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寝殿内的光线昏暗。
“陆知临……”付云笙的语声带了哭腔。
“好么?”陆知临吻住她已干燥的唇。
“……不知道。”她早晕乎乎找不着北了。
“云笙,”陆知临温柔辗转地吻着她,“别总寻思有的没的。”
“嗯。”付云笙喘息着攀住他,“我晓得了,日后不会不信你。我错了,好不好?”
日后得长脑子,绕着弯儿行事。实在受不了被他这么收拾。
陆知临狂热地吻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逃出生天。付云笙双臂仍旧绕着他颈子,听着彼此的呼吸从急促转为匀净。
非常非常困倦,却忍不住跟他计较,“你说过,岁月会证明。”
“对。”陆知临亲了亲她泛着霞色的面颊。
“那你还没事就挑剔,我只是行事谨慎些而已。”付云笙侧转脸,下巴颏儿抵着他肩头,“总跟我较真儿,不晓得让着我。”
可怜兮兮的劲儿,让陆知临属实过意不去了,这回起初真是孟浪了,根本不管她受不受得住,见她险些岔气要晕过去才有所收敛。
“是我不好,其实是气自个儿,怎么着都不能换得你几分真心。”他侧转身拥着她,“一辈子长得很,我不能总用这事儿缠着你,偏偏如今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你不烦我。”
付云笙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一点灯光,看清他俊美的面容,看着他星子般璀璨却落寞的眼眸。
她亲了亲他唇角,“我不晓得到底怎样对人好。但是,已经够喜欢你了,只是你不肯相信,我有什么法子?”
……够喜欢?鬼才信。陆知临懒得跟她仔细掰扯,只是说:“你以为而已。不过,我相信总有那么一日。就像此时,你跟我说话已不是君臣之别。”
“……”那不是说一声臣妾就被整治一回才改口的么?付云笙不会傻到提醒他,“还没用晚膳呢,你快起来吃一些,我眯一觉再起。”
陆知临才不听她的,拍抚着她的背,“只管睡,过一个时辰我叫你。”
付云笙无所谓,更深地依偎到他怀里,阖了眼睑。
*
翌日,杨无尘去了趟煜王府,退回了煜王给贤嫔的贺礼。
煜王眸色复杂,当即品出了些不寻常,笑问:“贺礼是给贤嫔的,怎的却是杨公公替她退回来?”
杨无尘笑呵呵,“昨日贤嫔娘娘得闲,亲自清点贺礼,恰好皇上过去了,帮她逐一看了看,说煜王的礼太轻也太重了,贤嫔娘娘不能收。”
“这话从何说起?”
“王爷睿智,岂会不知?”杨无尘一甩拂尘,欠一欠身,“奴才告辞。”
煜王拿着退回的文房四宝回到书房,打开盛着砚台的锦匣的暗格。
里面空空如也。
煜王登时脸色铁青。
东西退回来了,却扣下了他的八万两。
他就没见过这么奸诈的帝王。
迟早被那混账皇帝气死。
煜王在室内团团转,步调暴躁异常。
也是在这一日,钦天监出幺蛾子的事有了结果:四人已全部招供,其中三人当日是受监正胁迫,与之一起进宫,意图以根本不存在的天象咬定付云笙是灾星,劝得皇帝将之长久禁足,能废黜是再好不过。
而传话胁迫钦天监正的人,是陶美人。
陆知临罢免了四人官职,命他们离开京城,终生再不得踏入,遂晓谕六宫:陶美人意图干政为祸朝纲,褫夺位分,打入冷宫。
虽然说起来很是悲哀,但嫔妃真的要习惯这种事了,尤其陶美人终究比不得林才人在宫里的分量,没办法太当回事。
陶氏嚎啕大哭一场,闹着要面圣,被九华宫的人冷着脸回绝之后,挂着泪去了冷宫,与郁氏作伴。
披香殿这边,一刻不放松地查找林氏留下的人手。这方面小顺子是好手,几日间便精准无误地找出三个。
付云笙少不得将小顺子唤到面前,笑问:“腿伤好利落没有?”
小顺子笑眉笑眼的,很是讨喜,“回娘娘的话,好利落了。您让方太医定期给奴才诊脉,开了良方,又有赵宽帮忙推拿,奴才自是痊愈如初。”
“怪不得当差愈发得力了。”付云笙抛给他一个荷包,“你同香晴一样,对本宫助益良多,里面是有零有整的二百两,给你的零花,到年底再厚赏。”
小顺子大喜过望,跪地谢恩。
“快起来。”付云笙笑道,“本宫听周无病几个念叨过你的情形,手足过得苦哈哈的,你手头一有钱就接济他们,手足情深是好事,也别忘了自个儿。”
小顺子没起,因着她的言语泪盈于睫。
付云笙和声叮嘱:“周无病、清岚比你年长,没事仔细跟他们说说家里的情形,他们大抵能掂量出你的手足适合走哪条路,如务农、小本生意之类,到年底有了定论,本宫再帮你张罗。”
小顺子的泪掉下来,“娘娘大恩,奴才无以为报,这辈子定然效犬马之劳!”语毕郑重叩首。
“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付云笙笑道,“本宫只是命好,出身比你们高罢了,说了要齐心协力过好这份日子,便会尽全力护着你们,平时遇到难处只管说,但你也不要翘尾巴,得继续找林才人埋下的暗桩。”
“奴才绝不会张狂,娘娘只管放心。”小顺子千恩万谢之后,擦净脸,出门时已是惯有的喜气洋洋。
*
时光无波无澜了一阵。
陆知临每日酉时左右到披香殿,照旧贯彻着身心都饿了的德行,付云笙做菜管他吃饱,床笫间也没法儿饿着他。
好在这人时时良心发现,折腾三两日便容着她缓一两日。
付云笙逐渐习惯下来。
至于宫务,她和季康嫔均已上手,闲来不乏坐在一起的时候,有商有量地处理较为棘手之事,看账这等对寻常人很辛苦的事,对她们倒是小事一桩。
时光流转到六月,付云笙应付诸事已游刃有余,白日清闲许多,来披香殿走动的嫔妃渐渐多了起来。
披香殿的人得了吩咐,不会再客客气气给人吃闭门羹,谁来了都照规矩通禀,付云笙也都会见一见。
六月初二,太后传唤付云笙。
付云笙心知,崔太妃如今被收拾得苦不堪言,太后已晓得整治人的法子,自然不会再把她当回事。
此外,御膳房贪墨案给人一种并没尽心查的感觉,太后可不就要出幺蛾子了。
皇帝为她放河灯、燃烟花的事,真正受刺激的是太后和皇后。
她们心心念念所求的崔家女子的恩宠,皇帝不肯给也罢了,却十倍百倍的给了旁的女子,怎能心甘?
要指望太后善待皇后之外的后宫女子,真不如做白日梦。
太后能忍到今时今日,付云笙已经觉得很了不起。
到了慈宁宫,行礼问安之后,太后没赐座,而是沉声问道:“贤嫔进宫便得帝王恩宠,直到今日,你可知罪?”
“臣妾惶恐。”付云笙用废话应付。
“惶恐?”太后冷笑,“哀家可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只是,皇上愿意宠着你,哀家也不好说什么。你已身在嫔位,身边该有个得力的嬷嬷,哀家问过了,你一直没添相应的人手,既如此,哀家便拨给你一个。”稍稍一顿,招一招手,“这是秦嬷嬷,你带回去,好生安置。”
明打明地安插人手,拙劣至此的手段,付云笙真服气了。她看也不看秦嬷嬷,行礼谢恩后问道:“不知秦嬷嬷擅长哪些事项?得了太后娘娘提点,臣妾才好妥善安置,不辜负太后娘娘美意。”
太后道:“由她照料你的衣食起居。”
付云笙称是,遂不再逗留,带着秦嬷嬷回披香殿。
路上,秦嬷嬷始终一副倨傲的表情,清岚越看越不顺眼,心说这倒也对,以太后那两把刷子,可不就得派个二愣子出来现世。
进到披香殿,付云笙落座之后,秦嬷嬷敷衍地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已经说过,要奴婢照料贤嫔的衣食起居,如此,烦请您将各处的钥匙交给奴婢,奴婢也好着手查验披香殿中有无不妥之物。”
“各处的钥匙?”付云笙凝她一眼,“也包括库房的?”
“那是自然。”
付云笙没理这一茬,转了话题:“你既然是太后娘娘跟前的人,怎么连行礼都不会?方才是糊弄谁呢?”
“贤嫔娘娘,”秦嬷嬷腰杆挺得笔直,“奴婢服侍太后娘娘已有二十年,敢说最守规矩,见到什么人便行什么礼。太后娘娘说的委婉,要奴婢照看您的衣食起居,实则是要奴婢帮您弄清楚身为妾妃的规矩。”
“话可真多。”付云笙啜一口茶,“莫乔,掌嘴。”
莫乔二话不说,上前去就是两巴掌。
生生把秦嬷嬷打得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清岚低眉敛目,憋笑憋得很辛苦。
“想教本宫规矩?脸可真大。”付云笙视线冷飕飕的,“信不信本宫前□□给你库房钥匙,后脚就坐实你窃取皇上赏的宝物?”
秦嬷嬷狼狈地爬起来,擦去嘴角淌出的鲜血,“贤嫔娘娘既然瞧不上奴婢,奴婢这就回慈宁宫。”
付云笙睨着她,“你是不是挨打上瘾?”
莫乔站到秦嬷嬷身侧,活动着指关节。
主仆两个俨然流氓的德行,硬是吓得秦嬷嬷不敢吱声了。
付云笙道:“除了服侍本宫和皇上用晚膳,不要四处晃。敢走出披香殿一步,跟太后告一句状,便打折你的腿。”
要她受制于一个奴才,太后也是真好意思。不过,秦嬷嬷这种不识数的东西,大可以交给皇帝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