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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河长月

    欧阳凌道:“此话怎讲?”

    老叟笑呵呵道:“我们普通弟子修的心法,是谷主由晓河长月第一层化用而来,只这点东西,也够我们这些天资愚钝的人受用一辈子了。”

    就在这时,迎面来了一艘送客归来的船,上面摆渡人见着他们笑道:“好你个郑钧,打发我去送那些酒囊饭袋,自己倒和年轻人聊的乐呵。”说着船桨在水中一拍,一梭子水迎面打了过来。

    说是迟那时快,老叟用脚在船上一蹬,他们四人带船竟一同飞起到半空,堪堪避过了那梭子水!

    船底水珠飞溅,帝阳坐在右侧,苏芷右袖一挥将水珠尽数击飞,护得两人衣衫干干净净,不过对面欧阳就没这么好运了,他本运起内力挡住了船侧飞溅的水,不料想苏芷这一袖子,刚巧从对面浇了他一头一脸。

    落到水面时对面船只飞速的擦身而过,郑钧回头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吓到了客人,回头我告诉长老罚你倒泔水。”

    欧阳璟拿袖子胡乱抹干净去脸上的水,怒视苏芷低声道:“干什么?要谋杀了亲夫去尚主吗?”

    对面哈哈大笑着远走了,郑钧略带歉意的看向他们:“娃娃们没吓到吧?”

    三人自小一同在国子监长大,顽闹惯了,帝阳也不觉冒犯,费了好一番功夫忍住笑意,端正道:“没关系,不妨事的老先生。”

    郑钧道:“这个老东西,打小开玩笑就没轻没重,一把年纪也每个长进,我回头告诉长老,罚他给你们出气。”

    这时欧阳璟也把身上的水擦干了,正坐着让苏芷帮他理衣服,听到郑钧这话连忙道:“没事的没事的,不用这样,我上岸换身衣服就行。”

    郑钧想了想,摘下腰间一根响哨对三人道:“这是小老儿平时联系孙女的,你们在谷中遇到危险就吹响,她如果在附近,会去保护你们,算小老儿给你们赔的不是。”

    帝阳伸手接过:“那谢谢老先生了。”

    很快到了河对岸,岸上有人接引,几人和老人道了别,一同向内走去。很快到了河对岸,岸上有女弟子接引,几人和老人道了别,一同向内走去。

    接引人按人数给三人分了住处,引他们到住所便退下了。

    神兵谷给三人分的是一座近河水小院,房内桌上放有地图,欧阳璟过去拿了看了看。

    神兵谷地势西高东低,东侧约占二分之一,分为五峰十八区,五峰是谷主和长老的居所,十八区是外门弟子日常居住练功的地方,外来人士食宿在岛南侧,岛北侧举办试剑大会,岛西侧地势最高,修了一座观星台,用以观天象。

    欧阳凌坐下给三人倒了茶:“这神兵谷高手不少。”

    帝阳看向苏芷:“你怎么看?”

    苏芷点点头:“摆渡的老叟,接引的女弟子,气息稳健步伐轻盈,想来身手同小璟不相上下。”

    “那同你呢?”

    苏芷似是盘算了一会,抬头道:“只要不是一起上,应该问题不大。”

    帝阳点点头:“我们是朝廷中人,只要不主动招惹,想来不会有人主动为难我们。”

    几人吃茶闲谈,很快到了夜里。

    入夜后神兵谷谷口便会关闭,一月后才会再次打开。

    在这期间岛上的人可以找人切磋,或者去名录斋研习神兵谷收录的各式秘籍。前半月供各门各派交流研习,后半月是试剑大会,通过第二轮的参与者有机会成为神兵谷弟子。

    试剑大会结束后,神兵谷会公布最新的武林排行榜。

    神兵谷夜里景色别有一番滋味。三人的院落近河滩竹林,竹节上挂有绿玉铃铛,微风吹来竹叶婆娑作响,如环佩叮当,随流水潺潺声一起送入院中,极其悦耳。

    帝阳静静躺在床上。不知十四皇叔当年住在何处,是否也听到过如此美妙的铃音?

    燕王去世时帝阳尚未出生,她其实从未见过燕王这个人。

    在宫中,燕王的事是不能多提的。神兵谷是朝廷在武林中的盟友,只要朝廷和神兵谷为盟一天,提多了只会凭空增加朝廷和神兵谷的嫌隙。

    哪怕是太后,平素也得装作一副忘记这件事的样子。

    只是帝阳知道,燕王忌日快到的时候,太后总有那么几天茶饭不思。

    “你十四皇叔打小是个知书达理的,模样也长得俊俏,京中中意他的闺阁小姐多了去了,平时就连哀家宫里年轻些的小宫女啊,他来请安的时候也总悄悄看他,还以为哀家不知道呢。”

    “他平素就爱喜欢吹笛子,玉制竹制的,收藏了一堆。”

    “进谷啊,刚巧是当时皇上夺嫡的关键时期,听说他答应了先皇,办成什么事,先皇就立成帝为太子。”

    “具体什么事,哀家也不清楚,这些都是皇帝登基后以后了,着青玉司收集的传言,也判不出个真假。”

    “哀家和皇帝要是知道,怎么舍得让他去吃这个苦呢。”

    这些都是太后伴着思念,偶尔提起的只言片语。

    从这些话中,帝阳慢慢拼凑出十四皇叔的模样。

    性子活泼,敬长爱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长得乖觉而英俊,平素喜欢同人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因为打小被成帝护着,身上带着丝在这深宫中难得的天真。

    这样的十四皇叔,几乎不与人结怨的十四皇叔,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人在进谷一周对他下了如此狠手呢。

    帝阳想着这些,慢慢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三人洗漱完后,欧阳璟提议出去逛逛。

    欧阳家三代为宰辅,前三代皆中立,不参党政只忠于皇位,到了欧阳璟这一代却有点跑偏。

    他十七岁入朝为官,至今年二十二岁,已经官至礼部侍郎,若不是春猎摔断了腿,现在本该在江南做刺史,只等熬够三年资历回京接替其父位置。

    但欧阳璟同其父不同的是,欧阳璟是坚定的太子党。

    不涉党争,保全家门是好,可这世上,哪家好儿郎少年意气之时,没做过提携玉龙为君死的英雄梦呢?

    帝阳知道他想探听消息,正好她自己也有此意。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但当初燕王就死在这片土地上,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新的线索。

    三人决定低调行事,易容一番,才往岛西茶肆去了。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本质是因为相近背景出身的人,很容易带着相近的气场和细节。

    有的熟通世故的人说两句话,便能知道对方是不是同路人。

    因此帝阳进门的时候,茶肆里的人已不甚清晰分成了三派。

    最外侧靠门处是江湖散客,并一些做江湖营生的大帮派,鱼龙混杂各式人都有;略向内靠窗的大抵是江湖各大世家,行动里带着沉淀下来的世家风骨。而最内侧的人大概就是京都来的人,这一派人同外侧最是泾渭分明。

    “欧阳,那人的身形好像璇玑姑姑。”帝阳用眼神示意最内侧坐着的女人。

    周围人皆是三五成群 ,只有这女人独身一桌,桌上搁着一壶茶,一只杯,她却并不喝茶,也并不动杯。

    璇玑是成帝长姐,宫内一直传言璇玑是青玉司首领。

    青玉司,听起来是个雅致名字,实际干的却是刀尖舔血的勾当,是大内宫廷里专司暗杀、为皇帝铲除异己的组织,但帝阳并不相信这个传言。

    她自小和璇玑相处,璇玑武功在宫里确实数一数二,但这得益于她老师是从前蝉联江湖排行榜榜首的宋玄翌,青玉司的人帝阳见过几个,璇玑丝毫没有他们身上那种阴恻恻的活尸感。

    “但是璇玑姑姑要来,怎会不同我讲?”帝阳疑惑道。

    过往朝堂中人一向看不起江湖客,虽然皇家有意笼络神兵谷,但为官从政者,总有一种隐隐的清高,因此在傅衡兴之前,神兵谷二百多年的试剑大会,也未有几个士大夫参加。

    傅衡兴事件一出,朝中才有人后知后觉发现这是机遇,只是太子一立,这群人立马蜂拥而至,皇上知道了难免怀疑自己心怀鬼胎,因此也多半是乔装打扮,易容前来。

    欧阳璟细细打量了对面两眼:“身形是有点像,但她一不像你偷摸查案,二不像我浑水摸鱼,有什么易容的必要呢?”

    “你闭嘴。”帝阳白了他一眼。

    苏芷道:“先坐下,是璇玑公主后面不怕没机会相认。”说罢他环顾四周,想在茶肆里给三人找个位置。

    帝阳小声道:“不然就去那女人身边坐吧,她身边刚好空着。”

    正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两道声音。

    “哎...听说没,这次皇太子没入谷,据说换了个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过来。”门内侧一穿着深褐色粗布短衣的人低声和他同伴说话,脸上满是风霜留下的痕迹,看着像是经常在江湖上行走。

    “那谁...谁能知道呢,指...指不定人家...混上太子,惜命了呗。”他对面同伴身上穿件半新不旧的袍子,袖子边被磨的发白,许是想穿的体面点,却只有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违和感,脸上是一种精明的市侩,歪着脖子,斜视着那褐衣男,打着磕巴回应道。

    “怕啥?那神兵谷还能对自己徒弟下手啊。”

    “那...那不好说,当...当年...十四皇子死的就...不...不明不白的。”他一边嘴角故作高深地往上翘着,手里杯子咔的放在桌上。

    帝阳听到这,拉着两人就走了过去,对黄衣男子拱了拱手:“这位兄台,江湖有缘相遇,拼个桌喝碗茶。”

    黄衣男看了眼他们,见三个人其貌不扬,衣着朴素,以为同自已一样的江湖杂人,也没往心里去:“你们随...随便坐。”他把脸凑到褐衣男跟前道:“神兵谷这么大、大能耐,说查…查不出凶手,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帝阳招呼小二来了壶茶,又压低声音道:“诶,这位兄台,你说的这凶手,可是当年十四皇子的事?”

    “正、正是,兄、兄台也有所....耳闻?”

    “嗐,家父当年在京城墙上当过守卫,听说当时宫内对这事还挺重视,后来却没动静了。”

    “宫...宫里怎么说的?”

    “就说十四皇子自己不小心摔下山,摔死了呗,后来还听说皇上还专门着人去打听,也没打听出个什么事儿来。”

    “嗐...”那黄衣男费劲甩甩袖子,一脸不屑:“那皇宫里去查...谁跟他们...说实话呀?”

    “这话怎么说?难不成这还有什么讲究?”

    黄衣男道:“正所谓....江、江湖事江...湖了,有几个江湖人愿意跟朝廷...扯、扯的不清不楚,朝廷来问,铁、铁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

    “这么说,这事是有什么内情吗?”帝阳紧追着问道。

    “嗐...”那人像是打算转移话题,帝阳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塞给对面:“兄台知道内情,给小弟透露点呗,这起子京城悬案,小弟也好奇了许多年。”

    那人一触到玉的质感,眼睛倏地亮了,说话都利索了不少:“我悄摸给你说啊,”他往四周看看,压低声音:“我有个兄弟...当年跟着父母来玩,人小,爱...乱、乱跑,有天趁父母没注意,爬、爬到观星阁上,刚巧看见有人被从对面玉缨峰打、打了下来,第二天就听...听说十四皇子出事了。”他对帝阳皱了皱半边脸,神神秘秘道:“你说这...这事有那么简...单吗?”

    玉缨峰是谷主和门派长老起居活动的地方,帝阳心里一紧,接着问道:“他怎么知道是被打了下来?”

    “那打、打下来和摔下来...能一样吗?何况我...我兄弟说,当时那...人、人都飞...飞起来几丈高了。”

    “那你兄弟有看清是何人动的手吗?”欧阳璟插话道。

    “这、没...没有,他说没...没看见人,要么是对...对方刻意遮掩了...要么么...”他歪嘴笑了笑,故作深沉地停顿了一会:“就是人在殿内...把他打、打飞的。”

    玉缨峰宫殿离悬崖有数仗之远,能够把从宫内人击飞落入悬崖,整个神兵谷有这功力的人拢共不过二十个。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说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很可能是神兵谷自己!

    帝阳感觉自己后背倏然一阵凉意,又听那黄衣男道:“所以我说....这事没人爱、爱跟朝廷讲实话....落不落的着好不说,这容易脑袋搬、搬家。”

    “那倒是了,小弟也就当个江湖趣闻听听,不会到处乱说,兄台放心。”帝阳道。

    黄衣男正待说话,突然哐当一声,茶肆门被人一脚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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