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神好忙哦，连课间都有人找。”谢晗眉眼弯弯，“你朋友在门口。”
林棠蹙眉，她在这个学校里没有特别相熟的人，能谈上朋友的四舍五入为零。想到这里，她也不急着出去：
“你吃醋了？”
谢晗怔了怔，她没有那个意思。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莫名带了点歧义。
“我不吃醋也不吃酱油。”
她只好玩笑般揭过。
“我没跟你说过我有别的朋友。”你怎么不问问？是不感兴趣还是压根不关心？
林棠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她最近总是有些敏感，想法消极，甚至有些内耗的趋势。
她知道自己想捅破窗户纸了。
谢晗算明白林棠的意思。她不由得乐了，手指尖不安分地缠上林棠的发尾，接着躬身在林大学神耳边轻语：
“我很在乎你。比在乎任何人，任何事情都要更在乎你。”
林棠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色，红晕渐渐蔓延到脖颈。她突然闭了闭眼，扯过对方的手腕。
看着谢晗毫无防备地跌进她的怀里。林棠扶住她的肩，低声道：“我也是。”
谢晗脸颊绯红，她慌乱地起身一边躲闪着目光一边口不择言：“我们是朋友嘛，相互关心是应该的。”
？
林棠面上不恼，实际已经碎了有一会儿。
她理了理衣领，决定不再抛媚眼给瞎子看。
继而想起外面那位不知名的朋友。她轻轻推开发愣的谢晗，声音比风还飘渺却一次不落传入耳畔：
“我是拿你当朋友，但不只是朋友。”
她和谢晗的初遇比谢晗真正认识她早了三年，七百多个日出日落，怎么会是短短几个月就能弥补的。
她好像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喜欢对方的明媚，也喜欢对方偶然间流露出的惆怅。总之，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她的方方面面，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样子的她都让林棠心动。
明知同性恋没有错，可是她却迟迟不曾坦白。是不能还是不敢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林棠不认为喜欢的终点是一定要得到，也不觉得一场圆满的喜欢要以恋爱为尽头。
她珍视现在的点点滴滴，无论是以朋友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无可否认，从两年前林棠开始若有若无地关注谢晗时，她就已经沉溺了。
不知道当事人什么心态，反正坐在旁边的沈霖就一整个炸裂，他瞳孔收缩，不可置信地看向呆成河豚的谢晗：
“你们进展有点快啊……”
“你也不赖。”
谢晗暂时失去思考能力，现在的她无差别攻击。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还非得打这种哑迷。不想做朋友想做什么？做她妈吗？
关键是她明明不想理会了，却偏偏还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理智不想了，脑子想。
烦死了！
不过……
————
高晓晓望着那道瘦高的身影，心底还是会泛起涟漪。她调整一下表情唤了声林棠的名字。
出教室门口的时候林棠的眼里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柔和，看直了高晓晓。
高晓晓自认审美标准高，但林棠和谢晗的长相无可挑剔。
林棠径直走了过去：“有事？”
“太久没见了，叙叙旧。”
林棠没搭话，她记得高晓晓。印象里是很直爽的姑娘，她自然也不认为对方单纯是来打声招呼的。
毕竟平行班和创新班隔了那么远，脑残才会没事跑上跑下。
可能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林棠也不催促，她透过窗玻璃看见某位被惹恼的祖宗趴在桌上画圈圈。
在干什么？哦，诅咒她。
好可爱，她的小谢都学会诅咒别人啦！
林棠被治愈到了，连带着气息都温和几分。
高晓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女孩的一颦一笑映入眼帘。
她突然明白什么，林棠和谢晗不仅仅是朋友。
“你和她……就是谢晗……”
短短几个字说得无比艰难，甚至想问的问题也没问出口。高晓晓知道自己撞破一个大秘密，但她畏惧真相。
“你想问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对吧？”
林棠收回目光，她平静地陈述道：“你应该猜的大差不差。我喜欢谢晗，是想要和她一直走下去的那种喜欢。应该是三年前的暑假，我在书店买书，她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在发光……”
————
两年前，书店。
阳光倾泻在谢晗身上，笑颜如画。
“您好，请问有《清心文集》吗？”
前台小姐姐低头查询，半晌她温声道：“上二楼左转的第三个书架就有，实在找不到再下来找我。”
“谢谢。”
小姐姐还没来得及感叹爱笑的女孩颜值都高时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思绪。
“你好，要一本《解剖学入门》。”
入目的是与声音相匹配的冷淡面容，发丝柔顺披散在肩头。她眉眼间是遮不住的锋芒，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却透着理智成熟。
“嗯……二楼左转的第三个书架上。”小姐姐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残影，“你先去找找，最后再来这结账就行。”
“谢谢。”
看着高挑的身影渐形渐远，小姐姐感觉周身都回温了。她趁没有人来咨询的空档向闺蜜打电话：“这辈子打脸最快的时候……谁说只有爱笑的人才好看，有人臭张脸站在那儿就是风景线……”
谢晗没想到小小一个书架上能这么跨专业跨领域。她一边找一边嘟嘟囔囔：“ 《帝王百家》《中国通史》……我去……还有解剖用药的。实在不行给我开点工资，我……”
“同学你……”
林棠收回手淡淡道：“你挡路了。”
“不好意思啊。”谢晗没怎么在意她，只是侧了侧身让出一个位置。
林棠没应话，手伸起拿书时却不慎擦过对方脸颊，指尖留下余温。她愣了愣，刚想道歉就见女孩已经施施然走出一段距离。
好熟悉——记忆中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眉眼，语调……都很像她。
林棠蜷缩了下指尖，余温在反复揉捻下慢慢冷却。
她……笑起来真好看。
和命中注定的人重逢不需要多么惊艳的开场白，往往惊鸿一瞥就能烙印在灵魂深处。
林棠与生俱来的冷淡性格让她做不到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就扯住陌生人要联系方式。
林棠不想做她人生中萍水相逢的过客，那是理智第一次敌不过突如其来的情绪。林小姐的手机相册里多了一张“陌生”少女的背影。
就在林棠快接受她们之间有缘无分的事实时，二中的一个骚操作彻底将她们的命运相交。
林棠上初三那会刚评上重点达标校的二中，干劲非同一般。校领导牵头在校门口的光荣榜上粘贴从初一到高三各个年级的风云人物。
又骚上加骚地让初三年高三年的学生代表发言。
霸榜第一的林学神在旗台下看见女孩巧笑倩兮地接过话筒：“大家好，我是谢晗……”
谢晗……谢晗……
惊雷在她心底打响，八年前的回旋镖终于还是归来。
从那以后林棠开始关注谢晗的点滴。
特别爱吃辣。
吃不了韭菜。
不喜欢物理。
偏偏毫无交集。林棠也清楚在谢晗眼里她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同学。
她没有去刷存在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对了人。
真的有什么一见钟情吗？
林棠相信时间能证明一切。
初三学业压力很大，大家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半用。初中是没有住宿的，九点五十就要赶人。一模二模接踵而至，老师的鸡汤，父母的责问或许都将成为压倒学生的最后一株稻草。
在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夜晚，教学楼下绽放血花。血色刹那间迷蒙了双眼，一个清晨还能说会跳的，活生生的人就此逝去。
有人默哀，有人惋惜。
可时间还在步履不停，中考不会因为几条年轻的生命就被阻止步伐。
在悲剧发生的第二天，林棠抱着几束白菊走向被封锁的现场。血迹还未清洗干净，紫褐色的一团又一团浸透了地面。
她没有继续向前——谢晗也翘了晚自习，她捧着白百合向警戒线内鞠躬。
偌大的场地里只有两个不曾相识的陌生人为他送行。
待谢晗离去后林棠缓步走上前，她敛着眸，鞠身低语道：
“一路走好。”
这辈子的路太长太曲折，那下辈子要顺遂些才能不枉人间一趟。
————
一年多前，中考后。
“老师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签二中就不会毁约。”
电话挂断。
秦蓉雪端着摆盘精致的水果走过来：“我不干涉你的选择，只是明明能去附中的分数线干嘛要耗死在一所学校？”
“习惯那里了。”
林棠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只是听谢晗的朋友说她早就签了直升二中的协议。
明明是碰巧提一嘴的事情，林棠却拉住那姑娘追根问底了。
“学神，我是真的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个协议可以免谢晗大半的学费。但是没有听说过她家境差的传闻，可能是家里突生变故什么的……”
听着电话里对方被问到破防的声音，林棠终于应了声：“谢谢。”
既然谢晗要去二中，那她就没什么好抉择的了。去哪个学校其实没什么所谓，林棠有太多路可以选。
林父笑呵呵道：“二中开出的条件也很优厚啊。光是单人宿舍这一点就够小棠心动了吧？”
林棠不置可否。她不确定对谢晗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心动的是学校还是即将入学的那个人。家境殷实的传统家庭里培养出的林棠理性，冷静，稳重自持，虽然性格上不近人情但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如果是真的，那同性恋算一件吧？
城市的另一端远离市中心，并不繁华喧嚣。有点像城中村，背靠大江，依山傍水也别有一番风情。
“爸，你倒底去干什么？”
谢晗脱力地跌坐在沙发上，她余光望向拉开门把手的中年男人，一阵阵疲惫。
她的中考分数意料之中很高，但她的未来生死未卜。
男人有些心虚地抓了抓脑门：
“我去赚点外快。”
“求你别折腾了好吗？我妈跟你离婚带走谢暄我不怨她，这些年生活一日苦过一日我也不曾怨你。就连中考我都为了高中的学费跟二中签了合约……但是你能不能安分一点？”
“算我求你了爸。”
谢城头也不回离了家：“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不出去赚钱怎么养你？”
是出去赌还是赚？
出分的下午谢晗哭到失声，她以为已经可以做到很坚强，可是当命运使绊子的时候她依旧手无缚鸡之力。
明明她已经把能做的做到最好，可是上天给予不了她相匹配的报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过日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所憧憬的崭新生活就像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