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莱特愤怒的咆哮，身前是层层叠叠的楼梯。
在楼梯口，莱特追上了林芜。
他愤怒地挥舞着拳头，拳拳生风，被砸到的地方都凹出一个大洞，而林芜只能且战且退地左右侧身躲避着。
见势不妙，林芜在一次灵活的闪躲后掏出枪，抓住莱特转身寻找她的空隙，干脆利落地就是几枪命中了莱特的心脏部位。
绿色的血喷涌而出，莱特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大洞，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缓缓地看着自己的心脏变成泥飞出了体外，空气中顿时溢满了腥臭味，臭不可闻。
他巨人般的身躯轰然倒塌，灰色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丑陋的脸庞笼罩着死亡的阴霾，地上的瓷砖纹样地一片片开裂。
林芜丝毫不敢大意，趁此机会抓住扶手一步几个台阶地往下跳跃，矫健得如同在岩石间跃动的羚羊，偶尔间歇地抬头观察情况。
莱特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在林芜的认知里，不过短短十几秒，地面就小幅度震颤着，空气中再次传播来莱特的吼叫，嘶哑难听，上一刻看见的那个无力的莱特好像是一个幻觉。
脚下的楼梯会忽然变得崎岖，或者长出利刃，是莱特正在不断地发动他的能力。他能够控制他的梦境中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体，而林芜和她的物品属于外来者，自然不受控制。
但好在莱特的能力还没强到无中生有或者上演消失术的范畴，他的能力有限制，应该是在一开始就存在的东西上面加变化，控制形态和状态，而不能忽然变出一把刀飞进林芜的心脏，或者把原本就在那的楼梯变没，不然林芜早就死几百次了。
必须要逃到空旷的地方去！
在这狭小而有很多物品的地方，每一个摆设都可能成为莱特攻击她的武器，都可能成为让她殒命的冷箭。
林芜脚下变化节奏，灵活地跳过地面上忽然凹陷下去的深坑，飞速拐过走廊，在莱特的控制下，原本大敞的门此时紧闭着，林芜无心纠结门到底锁没锁，掏出枪对着门口就是一顿轰炸，然后护住头脸在硝烟中跳过了那扇被炸得稀巴烂的门。
她成功逃出了这幢差点要了她命的建筑，但与此同时，她和莱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和一头可以四驱的怪兽上演追逐战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体验，但是总比让他离自己只有一寸好！
林芜一边疯狂向后开枪，一边向前跑。
林芜的准头不错，几乎每一枪都能打在莱特的身上，但收效甚微——莱特只要稍微暂停伸出臂膀挡住，即使被打得血肉横飞，几秒后他的胳膊就会自动复原。
有几回，林芜亲眼看到莱特的头骨碌碌地滚到地上，他的身子全都七零八落地变成了一滩滩肉泥，可下一秒，他的头下就会长出和原来一模一样的可怕的身体，甚至，体格还有所变大，复原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科学家早已证明了梦的来源于大脑潜意识，在林芜的时代，连大脑哪个部位形成梦都已经研究得一清二楚，或许必须得一枪把莱特的脑袋轰爆才能结束这无止境的追逐和逃亡。
但是每一梭向他脑袋发去的子弹都会被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灵巧地避开。
也是，他本人当然比敌人更清楚自己的弱点在哪。
“喂！你那个瞬间消失的伎俩不错嘛！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也有超能力啊？”
不同于莱特还有精力问话，林芜已经是强弩之末。
除了一些特殊能力或者副作用，能力者在基因觉醒时通常会完成身体强化，身体素质会比普通人类好很多。
饶是如此，在近十五分钟的极速冲刺跑后，林芜还是感觉心脏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喉咙里甘甜的血腥味一丝丝地弥漫，连续的射击让她的小臂酸麻难耐，几乎快要握不住枪。
一边跑路一边开枪反击一边注意脚下有没有坑，尽管莱特还是在后面穷追不舍，但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肉眼可见地短，每次开枪打散他能争取到的两三秒不过是杯水车薪。
此时林芜只恨自己不是攻击型的能力，要是手上能生个火之类的，那还跑什么，直接就掉头和他对轰，大不了就看谁先死。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就非得通过这个测试不可？现在十五万也赚不到，命也快被玩没了。在这样完全真实的环境下，真的很难把这里只当游戏看待。
“要是我以后没能真的变得那么厉害，我一定跟给我发那封信的人拼了。”林芜用尽气力地喃喃自语了一句，前方还有不到一百米就是旅馆了，她的车就停在旅馆门口！
同样是四驱的，就不信吃牛排的能和吃汽油的比速度！
林芜精神一振，拼尽最后的子弹，连续几次地将莱特的身躯打散，在凶猛的火力掩护下，钻进了车里。
她的枪里也没子弹了，如果开启激光枪功能的话，她都不确定激光的那点威力能不能穿透莱特皮糙肉厚的外表。
激光能穿透钢铁，和子弹的威力不相上下，但不知为何，对付莱特，总觉得还不够有效，尽管他也只是一个血肉之躯。
几乎就是她发动汽车的下一秒，莱特也堪堪赶到，一把就拖住了汽车的后尾。
轮胎高速旋转着，在地上打滑了几次都没能逃脱，林芜心里一沉。
完了。
紧接着她又感觉身体一轻，伴随着车外莱特砸车的声响，车的后箱和轮胎瘪了下去，而她则飞了起来，头狠狠地撞在了车顶上。
脆弱的车窗玻璃根本经不起莱特的一击。
在莱特松开手的一瞬间，林芜狠狠踩下离合器，猛打方向盘，用已经很残破的车尾向莱特撞去！
“有时候我觉得你，天真的过分。”后视镜里的莱特露出了一个称不上美丽的笑容，“是因为你只是个孩子么？”
“你什么都不懂。”莱特自顾自说，“你来到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呢？说实话，你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我就监测到你了，我因为好奇，才没有第一时间抹去你。结果你居然想毁坏我创造的理想国！毁坏这个幸福美好的世界！”
他再一次地拖住了这辆车，随意捡起两颗石子轻描淡写地将车的前胎也打爆了。
现在，这辆车是彻底不能动弹了。
幸好这不是林芜花钱买的，不然她真要拼命了。
“你生活的地方难道没有饥饿、阶层、不公？”
有的。
“你生活的地方难道人人都对自己的生活满意至极？”
不是的。
“而我给了一个没有饥饿，没有阶层，没有不公，没有忧虑的世界，人人都满意至极。我们可以就这样长长久久下去，一百年，一万年都不会有改变！”
林芜被困在车内，除了这辆车也没有别的归宿了，就算她再勉强使用一次瞬移，距离不过堪堪十米，在没有火力掩护的情况下，她不出几秒就会在莱特的手里被撕碎。
“他们也会做梦吧。”林芜冷不丁说道，“那个头盔，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更多的是一种梦境采集的装置。你剥夺了他们的梦，来补充自己的能量？”
莱特的脸抽搐了一下，反驳道：“这是交换！我给予他们安乐的生活，他们给我一点梦境的力量。”
“他们会梦什么？”林芜说，“他们还是有欲望吧，他们渴望能由自己掌控的生活，渴望更富足，一个个美梦就是欲望的证明，你看得到。”
“你没有使他们满意，”林芜一字一顿地说。
“随你怎么说！你没有经历过，你什么都不懂！”
“你为什么不用你那个瞬间消失的小伎俩了？是不想吗？”莱特想到了这一点，说出的话也带了些阴险的笑意，“你的子弹也没了吧。”
他一拳轰碎了副驾驶的车窗玻璃，把长长的胳膊艰难地挤进窗内，拿走了林芜甩在副驾驶座上的枪，那枪在他手中就是个塑料的袖珍玩具，他捏着凑到眼前看了看，感叹道：“这倒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那把枪在他手中瞬间支离破碎。
林芜的心瞬间一痛，本来就白的脸瞬间变得更加憔悴，真当得起面如死灰这四个字。
十五万这就没了？
浓重的杀意和淡淡的死意同时在林芜心里升起。
莱特疑惑地“嗯”了一声，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林芜惨白被汗浸湿的脸和她半边的身子，林芜的面庞微微抽搐着，她的眉头痛苦地蜷缩在了一起。
“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揪你出来？”莱特盯着她，笑着击了一下掌，“外来者，游戏结束了，你玩不过我。”
“是的。游戏结束了。”林芜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我只是个孩子，玩不过你。”
莱特警觉地凑近，把胳膊伸进了窗内要去掐林芜脖子，这剧本和之前的实在有些相近，让他不得不提防。
但还是来不及。
下一秒，他感觉到一股从未体验过的钻心的剧痛，那感觉好像他变成了自己手中的猎物，正被残忍地用尖锐的指甲不断翻搅着脑子里的肉，或者是有一万根细针肆意地在他脑子里扎根。痛得他顾不上其他，抱着脑袋在原地翻滚起来。
一把刀正直直地插在他的额头中央，没得极深，只露出一个刀把。
林芜发动了她的能力。
她的精神力也所剩无几，所以要极近的距离才能有如此高的精度。因此，林芜没有选择继续开车逃窜，而莱特这个蠢货，就这样把自己的命送上门来。
林芜冷冷地望着他，她的目光如同天边刚升上来的月亮，照得人没有一丝暖意。她轻声补上了那句莱特不想让她说完的话。
“但我可不是来这玩的。”
周围的世界开始像素化，那些组成世界的拼图一块块掉落，坠入底下无边的黑暗。
莱特死了，这个世界要崩塌了。
希望回到现实世界，能看到这把枪好好的。
这是林芜的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