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药

    春三月,细雨绵绵如丝。

    刚才还是晴朗的天气竟甜滋滋地下起雨来。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参天大树巍然屹立于悬崖边上,周围花团锦簇、柳绵花媚好一派春景。

    唯这棵树,叶黄似枯蝶。

    “啪嗒——”水珠顺着叶子的纹路滑落到她的脸颊,这股凉意瞬间将她惊醒。少女猛然起身,密集的雨点随之打落。

    慕朝眨了眨眼,似乎是松了口气,懒洋洋地躺下,抹了把脸蛋,悠悠道,“原来是春雨啊。”

    看了眼被打湿的在肩的发丝,她抬头看天,有些幽怨道,“春好是好,就是这天没声没息的。”

    “有道是春雨贵如油,这春雨可是难得的天材地宝,大比将至,师姐你还不张大嘴多喝几口?”一个温润的少年声传来。

    慕朝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单手结印,免得春雨打脸。

    来人是第五峰最小的师弟,沈如试。

    古语有云,春乃万物始,蕴能可始草木生,冰雪融,若有一地长居春,而不于其它三季泄能,长此以往,必有异能生。

    长春顾名思义便是此类,它分为内岛和外岛,内岛灵力充沛,分为五峰,天资聪颖的少年少女们会被选入其中修炼,在一部分人十八岁时,会有大机缘。

    外岛为“桃源村”,灵力较为分散,适合普通人居住,新生的孩子会经挑选送至内岛,而内岛又会为桃源提供保护,以此往复。

    沈如试便是这几十年第五峰收的弟子。

    “有事说事”,慕朝开口道,态度说不上太好。

    慕朝一向不喜欢这个小师弟,倒不是说沈如试品行不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单纯是因为沈如试今天给爱喝酒的二师兄送自家埋了七十年的酒,明天为大师姐救的小白狐狸包扎伤口,后天帮师父打扫草药库……

    就这样,和慕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狗腿子”,她悄悄嘀咕。久而久之,慕朝的地位正慢慢被沈如试取代。

    嘴上慕朝对这种狗腿子的事,不屑一顾。

    背地里,慕朝还专门偷偷观察过沈如试的作风,悄悄用小本子记下他干的事。努力钻研,呵,结果,一想起这事,慕朝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她学着沈如试的样子,下学后带小狐狸去遛弯,不巧了看到人干架。这个热闹不能不凑,于是一人一狐看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

    倒霉的是,刚好被四长老见了。罚她也就算了,还什么一视同仁,灵兽犯错也要接受惩罚,给关了一天禁闭。小白狐出来后哭哭唧唧地跑大师姐怀里咿咿呀呀地告状,慕朝听不懂它说的啥鸟语,也不敢问。

    大师姐梅卿影倒是没说什么,还放过来安慰慕朝,这下慕朝更是觉得丢脸。

    她再接再厉,众师哥师姐纷纷劝她休息。

    慢慢地,慕朝觉得心里有点小气愤,又有点失落。故意躲着师哥师姐他们,从以前时常在海棠林里睡大觉,到跑来离第五峰十万八千里的蝶树睡大觉。

    沈如试微微一笑,笑的人畜无害,他恭恭敬敬,“师姐,师父寻你。”

    慕朝跳下蝶树,怪的是她的脚尖碰过那些花,竟完好无损,自然落下的花瓣聚集、卷起、旋转在她身侧。

    “谢了。”慕朝落地,点了点头。

    与师姐梅卿影素雅的装扮不同,慕朝身上有许多鲜艳的颜色。桃红色发带编织着两条长长的发辫放在身前,上头挂着许多精巧的发饰,有时春风一吹,就会传来轻灵的响声。

    不知是她腰带上挂的玉玲香包,还是头上银饰的轻响。

    沈如试退后半步,微微弯下了腰,行了一礼。

    他也听见了响声。

    脚下的花瓣聚拢成型,一把剑出现在慕朝的脚下,慕朝没再说话,指挥着青花剑朝五峰峰顶而去。

    沈如试盯着远处的青花剑,许久后他垂眸,望向自己腰间的佩剑,有些郁闷,她果然已经学会了化剑。

    慕朝一路逆风赶雨疾驰至五峰峰顶,凑近峰顶,一股浓浓的草药香便弥漫在空中。大朵的蘑菇云从几个烟囱里往外咕咚。

    犹豫了片刻,慕朝轻轻敲响了房门,敲了几下推开屋子,才发现门没锁。

    屋子里不似外头那般烟雾缭绕,木柴垒的整整齐齐放在墙旁。药罐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清新、甘苦的药香弥漫开来,慕朝很喜欢这个味道,让人很安心。

    她很自然地抱起一小堆木柴,乖乖坐到灶台旁添火。

    其实烧药还不简单?用灵力就行了。又快又不怕糊。可自小师父破衣便告诉他们,药不止是熟了就好,更要用心。

    用心的药,病人喝了好的快。

    一刻钟后,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发出剧烈的爆炸声。

    慕朝啧啧了一声,没多在意,师父这又是炼哪门子丹呢。

    “咳咳……”

    一只脚踏进了屋子,是名老者,他全身黑乎乎的,衣裳早就被烟熏得不知道原来是什么颜色。

    杂乱的头发破破烂烂地插着根木簪子,草鞋里挂着几根草药,耳后也插了两根草,看起来颇为狼狈。

    慕朝抑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开口道,“师父啊,你没事……”

    话还没说完,破衣狠狠打了个喷嚏,鼻孔里飞出根草药,静静地躺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慕朝再也忍不住了,左手还拿着扇子,在那捂着肚子狂笑,“你……”

    一想到地上那根草,趾头缝里那根草,最后变成宝贝灵药她就更想笑了。

    破衣也没多在意,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拿起灶台旁的湿布将罐子盖打开,仔细看了眼就放了回去。

    “去一峰给你赵斋月赵师兄送药去,别笑傻了”,破衣见慕朝还在笑,气呼呼地说道。

    慕朝应了声,刚要起身,突然想起来她来这儿的目的,便问,“师父,你找我什么事?”如果只是单纯的送药叫沈如试那小子来就好了,用得着那么麻烦让沈如试去叫她来送药。

    “两日后,参加望月比的弟子要在一峰集中,你卯时来峰顶寻我。”

    慕朝沉默地点了点头,仰起小脸,喃喃道,“望月比……”

    众弟子只知,有一场五十年一次的大比,其中四名佼佼者会被选做守阵人,风光无限。可大比的内容、场数、选拔的标准,一无所知。

    慕朝也曾偷偷向之前曾参加的前辈请教,他们几乎是闭口不谈,一口咬定忘了。

    忘了……慕朝认为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大比被刷下来的那些弟子被使用了某种法器,导致他们这段时间的记忆缺失。

    第二是那段时间的记忆太过恐怖,他们不愿意回想起。

    慕朝更愿意相信前者。对于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询问关于大比的信息,慕朝自然不肯放过。

    那就想从最最直接的问题开始问,“为什么叫望月比?”

    破衣挑拣草药的手一顿,浑浊的眼瞳中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向慕朝,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瞳,声音有些沙哑,“长春与人间有所不同,人间四季冷暖,会随着月的变化。长春不会……”

    “可那轮月亮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当人间的百姓和长春一同看向天空时,望的是同一轮月亮。”

    慕朝沉吟片刻,“所以它的意思是,希望长春之人在望月时能够想到身后千千万万人,能守住初心?”

    “是”,破衣点了点头。

    慕朝则皱起眉头,其他不敢说,他们长春之人个个心志坚定,自桃源村出生时便日日浸在裴夫子的经书中,以天下为己任,守护黎明苍生。他们对有朝一日的死亡并不恐惧,反而觉得是十分荣耀的事。又怎会心志不坚?但或许这个名字是先辈的警示罢了。

    慕朝还想再问,而破衣却挥了挥手,“再不去送药,该凉了。你赵师兄是和年过招时受伤的,你现在去,说不到还能套套消息,晚了等消息一传,你的机会可就没了。”

    犹豫片刻,慕朝起身。门口一阵疾风过,药罐子咕噜的气泡还未曾下落,整个身子便被送走,柴火熄灭,猩红的木炭灼热地发挥余热。

    破衣苦笑着摇了摇头,背着篓子往炼丹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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