙还在房间里,他们就会不可避免地单独见面,而白祈融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直接离开?还是伤养好了再离开?
白祈融不喜欢当坏人,但也不想继续当一个被辜负的好人。
直到用钥匙打开锁,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白祈融依然没有想清她到底希望他在,还是不在。
客厅一片漆黑。
打开墙壁上的开关,暖黄色顶灯照亮室内。白祈融环视一圈,终于确认这个事实——
苏阙已经离开了。
他自说自话地走,就像自说自话地出现一样,永远不会征询她的想法,永远那么莫名其妙。
白祈融哼了一声,把书包放下。提米此时从卧室溜了出来,嗷呜一声扑到白祈融怀中,尾巴直摇。
“乖哦,乖。”白祈融心情很好地抚摸着提米的耳朵,一边喃喃自语:“碍事的家伙终于走啦,我们来看电影好不好?”
提米嗷了一声,尾巴摇得更欢了。
今晚的电影是一部欧洲文艺片,据说是今年拿奖的潜力股。白祈融不喜欢这种调调的电影,清新,慢节奏,男女主之间漫长的沉默和无声的暧昧。但她今晚总是分神,正适合看这种不感兴趣的片子。
电影开场十分钟,白祈融也没看出什么剧情来,只觉得犯困。但大脑中有一根线牵着她,让她无法坦然入睡。
苏阙,会去哪里呢?
他被发现时身上没有任何证件,钱包自然也不知所踪。如果这么贸然出去,恐怕在街头消失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一想到在国内呼风唤雨的苏阙教授到异国他乡变成流民,白祈融就想笑却笑不出来。
果然还是应该去找人把他接走的。
就在白祈融握着手机不知拨哪个号码时,门铃响了。
白祈融手一抖,手机握不住砸在提米肚子上。小狗本来睡得正香,被猝不及防砸醒后茫然四顾,然后兴奋地一路小跑到大门边,冲着门外汪汪叫。
“别叫了提米,大半夜要把邻居吵醒吗?”白祈融急忙追上去,好不容易把提米的嘴握住。
“是我,小白。”门外响起温柔的男声。
苏阙回来了。
意识到对方没有失踪,白祈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随后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
为什么我这么关心这家伙的死活?明明早就决定他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他是流浪还是被绑走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才对。
因为门后久久没有回应,苏阙站在门外继续说:“我看你家里没有什么吃的,觉得你这么晚回家会饿,就去楼下超市买了些。”
等等。
白祈融眼神一凛,一把拉开门,面对愣住的苏阙劈头盖脸问:“为什么你会有钱去买食物啊?!”
“我……”苏阙手上提着一个纸袋,logo正是公寓楼下的超市。也许没想到白祈融会突然发问,他一脸错愕,两秒后换上无辜的表情:“我看到玄关处有一个小罐子,上面贴着应急资金的纸条……”
白祈融转过头,果然那个装着应急零钱的罐头被打开了,而里面攒着的碎钞全不翼而飞。
“你——”不要这么坦然用别人的钱好不好!
白祈融一肚子气无处发,看到苏阙一脸无辜更是火上浇油,张开嘴就要教育一下这个没有边界感的男人。
但她一个字都没有发出声来,不是因为忍住了,而是嘴里被塞了一个热乎乎的小香肠。
“……”
苏阙笑着打开纸袋,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一盒香肠,香气四溢,在深夜格外诱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撩了一下额发,视线往旁边撇去:“因为我不会做饭,但总想着为你做点什么,所以就擅自去买了,你不会生气吧?”
当然要生气!
但嘴里塞着烫烫的食物,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白祈融只能干瞪眼:“呜嗯呜嗯——”
不要总是这么自说自话!
但苏阙显然没听懂,他歪了歪头迷茫道:“什么?还要再来一个?”
不是——!!!
气得发抖又无可奈何的白祈融只能跑进客厅,找个小碗把食物吐出来,然后转过头发难:“你不要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什么都不说,让人完全猜不到你在干什么!”
然而一回头,苏阙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提米正趴在他的膝盖,眼巴巴盯着苏阙手中的香肠。
“不行哦提米,你不能吃这么咸的食物,我给你买了罐头,你吃这个吧。”苏阙微笑着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狗粮罐头,撕开放在墙角,提米立刻摇着尾巴跑去。
看到这和谐又诡异的一幕,白祈融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有一种语言苍白的无力感。
果然不论过了多少年,这个男人还是如此让人生气。
他看似温柔的外表下,是一颗极度自我的心。他会用无害的伪装迷惑,然后不动声色侵占,直到达到目的为止。
“怎么了?”似乎察觉到白祈融的凝视,苏阙抬起头,依然是人畜无害的微笑,微微歪了歪头问。
“没什么。”白祈融暗暗叹了口气,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纸袋,无奈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如果用我的钱买没用的东西,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话音未落,白祈融就看到从纸袋中滚出的空气清新剂,狗毛粘板,宠物玩具,和科技杂志。
眼见白祈融的脸越来越黑,苏阙察言观色地从纸袋中取出最后一样物品:“这是我特意为你买的。”
一盒白色的草莓。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草莓,不知道M国的草莓甜吗?”苏阙一边拆开包装,一边走到厨房准备冲洗。
白祈融盯着茶几上留下的草莓包装盒,这种用精致木盒装起来的草莓,还有包装上日本语的logo。如果没有记错,这个牌子的草莓一颗就是普通草莓一磅的价格,堪称草莓界的奢侈品。
深夜,正在埋头苦吃罐头的提米竖起耳朵,身后厨房传来主人崩溃的呐喊:
“你不要乱花我的应急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