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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宰相府朱红的门楣上,水珠顺着檐角滚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萧临斜倚在金丝楠木太师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摩挲着一枚羊脂玉扳指,烛火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案头摊开的密报上,“江南盐税案重启”几字被茶水晕染得模糊,却似烙铁般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谁在背后搅局?”他忽然开口,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寒冰。

    屏风后转出黑衣人,单膝跪地时溅起一片水花:“回相爷,是新科状元慕裕城。他先以盐引数目差额为突破口……”

    “慕裕城?”萧临猛地攥碎扳指,玉屑刺破掌心渗出鲜血,“慕家的人……”

    喉间泛起腥甜,萧临深吸一口气,将杀意压回心底。指尖在檀木扶手上敲出哒哒声响,窗外炸雷劈开雨幕,映得他眼底的阴鸷愈发浓烈:“查,还有谁掺和了此事。记住,慕裕城不能动,但其他人……”话音戛然而止,他抬手轻描淡写地抹过喉间,像是在描绘一条无形的绞索。

    东街飘着纷飞的柳絮,慕裕城抬手替香漓拂去发间飞絮,轻叹道:“那日在悦宾楼偶遇的周老板,竟是周掌柜的兄长,这缘分倒比戏文还巧。”

    香漓指尖划过沿街摊铺的竹帘,檐下悬挂的铜铃叮咚作响,耳尖微微发烫:“上月听周掌柜闲聊才知道,她兄长掌管着江南半数盐行。说来也巧,叔父早年入了她的商会,与周老板常有生意往来,相识是意料之中。”

    慕裕城的锦袍扫过青石板,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父亲得知周老板仗义相助,特意包下悦宾楼最气派的雅阁,说是要备上名菜答谢。”

    香漓恍然,杏眼微睁:“难怪前日周掌柜神神秘秘,非要我跟着你来悦宾楼,原来是叔父安排的答谢宴!”

    “快些走吧,”慕裕城抬手虚引,“父亲此刻怕是已在雅阁候着了,若去迟了,可要挨训。”

    两人并肩而行,柳絮纷飞中,远处悦宾楼的朱漆飞檐已隐约可见,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悦宾楼张灯结彩,雕花窗棂外垂落的紫藤花将夕阳染成淡紫色。慕逸亲手为周致和斟满酒,青玉酒壶碰撞时发出清越声响:”周兄,犬子此次能得魏大人赏识,多亏你指点迷津,这杯酒,我敬你!”

    周致和爽朗大笑,银镶玉的酒盏撞出清越声响:“慕兄客气了!裕城才华横溢,我不过是随口提了几句,哪敢居功?”他侧目望向主位旁的慕裕城,见那青年褪去官服后虽着素色长衫,眉眼间却仍藏着朝堂之上的锋芒。

    周芷玲掩唇轻笑,对身旁的香漓低声道:“我哥这人,最受不得人捧,你瞧他耳尖都红透了。”

    香漓正要回笑,忽然感觉到一股细微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席间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她下意识挺直脊背,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就在这时,身着粗布短打的小二托着食盘躬身而入。那小二头戴斗笠,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下巴处的青色胡茬。香漓身体猛地一僵,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对方,这人身上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像是腐肉混着草药的味道,诡异至极。

    小二将几盘菜端到周致和面前,青瓷盘里盛着蟹粉狮子头、西湖醋鱼等江南名菜,皆是慕逸今日吩咐后厨精心烹制,特意做的周致和爱吃的口味。

    慕裕城注意到香漓紧绷的神情,轻声问道:“香漓,你不舒服吗?”

    香漓不敢轻举妄动,目光在菜肴间来回扫视。她微微眯起眼睛,运起内力仔细分辨菜肴中是否有异常气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周致和夹起一个蟹粉狮子头,眼见着他即将要吃进口中,香漓终于忍不住出声:“等等!先别吃!”

    话音未落,那小二从周致和身后经过时,宽大的袖管突然微不可察地一抖随后快步离开了包间。周致和忽觉颈后传来蚁噬般的刺痛,下意识抬手去摸了一下。

    慕逸笑着打趣:“香漓,你想吃狮子头吗,那你先吃。”说着将那盘狮子头端到香漓面前。香漓立刻凑近,鼻尖几乎要贴上盘子,仔细嗅闻后却没有闻到任何异常气味。

    不好!毒不是在菜里!

    “兄长!”周芷玲的尖叫刺破席间喧闹。众人惊觉周致和面色骤变,指缝间渗出黑血,整个人瘫倒在太师椅上抽搐不止。

    慕裕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周致和,他的衣服下摆扫过桌案,带落了一只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而慕逸已厉声喝道:“快叫大夫!”

    香漓几乎同时冲过去,指尖搭上对方腕脉。她素白的眉头越皱越紧,虽然之前学了些医术,但此刻面对这诡异的脉象,那点皮毛根本不够用。只见周致和的脉象紊乱如沸水,每一次跳动都像是要冲破血管。

    周致和的状态越来越差,喉间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香漓顾不了许多,直接运起真气注入对方体内。真气在周致和经脉中游走,却被一股阴寒之气阻拦。这毒在经脉游走极快,所过之处,经脉都像是被冰霜覆盖。

    她扯开周致和的衣领,看着心口蔓延的紫斑,那紫斑如同绽放的曼陀罗,每一秒都在扩大。

    “不是寻常毒物,若是不尽早解毒恐怕……”

    慕逸猛地扫视满桌菜肴,额头上青筋暴起,寒声道:“是谁做的!”

    慕裕城急道:“父亲!当务之急是救人!”

    周芷玲脸色惨白如纸,死死攥住香漓的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香漓!你是不是早有预感,那你一定能救我兄长对不对,求你救他……”

    香漓想起烛夜之前给她的那颗解药就放在家里,正要开口,慕逸颤抖着说道:“婧儿……婧儿那里还有一颗九转还魂丹,可解百毒治百病,城儿你快回去拿!”

    周芷玲犹豫道:“这么贵重的丹药你家里人会给吗,要不慕老板你亲自回去拿吧!”

    “婧儿会给的!” 慕逸抓起披风就往门外冲,“我得去将城北医馆的大夫找来,他最擅长解毒,周掌柜你在这儿等我们。”

    香漓连忙说道:“三哥我和你一起回去!”

    她也得回去将烛夜给的解药带上,做两手准备。

    “好!”

    暮色如墨浸透慕府飞檐,檐角铜铃在穿堂风中发出细碎哀鸣。香漓足尖轻点青石板,绣鞋踏碎满地月光,往自己院落疾奔而去;慕裕城则穿过九曲回廊,靴底叩击青砖的声响惊起一池锦鲤。

    西院厢房内,鎏金香炉袅袅升腾着沉水香,青烟如雾,在雕花窗棂透进的日光里缱绻萦绕。万湄珍与文婧相对而坐,细瓷茶盏中浮着碧色茶汤,偶尔有银匙轻碰杯沿,发出清越声响。

    忽听得“砰”的一声,慕裕城神色仓皇地撞开雕花门扉,发间还沾着几片枯叶,气息未稳地喘着粗气:“周掌柜在悦宾楼中了剧毒!”他气息未稳,玄色衣摆沾满尘土,“父亲说需用九转还魂丹救命。”

    文婧猛地起身,发间珍珠钗子晃出细碎流光:“我这就去取!”话音未落,她便要迈步离去,却被万湄珍一把拽住手腕。

    “可这不是你家的传家宝吗?用在一个外人身上,你莫不是糊涂了?”

    文婧杏目圆睁,素来温婉的面容染上几分决然:“什么宝不宝的,药不就是拿来救人的吗!”她甩开桎梏,裙裾扫过檀木桌案,将堆叠的绣样扫落满地。

    或许文婧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当初才会毫不犹豫地救下慕逸。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慕裕城望着文婧匆匆离去的背影,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彼时他倚在廊下朱柱旁,看母亲正低头绣着鸳鸯戏水的帕子,银针在素缎上翻飞如蝶。

    少年犹豫许久,终于轻声开口:“娘,你会想念你的家人吗?”

    文婧的指尖蓦地一顿,针尖在帕子上留下一个细小的凹痕。她望向院外摇曳的竹影,阳光透过叶隙在她眼角洒下细碎的光斑。

    “想啊……”她声音轻得像一阵穿堂风,“就像这竹叶,离了根,却还记得风来的方向。”

    慕裕城忍不住凑近些:“那当年您救父亲时,怎么舍得拿出那么珍贵的药?”

    “我没想那么多,想救便救了。”

    她的目光飘向远方,像是穿过层层岁月,落在某个遥远的清晨,“而且我哪有那个本事,是我娘……她半夜翻进祠堂,把丹药偷出来塞给我的。”

    她忽然停下动作,目光穿过重重岁月:“我娘是十里八乡唯一的女大夫,总背着个褪了色的药箱,踩着露水去给人接生。”文婧的指尖微微发颤,“谁家媳妇难产,她能跪在炕沿守三天;哪家姑娘得了羞于启齿的病,她就悄悄把药熬好,说是调理月事的汤药……”

    一滴泪突然砸在绣了一半的鸳鸯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文婧慌忙去擦,却越擦越湿:“可她再厉害……也拗不过你外祖父的规矩……”

    慕裕城轻轻握住母亲发抖的手,发现她掌心全是冷汗。

    “娘常说……”文婧深吸一口气,声音碎得不成调,“医者眼里,人命没有贵贱之分。若是见死不救,便是辜负了这身医术,更辜负了医者的良心……”

    檐下的铜铃忽然叮咚作响,文婧仰起泪湿的脸,恍惚中仿佛又看见母亲背着药箱,在晨光中回头对她微笑。她下意识攥紧衣角,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点温度:“我娘她,是天下最好的人……”

    “我很想她……”

    慕裕城与香漓在大门前汇合,二人神色凝重,似有千钧重担压在肩头。就在这时,君溟脚步匆匆,衣襟沾满尘土,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三哥!”君溟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我记得姨娘那儿是不是有一颗万能丹药,可否借来一用?魏大人中毒了!”

    “什么?魏大人……”慕裕城惊得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手中紧紧攥着的青玉瓶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泛出青白,仿佛下一秒就会将瓶子捏碎。

    “可是周老板也中毒了,现在命悬一线!”

    “魏大人情况不容乐观……”

    香漓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看向慕裕城:“三哥,你先去救周老板,魏大人那里我……”

    “三哥?”

    慕裕城呆立原地,如同一尊石像,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的目光在香漓和君溟身上来回游移,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脸上。

    喉结艰难地滚动,慕裕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生锈的齿轮发出吱呀声响:“我……我想……”

    她连忙上前握住他的双臂,用力摇晃:“三哥!冷静下来!”

    “魏大人那里我去,我一定会救他,你去救周老板!”

    慕裕城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脑海中一片混乱,双拳死死攥住衣摆,指缝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可……”

    “相信我!”

    君溟也在一旁焦急道:“三哥,香漓说能救就一定可以。”

    慕裕城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沉默良久,终于狠狠咬了咬牙:“好……我马上去周老板那边。”说罢,他爬上马车,朝悦宾楼疾驰而去。

    香漓看着远去的马车,沉声道:“走吧。”

    此时的都察院内,太医们神色慌乱地穿梭在房间里,药碗碰撞声与急切的低语此起彼伏。魏廷纲躺在雕花檀木榻上,脸色乌青如墨,嘴角溢出的黑血在素白枕巾上晕开。

    香漓早已提前化形成一名鹤发童颜的老大夫,一袭灰袍,背着古朴的药箱。

    君溟向众人解释道:“这是一位很灵的江湖游医,定能救魏大人。”众人虽半信半疑,但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香漓快步上前,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搭上魏廷纲的脉搏。感受到那紊乱如麻的脉象,她神色一凛,这脉象竟与周致和的症状一模一样!

    情况危急,容不得半点耽搁,她迅速从药箱中取出解药,小心翼翼地喂魏廷纲服下。之后,她又全神贯注地探查魏廷纲的情况,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

    随着时间的推移,魏廷纲的脉象逐渐平稳,原本乌青的脸色也渐渐有了血色。

    “可以了……”香漓长舒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一旁的太医见状,连忙上前诊脉,片刻后,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惊叹道:“真的活了!难道是华佗再世……”可当他和众人一回头,香漓和君溟已不见了踪影。

    而另一边,慕裕城及时赶到悦宾楼,将丹药喂给周致和,情况也逐渐稳定下来。

    夜色渐深,喧嚣渐渐平息,这个夜晚终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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