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裹挟着砂砾,将楚明昭的龙纹披风拍打得猎猎作响。她站在鬼哭峡入口,望着两侧高耸的峭壁,日光被嶙峋的岩石切割成碎片,斑驳地洒在谷底堆积的白骨上。那些白骨在风沙中若隐若现,有些已经风化得不成人形,有些却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五年前那场惨烈的屠杀。
"陛下,这具尸骨有些蹊跷。"谢韫的银枪挑起一具骸骨的衣甲,残破布料下露出半截铁牌,上面"镇北"二字已经模糊不清,但边缘处那个小小的狼头印记却依然清晰可辨。
楚明昭俯身,指尖抚过铁牌边缘的刻痕。这是谢家军特有的暗记,每个死士的令牌上都会有这样的标记。可这具尸骨的姿势却极古怪——双臂折断,十指深深插入地面,像是临死前仍死死抱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挖开。"她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亲卫们立即动手,铁锹与沙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没过多久,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匣面刻着繁复的纹路,中央嵌着半枚玉珏,正是前夜萧景琰从刺客身上取出的那半块。
"陛下小心。"萧景琰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些许沙哑,"这匣子里的东西,恐怕不太好看。"
楚明昭指尖一顿。前世临死前,萧景琰也是这样站在她身后,说着"这酒恐怕不太好看",然后亲手将鸩酒递到她唇边。那个画面至今仍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每每想起,都让她心头涌起一阵刺痛。
"摄政王似乎知道里面是什么?"她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冰。
萧景琰轻咳两声,剑鞘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铁匣:"五年前,谢家军押送粮草至此,遭遇伏击。"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当时负责接应的,正是安王麾下的将领。"
谢韫的银枪瞬间抵上萧景琰咽喉,枪尖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你什么意思?"
萧景琰不躲不避,喉结在冷铁下微微滚动:"谢将军不妨猜猜,为何安王要派人在此拦截粮草?"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谢韫的心脏。
楚明昭指尖微紧。她缓缓打开铁匣。里面是一封泛黄的密函,纸张已经脆弱不堪,但末尾那个印鉴依然刺目如血——那是安王府的私印。旁边静静躺着一枚青铜箭头,箭簇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安"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谢韫的呼吸陡然一滞。五年前,他的父亲谢老侯爷率军押送粮草至漠北,却在鬼哭峡全军覆没。朝廷邸报上写的是"蛮族劫掠",可眼前这枚安王府的箭簇,却明晃晃地昭示着另一个真相。
"陛下!"一名亲卫疾步上前,单膝跪地,"前方发现一具新死的尸体!"
楚明昭眸光一凛,立即向峡谷深处走去。谢韫收回银枪,冷冷扫了萧景琰一眼,转身跟上。萧景琰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岩洞里光线昏暗,一具身着安王府服饰的尸体横陈在地,胸口插着一支箭。楚明昭蹲下身,从他怀中取出一封染血的信笺。
"这是..."谢韫瞳孔骤缩,"安王调兵的密令!"
信笺上的墨迹已经晕染,但仍能辨认出"即刻截杀"、"不留活口"等字眼。最令人心惊的是,信笺末尾盖着的,赫然是安王的私印。
萧景琰的剑已出鞘,却在下一刻剧烈咳嗽起来,剑尖微微发颤。楚明昭盯着他苍白的侧脸,忽然想起前世自己毒发时,他也是这样咳着血,却仍死死握着剑。
她攥紧信笺,心头涌起一丝异样。安王为何要截杀谢家军?这具新死的尸体又是何人?为何会带着安王的密令死在这里?这些疑问在心头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传令,"楚明昭冷声道,"彻查鬼哭峡。所有尸骨都要重新验看,每一具都要记录在册。"
夕阳西下,鬼哭峡中的风越发凛冽。楚明昭站在高处,望着谷底忙碌的亲卫们。谢韫走到她身边,低声道:"陛下,已经发现十七具谢家军的尸骨,都是当年随父亲出征的死士。"
楚明昭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独自站立的萧景琰身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谢卿,"她突然开口,"你觉得萧景琰到底知道多少?"不仅是这次的事,她如今总觉得,当年他给自己喝下的毒酒....原因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很可能另有隐情。
谢韫握紧银枪,声音冰冷:"他知道的,恐怕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多。"
楚明昭没有再说话。她抬头望向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这一世,她一定要查清所有真相,无论是五年前的谢家惨案,还是前世那杯毒酒的来龙去脉。
夜色渐深,鬼哭峡中燃起了火把。楚明昭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萧景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粒猩红的药丸吞下。那是用他的心头血炼制的药,每一粒都在消耗他的生命,但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要知道...到底有没有用。
"再等等..."他望着楚明昭远去的背影,轻声自语,"等时机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