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接过许清和递来的手机，屏幕上的转账记录清晰显示：新加坡服务器捕捉到的最后一次资金流动，发生在下午三点零七分。账户编号被红框标注，归属地锁定在塞浦路斯的一家离岸银行。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三秒，抬眼把手机还了回去。

    “这是最后一笔。”许清和说，“他们想在冻结前把钱转走，但动作太慢了。”

    沈知微点头，没说话。她的手指轻轻按了一下太阳穴。心跳开始变快，像是有东西在胸口推了一下。她闭了下眼，画面来了。

    不是现在的事。是三年前基金暴雷那天晚上，她坐在办公室等系统重启。电脑黑屏前一秒，弹出过一条异常提示——来源IP地址为192.168.31.104，操作类型“跨区调拨”，金额未显示。当时她以为是系统自动归集，点了忽略。

    现在她知道，那是第一笔转移指令。

    记忆断开。她睁开眼，呼吸恢复正常。

    程雪阳站在旁边，手里拿着笔，看着她。

    “你还好吗？”他问。

    “没事。”她说，“我看到了一点以前漏掉的东西。”

    程雪阳没追问。他知道她不会解释那些突然停顿的瞬间。他只是把手中的文件递过去：“梁教授刚发来的。国际刑警那边有动静了。”

    沈知微接过纸。上面是一封正式函件的扫描件，抬头印着深蓝色徽章，写着“国际刑事警察组织”。内容简短：关于任远舟涉嫌跨国洗钱、伪造金融文件及妨碍司法调查等多项指控，已启动红色通缉令评估程序。提交材料齐全后，将在七十二小时内决定是否签发。

    “梁文渊亲自联系的。”程雪阳说，“他认识国际刑警经济犯罪部门的负责人，十年前一起参与过反贪项目。”

    沈知微把文件翻到背面。有一行手写批注：**“这不是追逃，是定性。”**

    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一旦红色通缉令签发，任远舟就不再是普通涉案人员，而是被国际认定的高危经济罪犯。所有成员国将共享信息，限制其出入境，资产追缴也将获得跨境执法支持。

    “他跑不掉了。”她说。

    “不只是他。”程雪阳声音低了些，“这份申请里附带了陈茂宇的名字。虽然还没列入主名单，但已经被标记为关联嫌疑人。”

    沈知微想起那个总拿着雪茄剪的男人。他在签约仪式上因风水局失败导致股价暴跌后，就没再公开露面。网络上的抹黑账号也被批量封禁。

    “他最近在找退路。”程雪阳说，“许清和查到他女儿上周拿到了加拿大签证，妻子已经搬去温哥华。”

    “他自己没走。”沈知微说。

    “走不了。”程雪阳摇头，“移民需要无犯罪记录证明。他名下的医疗器械公司还在被药监局调查，爆炸事故的责任人还没撤案。现在出境，会被边检直接拦下。”

    沈知微把文件放在桌上。

    “任远舟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应该知道了。”程雪阳说，“我们的人看到他今天早上去了律师办公室，待了四十分钟。出来时脸色很差。”

    许清和插话：“我刚收到线报，他昨晚联系了三个海外中介，问有没有办法用假身份办护照。对方报价八十万，要求先付定金。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沈知微看向窗外。天色更暗了，街灯一盏盏亮起来。楼下快递车已经走了，只剩一个空箱子倒在路边。

    “他还抱着希望。”她说。

    “所有人都会。”程雪阳说，“直到最后一扇门关上。”

    手机响了。是梁文渊打来的。

    沈知微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老人平稳的声音：“你们看到通知了吧？”

    “看到了。”她说。

    “我跟他们谈了一个条件。”梁文渊说，“必须确保所有证据都经得起复核。不能因为急于立案就省略程序。这是原则问题。”

    沈知微懂他的意思。过去三年，她被人用虚假证据毁掉职业生涯。现在轮到她出手，更要走得稳。

    “我们会把每一份材料再核一遍。”她说。

    “好。”梁文渊停顿了一下，“还有件事。国际刑警要求提供一段录音——能证明任远舟直接下达资金转移指令的对话。现有的财务记录够多，但他们需要声音证据。”

    沈知微握紧了手机。

    她有这段录音。藏在珍珠母贝胸针里的设备，三年前就录下了陆明川和任远舟的一次密谈。当时她并不知道内容重要，只是习惯性开启。那段音频里，任远舟说：“明天收盘前，把A账户的钱全转出去，用柬埔寨那个壳。”

    但她一直没动用它。因为那是她手里最后的牌。

    “你需要时间考虑？”梁文渊问。

    “不用。”她说，“我现在就传给你。”

    挂了电话，她打开包，取出一枚U盘。金属表面有些磨损，接口处发黑。这是母亲留下的老式存储器，只能读一次，读完就会损坏。

    程雪阳看着她：“你确定要用这个？”

    “该用了。”她说。

    她把U盘插进电脑。系统识别出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命名是“20190415_2138”。日期是暴雷前一天晚上九点三十八分。

    她点了播放。

    几秒沉默后，男人的声音响起。先是陆明川，语气犹豫：“这笔钱转出去，审计一定会查。”

    然后是任远舟，声音平静：“查不到源头。路径已经设好，三层跳转，最后落在赌场账户。你只要签字，剩下的我来处理。”

    接着是纸张翻动声，笔尖划过纸面。

    “签完了？”任远舟问。

    “嗯。”陆明川说。

    “很好。”任远舟说，“从明天起，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赢家。”

    录音结束。

    房间里很安静。

    程雪阳看着她：“这就是证据。”

    沈知微拔下U盘。金属外壳有点烫。她把它放进信封，封好，写上梁文渊的名字。

    “我马上送去。”程雪阳接过信封，“他们会连夜做声纹鉴定。”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你知道吗？红色通缉令一旦发出，他的人生就彻底变了。不再是商人，不是富豪，只是一个被全球追捕的人。”

    沈知微站在原地。

    “他早就不是什么商人了。”她说。

    程雪阳出门后，许清和也离开了。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

    她坐回沙发，闭上眼。心跳又加快了。这次的画面来得更快。

    她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手很瘦，抓住她的手腕。嘴唇动了动，说了句话。声音很小，她一直没听清。

    现在她听见了。

    “别变成他们。”

    记忆断开。

    她睁开眼，手指慢慢松开掌心。那里有一道浅痕，是刚才用力掐出来的。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程雪阳的消息：“U盘数据已上传，声纹匹配成功。国际刑警确认受理。”

    她没有回复。

    十分钟后，梁文渊来电。

    “他们同意了。”他说，“红色通缉令将在四十八小时内签发。任远舟，正式进入国际追逃名单。”

    沈知微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高楼的灯光。其中一栋顶楼亮着红字：远舟资本。

    明天就会熄。

    她拿起包，准备离开。

    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过了两秒，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吸。

    然后是按键音。有人在输入什么。

    她听见数字键按下的声音：1、9、8、8、0、4、1、6。

    这是她出生的年月日。

    电话挂断了。

    她站在原地，手机贴在耳边。

    楼下街道上，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灯扫过墙面，照亮了半幅白板。上面写着两个字：闭环。

    笔迹还未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