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脸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周稚开了电视,发出声音让她更加烦躁,她关掉电源。沙发被她压出深深的凹痕,抱着手,静静地等待周稚出来。
周天此时正在书房看书,没有预感即将发生一场大战。
杨梅看聊天记录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坐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下,周稚这次头上裹着一条毛巾出来。
“周稚,你给我过来。”声音冷得像从冬天的地板渗出来一样。
周稚僵住,只是冲凉的功夫,杨梅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也算喜怒形于色的人,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心有灵犀似的预感到杨梅看了她的电话。
慢吞吞走过去,定睛一看果然电话就在沙发旁边。
心跳快得要跳出来,刚冲完凉,她的脸被水蒸气热得通红,少运动后皮肤变白,这时肉眼就看到脸颊上的红血丝。
“你明天要去哪?”直入主题,杨梅倒要看看她现在扯谎是不是信手拈来,当她是傻子。
“我……”
“你说话,关于江京的事情,每次问你都不愿意说。”
杨梅很急,看不得她这副痛苦难以启齿的样子,她要听她开口,说实话还是继续撒谎。
周天听到动静,从书房冲出来。
“怎么了?”说完就走过去拉住杨梅。
杨梅更加生气,周天每次都站在女儿那边,现在她都知道了女儿的堕落怎么来的了。
早恋!每天晚上不睡觉和江京聊天打电话,周末还和她撒谎说去图书馆看书自习,结果是去约会。表面上说他们现在分手,每天上课都走神,连保送的大学都不上,周末就要给学校答复,她毫不在意还要去江淮村。
周天和江京之前都有电话联系,为什么不和她说?
早点和她说,起码她还能控制女儿不要越陷越深。
杨梅用力甩开周天的手,咬牙说,“你别说话,我还没跟你算账。”
“妈妈,明天我要去江淮村找江京。”
周稚实话实说了,妈妈一定全部看到了。她的脸也挂不住,心里祈祷她没有看到那些腻歪的聊天记录,别看到她每天找他没有得到回复……
但这怎么可能,欲哭无泪。
“你到底想怎样?他已经退学了,别人早都走出来,冲淡了。你还在原地踏步退步,上课不专心,作业一塌糊涂,晚上就在哭,你以为爸妈听不到吗?”
杨梅也接近崩溃了,周稚即便不算天之娇女,也不是没天赋不努力的孩子。
现在差得让人担心能不能考上大学,有些人真的学习状态没了,就冲不上去了。这么关键的高二,知识点说漏下就漏下。
“妈妈,我好难受。”周稚又开始哭。
“你停下。清醒一点,整天哭哭啼啼的,你还是我女儿吗?以前你从来不会被别人影响你的计划。高一开学时,我让你和班上最调皮的五个男生组成学习小组,我相信你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现在呢?你不仅不自律,还拒绝他律。你的目标计划全抛到一边,每天就是想着一个退学的人,你们认识多久,他可以对你的未来负责吗?”
本质上,杨梅和周稚就是一种人。因此,她最看不惯女儿自怨自艾、自暴自弃的样子。
“妈妈,我只想找到他,看他发生了什么事儿,拜托你。”
听完这句话,杨梅做出了此生对周稚最凶的举动,用力一摔把她的电话重重砸到地面。
因为惯性,机身还弹跳几下,在地面上翻转半圈,滑出几米远,发出沉闷的声音。
“你还在纠结这件事!我看你是执迷不悟。”
周天眼看场面实在控不住,杨梅身子都有些抖,“稚稚,你听爸爸说。不可以再去找了。”
周稚心有点碎,这几乎是她最近以来最大的希望,每当周末才有空余的时间,她等了很久才决定这周末去江淮村,再找不到她就要放弃了。
怎么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她……
“爸爸,妈妈偷看我的电话就可以吗?”周稚看着摔得稀烂的电话,也有些底气不足。
杨梅听完这句话,恼火之下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变本加厉地说,“不仅偷看你的电话,今后我还要看着你,打消你找他的念头,时刻督促你学习。”
手机砸坏了,杨梅不会买一个新的给她。以前是她想得太简单,以为女儿只是一时的低迷。剖开看,再不干预调节她的情绪,单凭她的力量很难走出来。
周天保证说,“妈妈偷看你的电话、砸掉你电话是不对,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
当然,教育子女最忌讳父母立场不统一。既然杨梅已经发话,周天也支持,又补充了一句,“稚稚,这段日子你的状态不佳,你不和我们说,我们也没有机会关注你,爱护你。现在,爸妈都会带你变好。爸妈一起督促你学习,带你去运动,去种树,忙起来就好了。谁没失恋过?人家早都走出来了,你没走出来。爸妈帮你冲淡,时间帮你冲淡。”
周天也不提给她再买一部手机,说是督促,周稚知道日后她出门都不容易。
他早都走出来了吗?
是吗?
他连一条短信都没有回过,现在她不能再发了。
她觉得很痛苦,仅剩的机会捻灭了,江淮村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
“妈妈最近和你睡。”
杨梅心里想的是女儿继续下去该抑郁了,她要陪着她,然而语气还是这样的僵硬冰冷。
周稚知道抵抗不过,眼睛还看向地上可怜又孤单的手机,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是折磨还是拯救,她没空细想。
“妈妈,我想发信息告诉文文我不去了。”
“我已经帮你说了。”
周稚打算说的话被迫咽回去,吞了吞口水,用手背擦眼泪。
“洗脸进去睡觉,妈妈等会进来。”
杨梅要和周天说会儿话,稳定下来了不想看她伤心地站在那里。
周稚深深叹了一口气,杨梅的视线又一次朝她飞来,她很快就进去了。
“你女儿一直都在和江京联系,以前恋爱的时候每天都打电话,骗我周末出去学习。他退学后,几个月每天都发信息,人家也没回过。明天还要去人家家里去。”
杨梅打了一下周天的肚子,眼神好像在说,“你看你的女儿多出息。”
周天心里酸酸的,强装不在意地挠了一下头,“谈恋爱不就是这样,你也同意了。”
“我哪里同意了!”
周天没回她。
杨梅头大,这周末就要选学校,周稚的情况真让人担心。
晚上,母女二人都翻来覆去,等到周稚入睡,她帮忙盖了几次被子。
第二天,周稚起得早,动作很轻还是吵醒了杨梅。
周天走过来,看了眼杨梅,约莫是没发生什么事。
杨梅说,“你去做早餐,女儿洗漱完,我们一起看选哪所大学。”然后,她翻个身起床。
关于要不要保送机会,周稚已经考虑了很多天。
首先,她确实不想去外省,没有亲人,她会觉得孤单。
她是和江京约定了要一起上这所大学,这是执念也是承诺。
但约定的前提是这所大学本身就是她的梦校。
最后,她和文文说的是真的,上本市大学,她有喜欢的专业,也有心仪的老师。
她想读法学。
说起来或许太让人意外,她一个理科生,搞的还是物理竞赛。
读法学怎么不去学文科?
这也是她学习过程中找到自己的偏好,跨领域有些疯狂,但不算一件坏事,两种思维的碰撞或许还会促进她的前进,她不后悔。
周稚最后祝福了排名十七名的队友,让他坚持对物理的热爱。
选择保送,是对她曾经努力的回报,但与目标偏离了。
饭后,杨梅收拾完桌子就拉着她进房间。又一次拿出自己提前做好的“攻略”。
“爸爸妈妈,我有认真考虑。我还是打算上本市的大学。”
周稚认真地说她近一周想的事,逻辑清晰、至情至理,表情严肃认真,让杨梅周天都意外。
父母以为她早就没有心思考虑自己的前途,一门心思搭在早恋上,问话也总是扭捏。
只要她有自己的思想,他们都乐于倾听。
“你怎么会想读法律呢?以前从没对妈妈说过。”杨梅试探地问,周稚现在说话的可信度在她这里可不算高。
“妈妈,这次我说的是真的。上一年就有这个念头,我和你说过我一直都没想走物竞上大学,我想上本市的大学。有次去市图书馆还遇到了老师,就在四楼法学书籍区,后来了解过,这是我想读的专业。”
保送的大学很不错,但不会保送到法学专业去。
杨梅皱着眉,拿着的大学资料的手都变软了。昨天想了一晚上要以什么方式劝她去哪所大学,强硬的,温柔的,现在她也被周稚整懵了。
夫妻俩都觉得自己没有文科基因,一个高中数学老师,一个工程师,女儿搞法学?
周天不死心,前面他也看了几所大学,从学校风格到环境,他多少觉得不太符合女儿的气质,做了很久功课,和杨梅艰难决策后,打算这周末要和女儿好好商量。
周天问了好些问题,了解法学这个专业吗?本市大学的法学有优势吗?没考上她会怎样。
周稚一一回答,表明她的决心。近几天她经历着也无数次挣扎,几乎所有人都劝她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在今天之前,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就这么接受。
突然,就下定决心。
再也不改了,就是法学,就是本市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