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休日，小镇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有时她们路过那些房屋建筑时能看见居民在窗子后面做什么，更偶尔的时候，林芜能和那些毫无情感色彩的眼睛对上。
路过那栋淡紫色的建筑，林芜想起那个聒噪却意外鲜活得像个正常人的小老太太和那只惨死的黑猫，心脏像被人捏了一把，重重地下沉。
“我问你，莱利太太有两只猫吗？”
走着走着胳膊忽然被身旁的海莉拧了一把，林芜拂开她的手，不耐烦地回答：“我又不是本地人，我怎么知道？”
“那…那个是什么？”海莉再次抓住了她的胳膊，林芜吃痛，顺着海莉所指的方向望去。
一只黄眼黑猫正蹲在草地上，优雅地舔着爪子，身上的皮毛因为沾了灰尘而有些脏，它脖子上红色的项圈下银色的铭牌随着猫的动作微微晃动着，在阳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林芜先是呆立在原地几秒，然后身体不受控制似的往前冲去，一把抓住了那只猫。
猫难得乖顺地趴在她怀里，没有逃脱。
林芜叩响了莱利太太的门，门后很快就出现了那张干瘪的脸。
老太太躲在门缝后，紧紧把着门把手，浑浊的眼球警惕地转动着，从上到下打量林芜，直到看到她怀里的猫，才惊喜地拉开门一把把猫从林芜的怀中抢走。
“朱莉！我的小朱莉！”她把猫紧紧护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它的脊背，满眼爱护，老泪纵横，“我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
林芜冷眼旁观这段表演，问：“莱利太太，请问乌托邦还有别的黑猫吗？”
莱利太太的嘴角向下撇，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不乐意地回答：“我的小朱莉当然独一无二！”
说完，她就“砰”地一声狠狠将门在林芜的鼻子前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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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起鸡皮疙瘩了。”林芜摸着她的胳膊，镇政府内部的走廊空无一人，大门则大大咧咧地敞开着，只要走到接待室拿走一串通往顶部的钥匙就行了，一切都轻松到不可思议，“跟你们镇上的人对视，我觉得很瘆人，你懂吧？”
两人交谈着穿过长长的廊道，安静的空气中只有她们二人清脆的脚步声在回响着。
“我懂。”海莉无奈地苦笑，“如果机器人有和人一模一样的外貌的话，他们的眼睛应该就是这样。”
林芜默默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老家那些满街走的跟人类外观并无不同的人工智能们，想着他们的眼睛是不是这样，然后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只有人类都辨识不出的人工智能才是好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是什么？”海莉按下电梯的按钮，直通顶层，“有时候你讲话我听不懂。”
“再过几年你就明白了。这个我真不骗你。”
林芜心想，我比你多活几百年了，你都能听懂那你跟我一起回未来好了。
电梯门开了。
和底层一般无二的设施，两人沿着走廊一路过去，找到了那个标着镇长办公室的门。
林芜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没动，莫名直觉空气中流动着危险的气息，仿佛这扇门将这栋建筑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海莉掏出钥匙，神色严肃，拿钥匙的手微微抖动，三次都没捅进锁眼，戳在了锁眼的边缘。海莉快速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林芜，第四次尝试。
“等一下吧。”林芜伸手拦截了她，将一颗玻璃弹珠捏在掌心，发动能力，几秒后，弹珠在她的掌心消失不见，林芜立刻趴上门板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只有弹珠在木质地板上弹跳的声音。
“开门。”林芜转头吩咐。
海莉“嗯”了一声，同样深深吸气，然后一鼓作气转着钥匙把门打开。
两人先后进入办公室。
办公室装饰得很阔气，处处散落的文件还有一些相框又显示出主人确实常常呆在这里。
“莱特镇长，是左撇子啊。”林芜拿起一个相框，里面装着莱特镇长和一位不知道哪的机要人员的合影，两人都手持网球拍，笑容灿烂，但莱特镇长是左手持拍，别的相片也印证了这个猜测。
相片中的莱特镇长身材瘦高，脸狭长，有些秃顶，有一双灰色的精明的眼睛。
“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他？”林芜仔细回忆，但在进入小镇后确实没见过这号人物。
林芜忽然想起了什么，反手从兜里掏出一张钞票，经过慎重对比后满意地点头，对了。
钞票上的人就是莱特镇长！
这要有何等的自恋和自大才会想把自己根本不帅的脸印到钞票上供人欣赏？而且是在镇上居民根本用不到这些玩意儿的情况下。
“你有没有发现那天我们遇见的那个…人？和镇长一样都是左撇子诶。”林芜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相框里从小不点到中年人的莱特镇长，一边说，“要是突然发现你们的镇长是怪物你会不会很害怕？”
海莉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嗯…我没注意。话说我们过来是要干什么？有什么任务？”
“不知道。”林芜把相框放回原位，又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上面写了一些政策实行什么的，她确实不知道应该找什么，关于这个世界的机密信息应该不会大大咧咧放桌上吧？“当你们的镇长应该是世界上最轻松的活吧？”
“我倒是不觉得。”
“居民们都这么省心，不用担心自己的官帽子随时被掀翻啊。”
海莉没有再回答，林芜背对着大门，蹲在地上若有所思地观察书架上琳琅满目的大部头书。
《梦的解析》、《潜意识与心灵成长》、《精神分析》……
她不禁赞叹了一句：“你们镇长很爱学习啊。”
后背传来倒地的声响，紧接着是一个沉闷的男声，回应道：“谢谢夸奖。”
林芜眉目微沉，嗤笑一声，反手就是一颗子弹，原本漂亮的墙面瞬间被轰出一个大洞，霎时间房间里尘土飞扬。她再一个翻滚，原来蹲着的书架瞬间变成一片废墟！那些书籍摇摇欲坠，铺天盖地地向地面砸去。
借着烟尘的掩护，林芜已经快速移动到房间另一端，体格庞大的男人和她面对面对峙，他尖锐的手指轻轻地抵在林芜脆弱的脖颈上。
这个距离，只消他轻轻一划，林芜就会被一击毙命。但也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他才没急着干掉林芜。
面前的怪物大约两米多高，浑身青黑色，附着大块的肌肉，两根尖锐的灰白色獠牙从它宽阔的吻部伸长出来，就像一只变异版鳄鱼，臭不可闻的绿色涎水滴滴答答，在地板上腐蚀出一小个一小个的深洞。
如果不是他那双精明的灰色眼睛和微秃的头，林芜根本无法把面前这个怪兽和相片上笑得灿烂的莱特镇长联系到一起。
“怎么办？这么好的办公室就毁了。”林芜看着他身后的废墟，海莉正窝在一个角落，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莱特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然后挥了挥手：“你不用担心这个。”
神奇的魔法奏效了。
办公室立刻就恢复了原状，而海莉也不见了。
莱特注意到林芜陡然变得愤怒的眼神，补充道：“你不用担心海莉，她毕竟是我的居民，虽然出了一点小差错，她背弃了我，但我不会放弃她。她只会回到原轨。”
“听上去真伟大！”林芜动作幅度极小地击掌赞叹，夸奖道，“这个地方真神奇。”
“都到现在了，你一定能注意到一件事。”
“你能控制一切。”林芜接上，冷汗缓缓从她的后背滑过，“因为这是在你的梦里。”
包括让自己被击断的腿复原，也包括让死去的动物复生。
不远处的墙上，秒针滴滴答答地转动，每分每秒都显得分外焦灼。
莱特的眼睛弯了一下，嘴巴裂得更大了，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怖。
这是在笑吗…
林芜不确定了。
这么一看，确实没有在莱特的办公室看到他和妻子的合影。正常人都不会接受丈夫会忽然变身鳄鱼怪，而且还口臭的吧！
“听着，外来人。我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但你必须得滚出去！离开这座小镇！”莱特的大嘴张张合合，“杀死你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你一起聊聊天，多说几句话，我已经好久没和人聊过天了。但我的乌托邦，容不得别人撒野！”
林芜垂下眼睑，注视着他锋利的指甲，细小的鲜血缓缓自她的脖颈渗出，“我能说最后一句话么？”
莱特思考片刻，点点头，稍微回收了一点尖爪的距离。
“想杀我，下辈子吧！”
就是现在！
在莱特惊愕的目光下，林芜猛地发动能力，大脑瞬间一痛，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出现在了镇长办公室门外，门内传来莱特震怒的咆哮。
顾不得一阵一阵涌上的刺痛感，林芜朝着楼梯的方向极速冲去。
谁说空间移动只能移动物品？她同样也可以移动自己，只是目前以她的等级，需要五分钟的启动时间，而且最多只能移动十米，否则就有传送不完全，头身分离的危险。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莱特虽然是个怪物，但还是个有良知的怪物。海莉应当是没有生命之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