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本想拿拿架子,却不想,她儿子刚来就甩手走人不算,还带走了付氏。
刚一听到宫人通禀,便站起身来向外,转念觉得太掉价,又坐回去。
不着急,她怎么也有法子促成皇帝宠幸新人。
由此,又耗了一炷香的工夫,太后才出现在嫔妃面前。
以陈安嫔、季康嫔为首,嫔妃行礼参见太后。
太后免礼,对皇帝和付云笙的去向明知故问之后,也便搁到一边,态度郑重地将三个新人引见给众人。
新人晓得,这是太后代替皇后主持她们进宫,再次行大礼参拜,礼毕后又与众嫔妃见礼。
陈安嫔、季康嫔无所谓,自是和颜悦色。
其他的嫔妃眼里却都燃烧着不满: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不扶持她们这些进宫已久却不得雨露的,反倒又弄了三个狐狸精进宫,这是不是打心底觉着她们一无是处?
要是这样,还不如只有贤嫔一个宠妃,起码贤嫔是那种你不害她她也不会欺负人的做派,三个新人却未必有人家胜之不武的觉悟。
太后自然看不穿也想不到嫔妃心里的弯弯绕,只一门心思琢磨怎样让三个新人尽快侍寝。
遣了早已进宫的嫔妃,只留了三个新人,叙谈多时。
*
练功场,外围的树荫下,付云笙摇着团扇,望着在场中蹴鞠的人。
一个个的,俱是身手矫健,让她这个门外人瞧着都赏心悦目。
自然,最悦目的是皇帝。
此时的陆知临一身玄色劲装,整个人有着寻常难得一见的锐气,身法优雅漂亮又迅捷得过了分,如虎似豹,令付云笙时时心潮起伏。
皇帝终于尽兴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步履如风地走到付云笙跟前,抢过她手里的茶盏,一口气喝完。
付云笙摇头失笑,起身给他擦额头的汗。
“瞧着那群小子的身手如何?”他问。
“……只盯着皇上瞧了。”
陆知临哈哈地笑,揉一下她面颊,“等我更衣洗漱一番,一起去九华宫。”
“嗯。”
待到相对坐在九华宫的软塌上,下棋的时候,付云笙才道:“太后娘娘是要皇上正式见见新人,有这么一出,定是大为光火。”
“她给自个儿找的,不关我的事。”陆知临落下一子,取了一块蛋黄酥来吃。
付云笙也就不再说这事儿,凝神瞧着棋局。
他们两个的棋艺都没个准成,全看心情,今日他心情不错,棋局走得颇像模像样,她也便拿出郑重的态度来应付。
等他落子的时间里,她没琢磨新人,倒是对已死的林氏的后招犯起了嘀咕:
这么久了,小顺子和周无病找出了不少林氏的人手,那些人却都没接到过林氏生前的指令。
莫乔的小喽啰已经不少,也无一人觉出蹊跷之事。
难不成,林氏的后招全放在了宫外?
林家并没受牵连,而若爱女心切,迟早会出重手。
总不会给皇帝玩儿一出发现篆刻着“付氏祸乱江山”的石碑的老戏,皇帝遍览史书,不信那些有的没的,让人如愿的机会微乎其微。
林家已经折了一个女儿在宫里,断无拼上全族性命的可能。
那么,他们到底想怎么着?静默隐忍的时间越久,意味的越是意图一击必中。
付云笙不怕出事,只怕长久受困于摸不到门路的情形之中。
这日,皇帝留贤嫔在九华宫终日,夜间自然也不让人走。
夜半,付云笙蜷缩在他怀里,已是哆哆嗦嗦,手无力地掐他一把,“迟早被你累死。”
陆知临笑着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过两日你小日子就到了,我得素好几天。”
“是呢,这可怎么办?连吃食都不能亲手给皇上准备了。”他不准她不方便的时候碰凉水,自然禁止她下厨。
“跟你又不是只有这档子事。”陆知临辗转一吻,“三个新人有太后撑腰是真,你不用惯着也是真。或许多余叮嘱你,但我不能装作无事发生。”
“有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陆知临轻轻一笑,“先睡一阵,迟一些我叫你起来沐浴。”
“嗯。”
*
翌日下午,付云笙去了陈安嫔居住的永福宫主位含芳殿。
先前陈安嫔并不住在这儿,是付云笙知会过皇帝给她调换的。既然是给友人换住处,自然比先前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陈安嫔到院中相应,与之手拉手到了室内,落座后笑道:“总算轮到我款待你了。”
“瞧你说的,生怕人不晓得我懒似的。”
“我跟膳房要的新式点心刚送来,一起尝尝味道。”
付云笙欣然点头。
陈安嫔是打心底高兴,“我跟膳房要了不少食材,迟一些做菜给你吃。要是皇上让你回披香殿用膳,你带回去就是了。”
“那怎么成?”付云笙笑得微眯了明眸,“已经跟皇上说过来你这儿,戌时左右回去。”
“那可太好了。”
“我们一起做菜,切磋切磋厨艺,只你自己忙我可不答应。”
“也好吧。”
酉正时分,陆知临应邀去了慈宁宫,他总得让他娘把戏唱下去不是。
太后当即命人传膳。
膳食送到,蒋琳琅前来请安。
见陆知临面色不虞,太后解释道:“是哀家叫蒋淑女过来的,服侍我们母子用膳。”
陆知临凝她一眼,不说话。
母子二人落座,太后显得很高兴,吩咐菊青:“上一壶好酒。”
竹漪不舒坦,告了几日假,便由菊青代替她服侍在太后跟前。
菊青很快取来一壶酒。
在太后示意下,蒋琳琅站到陆知临身侧,拿起布菜的筷子。
陆知临一摆手,“离朕远点儿。”
蒋琳琅一愣,咬住嫣红的唇,以眼神向太后求助。
太后不好一开始就惹得混账儿子炸毛,笑着解围:“你服侍哀家,让菊青……”
“朕不用人服侍。”
“……也好吧,随你。”太后亲自斟酒,递给陆知临一杯,又向他端杯,“哀家与皇上太久不曾这样坐在一起用膳了,哀家今日分外欢喜,皇上可要多喝几杯。”
陆知临看一眼酒壶,端起酒杯,送到唇边,闻了闻味道,忽而逸出人畜无害的笑,“喝酒之前,太后能不能答应朕一件事?”
“何事?”
陆知临起身,将酒杯放到太后手边,轻轻巧巧地取过她手里的杯子,落座后道:“换换酒,您替朕喝了那一杯。”
“……”太后嘴角一抽。加了足量媚药的酒,她怎么能喝?
定了定神,她冷了脸,“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您不知道?”陆知临眼眸危险地眯了眯,“又或者,朕命旁人替您喝下?有些话,朕不想放到台面上,可您是不是太不择手段了些?”
太后瞧着他的样子,晓得他已在暴怒的边缘,饶是她也再不敢多说什么。
“杨无尘!”陆知临忽然扬声。
惊得太后身形一颤。
菊青和蒋琳琅则险些跪倒在地。
“奴才在!”杨无尘疾步从殿外跑进来。
陆知临缓声道:“蒋氏御前失仪,品行下作,即刻送回蒋家。蒋允教女无方,为官无才无能,罢免官职,三日内返回原籍,终生不可踏入京城。”
“是!”
陆知临又瞥一眼菊青,“还有这个助纣为虐的东西,打入慎刑司,终生服役。”
“是。”杨无尘飞速转身,唤随行的内侍进殿来。
“皇上……”蒋琳琅做梦都没想到,刚进宫就得了这样的下场,双腿再也无力支撑,跌坐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
菊青已是面无人色。
“不行!”太后拍桌子,“一个是哀家选进宫的嫔妃,一个是哀家数十年的心腹,你怎能这样发落!?”
陆知临信手将跟前的碗盘扫落在地,目光酷寒,“那您就把那杯酒喝下!”
“……”
“不出五日,御膳房贪墨案便出结果,从中获利的,朕一个都不会轻饶。”陆知临从容起身,举步向外,“回披香殿。”
他走之后,蒋琳琅与菊青才敢放声哭泣、求太后给自己一条出路。
太后已经被皇帝走之前撂下的话吓蒙了,哪里还敢置喙他的决断。
而且,杨无尘行事麻利,根本没给蒋琳琅与菊青多少时间,很快率手下将人带离慈宁宫。
这边的事,很快传遍后宫。
付云笙与陈安嫔闻讯时,正在大快朵颐。
“皇上这是气狠了,你快回去宽慰几句。”陈安嫔道,“本就多做了不少饭食,走的时候带上。”
“吃完再说。”付云笙继续唏哩呼噜地吃打卤面。
陈安嫔拿她没法子,笑着摇了摇头。
付云笙吃饱喝足之后,才在陈安嫔的催促下回了披香殿。
室内室外俱是静悄悄。
周无病上前来,低声禀道:“皇上过来挺久了,不喝茶也没用膳。”
付云笙点了点头。
陆知临歪在软塌上,望着面前的虚空出神,脸色很不好。
“皇上。”付云笙轻声唤他。
陆知临这才察觉到她回来了,神色一缓,伸出手。
付云笙握住他的手,坐到他身侧,“带回来几道菜,还有新做的面条、打好的卤,想不想吃?”
“就想着你不至于不管我。”陆知临坐起来,却仍是懒得动,将她搂到怀里,俊脸埋到她肩头,气闷道,“我那个娘,迟早把我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