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这日，梨长县最繁华的街市上，一阵清脆的鞭炮声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驻足。
印姜站在新开的分店门前，看着杨秀兰手忙脚乱地招呼客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经过几天的筹备，她的分店今日总算是顺利开张。
分店门楣上挂着的朱漆金字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店内飘出的甜香已经吸引了不少衣着光鲜的顾客。
没多大功夫，杨秀兰就挤过人群，凑到印姜耳边小声说：“嫂子，咱们的枇杷蛋糕快要卖完了，怎么办呀，是不是做得太少了！”
她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这个曾经连在外边儿大声说话都要害羞的姑娘，如今虽然依旧腼腆，但眼神中已经多了许多自信从容。
印姜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急，后厨不是还备着很多桑葚蛋糕和樱桃蛋糕吗，按我之前教你的，跟客人说这是‘时令限定’，每天的现货都是限量的，若是担心买不到，可以提前预定。”
他们卖的这个蛋糕采用了许多现代的营销手法，免费试吃，饥饿营销，预定制购买……每一样都叫进店来的客人忍不住消费。
杨秀兰眼睛一亮，点点头又钻回人群中。
印姜退到店外，看着店内熙熙攘攘的景象，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成就感。
“印姑娘，看来我投资的决定没错。”
沈翰飞不知何时赶了来。
印姜转身，看见他一袭湖蓝色锦袍，手持象牙骨扇，正含笑望着店内热闹的景象。
“沈公子。”她行了一礼，“托您的福，开业首日我这儿的生意就这么红火。”
沈翰飞“唰”地收起折扇，指了指店内：“这批时令水果蛋糕的主意妙极了。梨长县的富户最讲究‘不时不食’，你这‘限定’二字，简直戳中了他们的心窝子。”
印姜笑而不语，现代社会的营销策略放在古代，效果自然是不遑多让。
“不过……”沈翰飞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我听说你最近在桂花村包了片荒山，还雇了不少村民？”
印姜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沈公子消息真灵通。不错，我打算自己种些果树，省去中间商的费用。”
沈翰飞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有远见。”
他顿了顿，“若这季的收益真如你所说超过五百两，你那‘网红村’的计划，我倒真想听听详情了。”
印姜心头一喜，正要回应，店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正指着杨秀兰大声呵斥：“什么破店！我家小姐等了半个时辰，竟说卖完了？”
杨秀兰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印姜连忙告罪一声，快步走进店内。
“这位夫人，实在抱歉。”印姜行了一礼，声音不卑不亢，“今日开业，备货确实不足。不如这样，您留下府上地址，明日我亲自送一份特制的樱桃蛋糕上门赔罪，如何？”
妇人上下打量着印姜，冷哼一声：“你是什么人？”
“小女子是这家店的东家。”
妇人神色稍霁：“原来如此，罢了，看你态度诚恳……”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帖，“明日午时前送到李府，若味道好，我家老爷寿宴的糕点就订你家的了。”
印姜双手接过名帖，心中暗喜。
她早就打听到这李府便是梨长县的富户之一，明日若能就此拿下寿宴订单，想来不仅收益可观，对她来说，更是绝佳的宣传机会。
怀着这样的小九九，送走李夫人后，印姜把杨秀兰拉到后厨，递上一杯热茶：“吓到了？”
杨秀兰捧着茶杯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嫂子，我差点搞砸了！”
“没有的事。”印姜柔声道，“这种客人我见多了，不过是摆摆架子，你应付得很好。”
杨秀兰抬头，眼中含着泪光：“真的吗？”
“当然。”印姜拍拍她的肩膀，“记住，咱们的蛋糕独一无二，客人排队是应该的。底气要足，但态度要软，这就叫商业策略。”
杨秀兰破涕为笑，擦了擦眼角：“嫂子懂得真多。”
印姜笑而不语。
她环顾四周，后厨里几个雇来的帮工正忙碌地制作下一批蛋糕，空气中弥漫着黄油和水果的甜香。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顺利进行着。
都水镇的老店改成了平价甜品铺，面向学子和平民，而这梨长县的分店则走精品路线，瞄准富户和官眷。
两种经营模式，相辅相成。
日落西山，分店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印姜清点完当日的收入，竟然远超预期！
看样子五百两的目标已经不算远了。
她留下杨秀兰和两个伙计照看店铺，自己则返回了都水镇。
回到桂花村时，天已全黑，印姜刚到家门口，就看见隔壁杨大志提着东西匆匆跑来：“印姜丫头，回来了？”
“刚从梨长县回来，杨二叔有事找我？”
杨大志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薄薄的东西，说道：“我没啥事，就是宰溪托人给你送了信和两盒吃的，赶上你没在家，我就先帮你收着了。这不见你回来，赶忙给你送过来吗。”
原来他从怀里拿出来的是一封信。
印姜接过信，指尖微微发颤，信封上"印姜亲启"四个字写得工整有力，一看就是宰溪的手笔。
送走杨大志后，印姜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信纸上的字迹干净利落，一如宰溪本人：
印姜如晤：
书院一切安好，勿念。近日读《春秋》，颇有心得。偶遇杨二叔，托带镇上蜜饯两盒，桂花糕一包，皆你素日所喜。另，新袍已收到，合身保暖，感念于心。
闻你包山种树，甚慰。只盼勿太过操劳，熬夜伤身。府试在即，潜心备考，归期未定。
家中诸事，劳你烦忧。
宰溪手书。
信很短，措辞也极为克制，但印姜却读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能从字里行间读出更多未尽之言。
特别是“感念于心”四个字，让她的心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似的，又痒又暖。
她拿起一块宰溪捎回来的桂花糕咬了一口，甜香顿时在口中化开。
但这镇上有名的糕点，其实还不如她自己做的好吃，只是因为是他特意选的，所以滋味就变得格外不同。
杨大志明天还要去镇上，他特意叮嘱印姜若要回信，明日一早交给他就好。
所以印姜读完以后，迅速研墨铺纸，提笔写道：
宰溪：
东西俱已收到，甚喜。梨长县分店今日开张，生意红火，勿忧。荒山开垦顺利，已雇村人二十余，日费银钱五钱。
写到这里，印姜突然停下。
她原本打算详细汇报生意和开荒的进展，但转念一想，宰溪远在书院苦读，何必拿这些琐事烦他？
所以想了想后，她揉掉这张纸，重新写道：
宰溪：
桂花糕甚好，但不及我亲手所做，待你归来，可尝我手艺。
山中新发现野花种子数种，已收集晾干，来年可植于山坡，春来看花，秋来采果，想必极美。
专心备考，家中一切有我。
印姜手书。
写完后，她读了一遍，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犹豫片刻，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包自制的桂花糖，连同信一起封好，才觉得满意。
这一夜，印姜辗转难眠，一直等到后半夜，也始终没有睡着。
所以她索性起身，点上油灯，开始绘制荒山的详细规划图。
图纸上，她不仅标注了果树的位置，还规划了赏花小径、休息凉亭，甚至预留了一片区域准备将来种植鲜花。
烛光摇曳，映得她专注的侧脸忽明忽暗，不知不觉，窗外已现出鱼肚白。
印姜伸了个懒腰，不小心碰倒了烛台，燃烧的蜡烛滚到图纸上，瞬间点燃了纸张。
“遭了！”印姜慌忙去扑，却不慎打翻了油灯。
火势一下子蔓延开来，眼看就要烧到旁边的帐本，千钧一发之际，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火苗彻底浇灭。
印姜抬头，看见杨大志妻子颜翠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空木盆。
“印姜丫头，你这是要烧房子啊？”王氏摇摇头，“我早起磨豆腐，突然听见你这儿叫嚷着什么，想来看看你有什么要帮忙的，结果幸亏是来了哟！”
印姜狼狈地站起身，连连道谢。
颜翠帮她收拾着湿漉漉的残局，絮絮叨叨地说：“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可也不能这么拼命啊，宰溪要是知道了，怕不得心疼死了。”
印姜耳根一热，没有接话。
她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想起宰溪信中那句“勿太过操劳，熬夜伤身”，不禁莞尔。
这人，倒像是未卜先知似的。
收拾妥当后，印姜将回信交给即将去镇上的杨大志，又塞给他一包自己特制的糕点：“麻烦杨二叔转交给宰溪，就说是我新研究的配方，请他品评。”
杨大志笑着应下，坐着牛板车离去。
印姜站在村口，望着远去的身影，心中默默计算着府试的日子。
不知那时的宰溪，会是怎样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