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和念安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的房间还是跟以前的布置一样。”顾大伯将顾老夫人迎入花厅,顾大夫人笑着附和,“是啊是啊,母亲,您总说都城吵闹,但念安是个小娘子,总得让她过来见见世面。”
二人看向顾念瑞,顾念瑞猝不及防,他还需要再说什么吗?
顾老夫人看出夫妇二人发挥到这个程度已是勉强,不想顾念瑞为难,便道,“好好好,难为你们有这番孝心。”继而又向顾念安伸出手,顾念安走过去,“念安此次前来,也给大伯大伯母,和堂兄你们各自都带了礼物。”
“大伯,大伯母,堂哥,念安不会别的,只会一身医术,便做了一些东西送与你们。”在槐县的时候,冯书臣便将顾府以及都城内一些他有交集的人的喜好全都打听清楚了。
顾念安转身,海棠便将木匣递过来,她拿出一个瓶子,“听闻顾大伯患有头风,这个是我做的药油,擦上这个,头便不那么疼了。”不头疼了,就好好用脑子吧。
顾仲远在朝廷上殚精竭虑落下了这头风之症,更使他仕途止步,他虽然不喜欢顾念安,但对于治头风的药还是不排斥的,毕竟疼起来是真的要命。
他笑着接过,“念安有心了。”
顾念安拿出一串合香珠串,“这是给大伯母的合香珠,听闻大伯母时常觉得心烦意乱,带上这个会让你心情变得好一些。”适才顾念安就注意到,顾夫人从她一进府就未正眼看过她,心情好一些,日后大家就这么迷迷糊糊把日子过下去哈。
顾大夫人暗道桂县这种小县城的出来的女娃娃能有什么好东西,一见那合香珠便挪不开眼了,色泽古朴,第一眼就喜欢了,凑近点闻,里面的香味甚是舒服,“谢谢你啊念安,这东西我还从未见过呢。”
那是当然,这是后世才有的东西。
顾念安拿起一瓶药,“听闻堂哥喜欢舞剑,志在从军,这是我自己做的金疮药,以备不时之需。”对于天天舞枪弄棒的人来说,金疮药是不嫌多的。
顾念瑞单手扯过,神色有些不耐烦,“谢谢堂妹。”虽然念瑶姐姐说当年推她下水的人不是她,但念瑞就是不喜欢她,多年未见,居然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可见其居心叵测。
顾大伯眼见大家联络感情差不多了,便开始询问,“听闻母亲昨夜在城外的店里落脚,遭遇截杀,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顾老夫人说的比顾念安的版本还要简洁,因为她知道他的这个大儿子并不是真的关心她们,“听说好像是冯珩在那里办案子,哦对,还遇上了英国公。看起来是大事,我便没多问了,左右我和念安都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顾大伯擦了擦额头的汗,顾大夫人接嘴,“是啊,自从听到这事,我这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见到你们平安过来,我的心才定了些。”说着还捂了胸口,印证了她担心受怕的心情。
顾老夫人只是笑笑,顾念安在一旁早已撑得嘴角都僵了,顾大夫人赶紧道,“老夫人和念安连日赶路,定是累了,白雪,带老夫人和二娘子下去休息。”
“是。”顾大夫人的贴身婢女上前将她们都领下去。
顾念安跟在白雪的身后,看着一进一进的院子,不仅感叹,果然贫穷限制了想象。从前在家里连一间独立的房间都没有,自从来到桂县,在田庄能有自己的房间,在济世堂也能有自己的房间,没想到来到顾府,她还能有自己独立的院子!
听闻自从顾念瑶进了宫,太子便赐给他们这座院子,果然气派啊。今日委实太累了,明日定要逛一逛。
沐浴,用膳,之后顾念安便穿上顾伯母的为她做的新衣裳,然后她便开始赶紧为司景熹做解药了。
“娘子,”海棠在门外道,“老夫人让您等会过去一趟。”
“好,我现在过去。”顾念安将做好的药丸放在盒子里,封上纸条,找个地方藏了起来。
老夫人现在刚午睡醒,正喝着茶,顾念安一进门,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你又去摆弄那些药材了?”
顾念安嗅了嗅自己身上,忙活了一个下午,果然沾染了一身药味,“味道好重啊,祖母,念安以后一定会注意的。”这里是都城顾府,不比从前在田庄,顾老夫人不怎么搭理她,若是熏到了顾伯母,指不定又有矛盾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念安,慧极必伤,你从小就比别人聪明,忙起来的时候没日没夜的,这样不好,会伤身子的。”顾老夫人语重心长,尤其是前阵子桂县疫病,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了,到底是仲怀的血脉,总不能就这么随意的死了,“我让你来都城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让你紧绷的弦放松一下。”
“知道了祖母。”这边没有药房,她玩不出什么花样,“祖母,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别客套了,赶紧进入正题。
翠竹将顾念安的茶呈上之后,顾老夫人招了招手,翠竹,红娘,便带着房内的一众侍女退下来。
顾老夫人正色道,“自从那日,你在山林遇刺,我在田庄走水,在那之后,我的脑子里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
她还记得那日,田庄走水已经让她头疼,又听到顾念安差点被杀,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顾念安死了,那她一定要找到幕后真凶,提着刀亲手将其杀了。
再见到顾念安的时候,她便决定,无论背后是谁,一定要先发制人将其抓出来,老二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肉不能就这么没了。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在都城。幸好顾念安的想法和自己一致,愿意来都城。
“什么?”
“在桂县欲谋害我们祖孙二人的幕后黑手真正的目的。”顾念安年纪虽小,却很有主见。顾老夫人觉得有些事情告诉她,未必会是累赘,反而会是转机。
“不是因为姐姐当了炙手可热的东宫女官?”难道还有别的秘密?
“你姐姐在东宫混得不怎么样。”顾老夫人提醒她,“你伯母的茶不错,多喝点,再放就凉了。”
顾念安喝了一口,茶香四溢,口齿留香,确实不错,顾老夫人道,“你是想问,太子都赐了宅子,如何不算好?”
顾念安放下茶盏,顾老夫人也不卖关子,接着说,“你姐姐入东宫之后不曾有赏赐,否则,按照你大伯母的性子,咱们今日剩下的时间,都得去看那些赏赐,哪有各自放我们回房歇着,连一起吃饭都不曾。不用问也知道,这宅子,是因你在桂县疫病中贡献巨大才赐下来的。”
“姐姐不是都城第一才女吗?”顾念安跟着女先生读书的时候,感觉能从书上学不少东西。姐姐都是才女了,知道的肯定更多。
顾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她读的书跟你的不一样,她学的大多都是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书。她确实有才情,但她不是政客那块料。”
“虽然我不知道太子为何会选择让她当女官,但我觉得,她这个女官当不久了。是以,根本无需别人动手,太子自然会找个机会把她弄走。”顾老夫人打算进入正题,“对付我们的人,极有可能是因为你爹的事情。”
“我爹?”
“不错,红娘应该告诉你不少你爹的事情吧。”
原来这些顾老夫人都知道。
据说当年司景熹的父亲司澈将军驻守朔北,与北兰交战,兵力悬殊,便让顾仲怀前去支援,谁知,北兰像是知道了他们意图一般,先发制人,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司澈将军战死。顾仲怀回到都城后被问斩,念及她年纪还小,便赦免家人。后来北兰是有秦王出兵才被打败。
“父亲的死,难道有什么疑点吗?”
“当然有。你父亲可不比你大伯,遇事只会退,他是天生的将才,百战百胜,遇到司澈战神,强强联合,对付北兰,怎么可能节节败退,你看秦王能轻而易举对付他们就知道了。”顾老夫人在说起顾仲怀的时候,脸上浮现骄傲的神色,继而又化成哀伤,“我在你父亲行刑前,曾买通狱卒,当面问过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他怀疑军中有奸细,将他们的部署提前告诉北兰,这才导致他们战败。他还告诉我,那些人是因为一份名单,才急着让他去死,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让这些人伏诛,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什么名单?”
顾老夫人拔出她头上那根好几两重的镶宝石金蝶簪,按下金蝶左边翅膀上的红色宝石,蝴蝶便成了两半,里面有一张纸条,将名单递给她。
这是司澈多年以前寄给顾仲远的一封密信,上面密密麻麻数十个名字,是都城中参与贩卖私盐的名单。顾念安从前在书上多少看过,贩卖私盐是一桩暴利的生意,都城的官员做中间商赚差价,那赚来的钱就像是被台风刮来的。她老爹查出这一份名单,若是被人察觉,肯定死翘翘。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提醒你伯父这件事,让他暗中告诉冯珩,让他彻查此事,但他不肯。”
顾念安腹诽,那肯定,他连送他女儿去当官都哆哆嗦嗦,更遑论这么危险的事情。
“祖母,是想要我把这个交给冯大人?”既然她们已经因为这份名单差点丢了小命,那么现在就该主动出击。
“不,你父亲当时告诉我,查私盐风险极大,冯珩羽翼未丰,未必能够承受得住这大风大浪。我寻思也有道理。”这查私盐不是小事,谁查谁倒霉。
顾念安总算明白顾老夫人这一番纠结为的是什么——查私盐是她老爹的遗愿,顾老夫人想查,但又不知交给谁查。
“难道要把这个给姐姐?”向太子提供名单,就是大功一件。
顾老夫人认为不妥,“那她恐怕不能活着被赶出来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现在参与贩卖私盐的人数可能比上面的人更多,若是贸然交出去,对方不接单就算了,万一不好彩给的是同伙,那不是自己找死?”
顾念安果然思维敏捷。这就是她不愿意让顾念瑶插手的原因,万一太子是幕后真凶,那么他们顾家将会被连根拔起!顾老夫人道,“没错,所以我才找你过来,商量这件事。”
“我又不当官。”哪里知道行情?
“但你能跟英国公说的上话。”
“你想让我把这个拿给司景熹?他会管这件事吗?”虽然老爹因此事而死,但司景熹喜怒无常,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顾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这是唯一可试的办法了。”再拖下去,定会生变。
顾念瑶不能接手,顾仲远不愿接手,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她是吧?
顾念安淡淡道,“行,祖母,我试试吧。”顾念安敢保证,如果司景熹不接手,顾老夫人定然也不会再收回这封信了,并且,也不会承认是她拿出这封信,说不定,哪日东窗事发,她还会毫不犹豫把自己推出去顶罪当靶子。
简单来说,就是把这个定时炸弹安在自己身上了。
顾念安拿起纸条,不等顾老夫人回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司景熹目前的所作所为,看样子应该不是干坏事的。不过顾念安时常觉得他身上有一股邪气,让人后背凉嗖嗖的。顾念安回屋之后脑子里一直都在琢磨这件事的可行性,盘算着不若明日把解药拿到英国公府,顺带跟他提一嘴?
原以为顾府的小娘子出府还得将条子上交不知道多少个长辈,经过他们的层层批准,再递交到门口的侍卫手中。结果一点都不麻烦——顾念瑶从前也是个爱玩的,有时候甚至都夜不归宿。是以,顾念安想要出门就……直接出门了。
根本没人care。