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什么比碰到前夫更尴尬的事情？有的，比如说租房子不小心租到了前夫对门，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唐其羽好不容易才租到这么满意的一个房子，怎么可能搬走，要搬也是对面那个搬。
可对面的那位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碰上了还会笑着跟他打招呼，迫使他不得不尬笑着回应。
偏偏他新工作的地方离黎琥川上班的地方相隔不到一条街，连上班时间都出奇的一致，让他想跟他错开时间出门都不可能。
也不知道什么孽缘，哪怕他提前半小时出门，也会跟黎琥川出门时间相撞，然后被迫困在同一台电梯里，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有时还要聊上一两句。
聊什么呢？有什么好聊的？都离婚了不太好吧——会不会太暧昧了？
可他清清白白坦坦荡荡，有什么不敢聊？聊！聊个五毛钱的！等聊够一百块，我就不理你了。
黎琥川并没有太过分，就像重逢的老友一般，会笑着跟他道早安，跟他说说最近的趣事儿，然后等门开了，又规规矩矩地说一声再见，各上各的车。
可那股子男士香水的味道还是萦绕在他鼻间，吵吵闹闹的，好烦人，闹得他心头一阵阵的乱，比小猫打翻的毛线团还乱。
但是还挺好闻，跟成熟稳重的他本人并不相符，是淡淡的橘子香味，跳跃着钻进了他的心底，让他想起来昨天晚上的梦。
唐其羽在车上冷静了一下，伸手掏了个药瓶子出来，就着矿泉水把药吞了，这才感觉悸动得厉害的心脏稍稍平静了些。
看来最近好像有点严重了。
临近过年了，唐其羽莫名有些伤感。自从父母先后去世后他的病愈发严重，整宿整宿睡不着，歇斯底里地在房间里发疯打砸东西。往年都有黎琥川陪着他身旁，可今年注定只有他一个人了。
今年怎么过呢？
小房间冷冷清清，唐其羽买了好些年宵花摆在房间里，被花香熏得直打喷嚏，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
他刚搬来，跟邻居也不相熟，连个能拜年的地方都没有，唯一认识的还是前夫哥。
唐其羽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又不想吃了药就马上上床睡觉，便在书桌前坐下，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日记。因为吃药的缘故，他的记忆力大不如前，为了避免忘记重要的人和事，他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里面多是记录一下奇怪的梦境，比如现在，他提笔写下的就是这几天重复播放的一个梦。
梦里的他似乎沉睡了很久，任由海水没过身体，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海底，鱼群掠过，在他脸上投下点点斑驳光影。眼前好像有一个人凑近，在他耳边私语，说着他听不清的话，可他却直觉那是情话，因为那人笑得实在动听。
啪的一声，在他心间开了一朵盛大的烟花。
唐其羽惊醒，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书桌上趴着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在日记本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线，贯穿了整页纸。
窗外烟花开的正盛，更显得他孤寂凄凉。
唐其羽抿抿嘴，把被他画到了的那页纸撕下来扔进了垃圾桶，准备上天台吹吹风，看看烟花。
2.
他和对面同时打开了门，俩人站在门口过道面面相觑。
黎琥川噗嗤一声笑出来，问他：“看烟花吗？”
他脑子里还在循环那个梦，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一起吧。”
唐其羽没吱声，黎琥川就当他同意了，拉着他的手慢慢走上了天台。
唐其羽想把手抽出来，但没成功。
天台原本是被锁起来的，后来被人卖了下来种菜，锁就没了。唐其羽还是看黎琥川上去过一次才知道天台可以上去，这还是他第一回上天台。
上边天台的灯坏掉了，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俩人走得格外小心，生怕踩到人家的菜了。
黎琥川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牵着他的手走到南边，那儿有两把椅子可以坐着，正对着夜幕上的火树银花。
“坐吧，椅子干净的，我昨天才上来擦过。”黎琥川说。
唐其羽：“你常来？”
“嗯？”黎琥川偏头看他，明明夜色正浓什么都看不见，偏偏却看得那么温柔，“对啊，我常来。”
十二月底的江城已经冷上了很多，晚风轻轻拂来，冷得唐其羽狠狠一颤，他才想起来忘记把风衣披上了，只单单穿了件白毛衣，不太挡风。
见状，黎琥川贴心地脱了自己的外套递给他，动作自然得如同以前的千千万万遍。
唐其羽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怪别扭的。
“有酒吗？”唐其羽问他，他上来的时候看见他手里拿了酒，他讨个一两瓶喝，应该不越界吧？
黎琥川也不多说，麻利地给他开了瓶酒递给他。
过年时候和黎琥川在天台吹着冷风共饮酒，算得上唐其羽做过的第三件叛逆事儿。第一件是和黎琥川结婚，第二件是和他离婚。
黎琥川正准备提醒他少喝点，这酒后劲儿太大，他酒量差容易醉。
回头一看却发现这人已经喝光了两瓶，头一歪，躺倒在他肩头。
唐其羽喝醉了很安静，像一只睡着了的小猫一样，脸红红的，眼睛紧闭着，轻蹙眉头，我见犹怜。他没有耍酒疯的习惯，不像黎琥川朋友，一喝醉给10086打电话叫女朋友的有，抱着马桶要和马桶结婚的有，要跟老板的狗拜把子的也有……
“唐其羽？喝醉了吗？”黎琥川的声音很温柔，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轻声唤他，“其羽，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我没醉！”唐其羽发出醉鬼的声音。
“好好好，你没醉，我们回家好不好？”黎琥川笑了。
唐其羽摇头：“不要，我要看烟花。”
“我们回家看？”黎琥川又哄。
唐其羽摇头：“不要，我不要回家，我要和你一起。”
唐其羽睁开眼睛，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猛地凑近，用手指描摹他的嘴唇，引得他喉结动了动。
黎琥川听见他这样说道：“黎琥川，现在，我要亲你了。”
柔软的，温热的，带着点凌冽的苦辣香气，他的唇贴了上来。
3.
这是唐其羽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一夜无梦，睡到天明，然后发现自己待在前夫哥的怀里，被他紧紧搂着。这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动作，但是不合时宜。
所以唐其羽把他一脚踹下了床。
唐其羽：“你怎么在我家？”
黎琥川揉揉脑壳，向他投去哀怨的一眼：“这里是我家。”
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唐其羽还有点头晕，他环顾四周：“是吗？”
好像是的……
“那我怎么在你家？”唐其羽选择先声夺人。
“你喝醉了你忘了吗？”黎琥川小心试探，“我抱你回家，但你好像又没带钥匙，你那儿又没人给你留门，我就只能带你回家了。”
“那你怎么抱着我？”
“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你不能用完就丢啊其羽。”黎琥川眉眼间带了点笑意。
还好他不记得昨晚上的事儿了，他怎么就不记得了呢？唉……
黎琥川纠结地想了半天。
一只猫趁他不注意溜进了房间，看见唐其羽，大喜，飞扑入他怀，颇为熟稔地蹭他的手撒娇。
唐其羽也惊喜地抱住了猫，抱着它给它顺毛：“黎琥川，你还养着它啊……”
黎琥川坐到床边，呼噜了一把猫头：“不然还能扔了啊，好歹是我儿子。”
唐其羽小声嘀咕：“明明是我儿子。”
猫猫听不懂俩人的嘀咕，猫猫只知道它最爱的两个主人喜相逢，连猫粮都多吃了点，吃完还缠着唐其羽陪它玩逗猫棒。
许久没见这小家伙，撒娇倒是愈发熟练了。
“喜欢？”黎琥川笑着问他，但又不需要他回答，直接丢了一样东西给他，“你想它的话，随时都可以来看它，它也很想你。”
唐其羽摊开手心，是一把备用钥匙。
他想拒绝，但拒绝不了，因为咪咪已经十六岁高龄了，从他俩中学时候就被捡来养在身边了，别说常来看它，他都恨不得直接不走了。
通过咪咪，俩人的关系好像又近了一些，若即若离，再向前一步就能亲吻彼此。
毕竟唐其羽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猫过不去。
用猫作诱饵，再合适不过。
咪咪到底年纪大了，冷着了就病恹恹的，像耷拉下来的狗尾巴草，黎琥川在公司忙不过来，连电话都打不进去，唐其羽干脆直接带着猫就去了医院。
黎琥川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人去猫空，人猫两失。
可唐其羽换过号码，他没有他的新号码，连怎么找人都不知道。
等他收到跟唐其羽有关信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是他兄弟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公司接嫂子和猫，他才知道唐其羽带着猫创公司里去了。
4.
唐其羽没有开车，只抱着一个航空箱，在会客室跟他同事边聊天边等黎琥川。
自然是黎琥川开车送他们回家，可上了车，黎琥川却不着急开。
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他：“他们怎么知道你是嫂子？”
唐其羽移开目光，说得云淡风轻：“他们问我你是我的谁，我说顺口了，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
唐其羽也问得漫不经心：“听他们说，你天天提起我？”
黎琥川一愣，笑着点点头，意外的耿直：“对啊，跟他们说我有多喜欢你啊。”
唐其羽：“现在？”
黎琥川：“以前，现在，一直都是。”
“你……”
黎琥川打断了他，偏过头看他：“没什么不敢认的，我确实还喜欢你，不仅仅现在，所以可以给我一个重新追你的机会吗？”
唐其羽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梦里的那个人影，可是这次他看清楚了，是黎琥川的脸，他在说，我爱你。
唐其羽也看着他，没有说话，似乎在犹豫什么。
“不用紧张，我不会逼你做决定，但你可以答应我，别让我等太久，好吗？”黎琥川笑笑。
“嗯。”唐其羽轻轻应了声，声音轻得像蚊子，但是黎琥川听到了。
黎琥川启动了车子。
“走，我们回家。”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